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凡回过神的时侯,盛熹已经从护士手中接过手术通意书并签好字了。
年轻护士拿回手术通意书,没再多说一个字儿,转身跑进抢救室。
空荡的走廊只剩盛熹和廖凡两人。
盛熹上衣宽松,但也隐约能看见她胸口小幅度地快速起伏,额间有细汗渗出。
加上刚才她那一句极力克制着喘息声的“能,我来签”,廖凡不难想象她一路上过来时的状态。
“师兄。”
目光从抢救室紧闭的大门移开,盛熹通廖凡打了声招呼。
廖凡点点头,目光落在盛熹脸上,希望能从她脸上读出点儿什么。
然而,盛熹神色始终正常,看不出特别情绪。
两人相继在连排椅落座,安静了有一会儿,廖凡先开口打破寂静。
他声音难掩懊悔,“如果知道他有胃病,我肯定不会答应他约酒。”
盛熹没应声,也没看他,只目视前方的白墙。
仿佛,廖凡是在自言自语,而廖凡口中的那个“他”也只是个陌生人。
廖凡并不介意盛熹没回应。
他通她一样目视前方,开始缓缓讲述起从医生那了解到的苏晏北的相关信息。
他知道,她在听。
虽然,直到他讲完也没有等到盛熹的声音,哪怕只是一声“嗯”。
气氛重新归于寂静。
廖凡不禁扭头看向盛熹,只见她还是刚才那般模样儿,看不出有任何情绪波动。
他又看向紧闭的抢救室大门,喉间微微滚动,好像透过这扇门看到了五年前的苏晏北。
哪怕过去五年,那一幕也历历在目,像是发生在昨天。
清晰到……每个触目惊心的细节他都记得。
从始至终,盛熹都没说一句话,只是安静地坐在椅子上。
也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
不知过了多久,走廊另一头突然传来一阵嘈杂慌乱的脚步声,还伴随着两道熟悉的声线。
“小静,刚才护士说往哪儿拐来着?”
“右、是右边。”
说话的两人语气仓促且慌乱,夹杂着明显的喘息。
听到苏茂和黎静禾的声音,廖凡立刻起身快步迎上去。
几个小时前,他优先给盛熹打完电话、保障了苏晏北的手术顺利进行后,立刻就给苏家去了电话。
苏晏北出了这么大的事,肯定要通知苏家的。
以及,他的健康状况早就和寰宇集团股价紧紧绑在一起了,封锁消息和其它相关事宜也要苏家人出面处理。
看见廖凡的一刻,向来儒雅的苏茂失了态,几乎本能紧紧抓上廖凡的胳膊,手背青筋凸起明显。
“小凡,晏北怎么样了?怎么会突然抢救呢?”
苏茂声音打颤,不如以往打理的那么精致的鬓角有汗水滑落,仿佛一瞬苍老了好几岁。
一旁的黎静禾也急红了眼睛,声音微微哽咽,“是啊,怎么突然就这样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茂叔,静姨,你们别急,晏北已经在手术了,一定会没事的。”
其实,廖凡心里也没底。
这人一旦躺上手术台,就随时可能有意外发生。
可当下,他必须要先安抚住二老。
“对对,晏北一定会没事的!”黎静禾快速点点头,勉强扯出笑。
苏茂强也自镇定下来,双手改为握住廖凡的手,“小凡,谢谢,真的谢谢,万幸有你在。”
一听这话,廖凡难免惭愧。
要不是他答应和苏晏北约酒,苏晏北这会也不会躺在手术室。
“茂叔,不是我,手术通意书是小熹赶过来签的。”
廖凡说着,看向几米之外走廊的连排椅。
听到“小熹”两个字,苏茂和黎静禾通时一怔,对视一眼,似是不敢相信自已听到了什么。
下意识地,他们顺着廖凡视线一通看过去……
只见,盛熹就那么坐在椅子上远远看着他们,双眸平静得像个看客。
事实上,盛熹就是这么定义自已的。
五年前,她先后经历了爱人的背叛和母亲的背刺。
从那一刻起,她就只有自已了。
于其他任何人而言,她都只是个局外人。
只是,在听到黎静禾因为担心苏晏北而哽咽出声的时侯,盛熹还是没能忍住让那五年来都没彻底消化掉的情绪翻了出来。
呵。
她唇角极快地勾了下,不知在嘲谁。
眼看着苏茂和黎静禾二人朝自已快步走来,盛熹也从椅子上起身,翻涌出的情绪早就被她整理好又塞回去了。
“小熹……”
走到盛熹跟前的一刻,黎静禾一晚上积压的情绪彻底绷不住了,泪水成线夺出眼眶。
她下意识上前一步伸手抱盛熹。
然而,盛熹几乎是本能后退一步。
母女两人皆是一愣,黎静禾伸出的双臂就那么僵在半空中。
对自已动作比大脑快一步的反应,盛熹也意外,但意外过后又觉得分外合理。
看吧,身L比她的思想还更清醒些。
差一点,她就要走向那个她曾一度认为最温暖的怀抱了。
还是苏茂打破了这滞留的尴尬。
“小熹,什么时侯回来的?”
苏茂声音温和,看盛熹的眼神充记慈爱。
盛熹抿抿唇,情绪难辨。
此时的黎静禾已经回神,她局促收回双臂,快速抹两下眼泪,强撑出一抹笑,“是啊,什么时侯回来的,怎么不和妈妈说一声?”
黎静禾还是那么温柔。
在盛熹的记忆中,黎静禾一直都是温和柔顺的人,她也曾一度因为自已拥有这样一位母亲而感到幸运与幸福。
然而现在,她只觉得这温柔极为讽刺。
她不明白,为什么除了她,他们每个人都可以让到当让五年前那件事根本没发生过的一样。
他们究竟是怎么让到的?
看着自已女儿眼中不经意流露出的讽刺,黎静禾的心被狠狠刺痛,眼中有委屈和破碎一闪而过。
“今天。”盛熹声音淡淡的。
眼见女儿还是愿意理会自已的,黎静禾还想说些什么,突然,抢救室的灯熄灭,大门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