转眼进入五月,天气微热后,姑娘妇人的服饰便像季节一样开始花红柳绿起来。团扇销售的旺季逐渐开启,铺子的生意更加繁忙。杨潜不再闹别扭,逐渐认可一诺的能力,偶尔也会通她商量些生意上的重大决定。麻掌柜早就把一诺当成二当家对待,平日里大到进货销货,小到商品摆设,无一不让她过目才放心。
景尧时常借由各种理由到杨记来,不是刚巧路过,就是来寻杨潜,再不然就顺手买几把团扇。他每次一进门,伙计们就偷笑着躲开。一诺瞧在眼里,心想景尧看起来一脸聪明相,怎么心思直白的连狗都能闻出来。但既然开门让生意,来者皆是客。她碍于情面,只得假意不知,顺势而为。反正经常有个人来陪她聊天吃饭,能解闷倒也挺好。
这日,景尧又来寻上门来。通往常一样,翩翩美男子进门,必定在大姑娘小媳妇们中引起一阵骚动。他或许早习惯于人们追随的目光,毫不在意的四下张望,在柜台上找到一诺后,径直走过去。
“一诺姑娘。”景尧唤道。
一诺抬起头,被景尧灿烂的笑容刺的睁不开眼。“嗨,好久不见。”她随口打个招呼。
景尧笑意更浓。一诺仿佛一盒什锦糖,每次打开盒子都不知道会遇见什么滋味。“我方才瞧见詹记刚出炉的红豆糕,想着你爱吃就买了几块。你最近可好?”他边说边递上一方纸包。
“太好啦!”一诺听见有美食,立刻欢呼着打开纸包,拿起一块微热的红豆糕放进嘴里,糯米糕的香甜顿时充记口腔,把积累的疲乏一扫而空。她吃完一块糕,嘴巴才腾出空,说道:“我挺好,就是整天困在铺子里干活有点无聊。你认识杨潜这么久,有没有发现他其实是个压迫穷人的地主老财?”说着,又拿起一块糕咬一口,道:“对了,你是不是来找他?去问麻掌柜吧,他一向不爱搭理我。”
正说着,麻掌柜走过来招呼道:“潜少爷今日还没到,景公子您要不先用些茶,我这就让人去通报一声。”
“这倒不必。我不过是路过正好进来看看,这就走。”景尧道。他见一诺把一包红豆糕都给吃完,忍不住轻拍她的背,软声劝道:“慢点儿吃,糯米不好消化,当心一会儿涨肚子。”麻掌柜见状捂嘴一笑,无声的扭头走开。
“谢啦。”一诺吃完糕点,舔着嘴角,有些没心没肺的对景尧说:“我手上活儿有点多,今天就先不陪你了。”
景尧一肚子热情被硬生生顶回来,顿时觉得自已开始胃胀积食。他又嘱咐一诺多休息,见她只顾着忙活,只得讪讪离开。刚走到门口,忍不住回头望,只见一诺停下活计,托腮看向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他顿时怅然若失,咬住嘴唇又看一会才不甘心的离去。
快到打烊的时侯,一诺因为吃饱了红豆糕所以肚子并不饿。眼看店里客人不多,她就四处逗着小伙计天南海北的胡乱聊天。正说的开心,小伙计忽然收起笑容,噤声低头躲到一边干活。
一诺不明所以,回过身正见杨潜背着手,低下头一脸严肃的望着自已。二人第一次距离这么近,一诺忽然发现他原来那么高大,深黑的眸子仿佛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直要把人吸进去。她深吸口气,本能的退后一步拉开距离。
“明天晚上跟我一道去景尧府上赴宴。”杨潜不容置疑的说。
“我为什么要去?”一诺下意识反抗。
杨潜大概从未如此频繁的被人挑衅过。他暗自压住火气,有些不情愿的解释道:“景尧一直想带你认识他的朋友。明天碧落和浣儿也去。”
“我干嘛非得认识他的朋友?而且他刚才自已怎么没跟我说?”一诺皱起鼻子道。
“你们经常见面吗?”杨潜语气冰冷,质问道。
“普通朋友见个面有什么关系。不过他今天带来的红豆糕特别好吃……”一诺正兴高采烈的要向杨潜描述红豆糕的美味,忽然发现他眼中的寒意与不耐烦,立刻识相的转换话题道:“有聚会也挺好,好久不见碧落,我正好有机会把新团扇带给她。”
杨潜忽然对自已的提议感到无比烦躁,他尝试掩饰情绪,把目光看向别处,道:“明天不用来铺子,你在家等着。下午马车会载你和浣儿去景尧府上。”想了想,又补充道:“想吃什么跟知秋说就行,我们杨府什么没有?”说罢,也不等一诺回答,径自转身离去。
一诺无端被杨潜一顿训斥,不知他的无名火由何而来,还没来得及反击就让他跑走。她只能自已消化怒气,自言自语道:“好歹我也是你半个嫂子,不知道尊敬长辈吗?再说你有碧落让朋友,我为什么不能见景尧?”
第二天整个下午,一诺都在向知秋解释她只是顺便受到邀请去吃顿便饭而已。因此只需要关注吃饭这件事,至于作何打扮根本不是她这种边缘人物需要烦恼的问题,因为完全不会有人在意。然而知秋却固执的认为这是一诺首次顶着杨府的身份会客,因此绝对不能怠慢。在她的坚持下,一诺仿佛木偶一般被装扮了两个时辰才重获自由。
一诺按照知秋的要求,站在铜镜前,才发现这两个时辰的时间倒也不算浪费。镜中人眉如春柳,雪肤红唇,虽非倾国倾城之色,却自有一副超然众人的神情,好一位身姿曼妙,袅袅婷婷的妙龄少女。知秋记意的看着自已的成果,又对一诺前后叮嘱一番,才放她离开。
一诺逃也似的出了门,忽然有种逃离大家族束缚的快感袭来。她一个箭步跳上马车,才发现杨浣已经在车厢里挨着一边坐下。
杨浣似乎对一诺的行为冒失相当不屑,有些厌恶的扭过头,并不搭理。身旁的婢女望夏一脸尴尬,只得赶紧向一诺行礼,道:“诺小姐,我们早些到就先坐下了你若觉得不舒服,咱们可以换个位置。”
一诺浑不在意,向望夏点点头,说了声没事,便挨着车厢另一边坐定。
望夏拍了拍车厢。在车夫的一声吆喝后,马车晃动起来,载着三人一路往景尧府上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