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平地一声吼,震的殿内雅雀无声,连秦大福这种经历两朝的老人,都不免瞪大了眼睛。
花玉家下意识的就想捂住三娘的嘴巴,怀囝真人与皇家交往甚密,如此大张旗鼓的骂出来,岂不是也打了皇家的脸
“二弟”花玉安轻轻打掉他的手,这时候捂嘴已经于事无补,反而显得欲盖弥彰。
且他也相信,三娘即便是醉酒,也不会胡乱的骂人,定然是有什么原因才如此。
“三娘为什么要骂怀囝真人”他拢了拢她耳边的碎发,一脸慈爱,“六郎不是跟着他学艺,走了也快一年了,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他明着是在问三娘,其实也是在给旁人一个交代,他家小娘子是不会随便骂人的,定然是怀囝真人做了什么,才气得三娘如此失态。
“大舅舅”宋三娘像一个在外被欺负了,回家委屈找大人哭诉的孩子,双眼的泪水如同山间的清泉,持续不断的往下流,“我想阿弟了”
“因为想六郎,就骂他师父”花玉安无奈的叹了口气,“三娘,我们不能这样随便骂人的”
“我没有随便骂阿弟阿弟每个月都会送来一封信可已经有三个月,没有收到他的信了。
昨天我才收到信信上说怀囝带他走的远,没找到驿站说他一切都好最后落款是怀囝代笔。
阿弟之前来信一直在跟我说他过的苦怀囝让他烧火、让他打柴、让他睡在荒郊野外我心疼我好心疼
我也知道,一个师父,一个教法儿
男孩子现在吃点儿苦以后便能少吃点儿
可可是出了什么事阿弟过年都没有回来写封信还要怀囝代笔
那个坏老头怀囝的嘴骗人的鬼”
在宋三娘极力隐忍的哭诉中,多少夫人娘子泪目,多少郎君心生怜悯,也大概了解,刚才那首小曲儿,其实主要是想念自己阿弟,希望他过的好而已。
官家见三娘骂的爽快,忍不住低头笑了一下,想到当年怀囝真人是怎么以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哄骗走了他手中新作的玉拂尘不得不说,这宋家小丫头,看人还是挺准的
“真儿”燕太后见他笑了,便肃着脸轻喊了一声,要笑回去再笑,怀囝那个老货若是知道他们敢在群臣面前笑他,以后可就真的很难请进宫中,让他帮忙祈福了。
“是,母后”赵真态度良好的收了笑容,一本正经的坐好,却眼含笑意的看着下方的小人儿。
已经很多年未见如此真性情的娃娃了
人很有趣自己脸上盖了一层又一层的面具,却又总喜欢那些赤诚、无遮拦的人。
“三娘,你闹够没有”宋城毅见太后与官家说了什么,急忙起身呵斥了一句,“再不回去,小心花家也被你牵连受罪”
花家两兄弟齐齐皱眉,面有不善的看着宋城毅,知道三娘在宋家过的不好,未曾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宋城毅不仅没有维护三娘,反而训斥她会累人受罪。
三娘,真是太
哎
三娘,人呢
花玉安低头找了两圈儿,被二弟扯了下袖子,顺着他给的方向,就见三娘正在颤巍巍的爬上玉阶,往最高的位置去了。
得
往常三娘压抑的太狠,借着这次的酒疯,都将郁结于心的事情都卸下来。
花家兄弟再次对视一眼,齐齐的跪到了殿前,两个妯娌见老爷都跪了,急忙也跪了过去。
花建开也想去,却见婆婆对他摇头,便焦急的看着,双拳死死的握着衣袍。
宋三娘站不稳,同手同脚的往上爬,燕太后看着有趣儿,就没让身后的嬷嬷上前阻止。
官家见太后如此,也不扰她兴致,而且他也好奇,小丫头过来干嘛
花家人齐刷刷跪了一排,没有开口求情,但意思非常明显,无论三娘做了什么,花家都愿意一力承担
“呵呵呵”宋三娘喘着粗气终于爬上来了,抱着食案的腿儿稳住自己的身体,抬头看了看面前两位金闪闪的人,低头从荷包里翻啊翻。
实在翻不到,她便青蛙式的坐在了地上,将荷包倒了个干净,从里面拿出一个雪白的瓷瓶,再小心翼翼将东西装回去,挂在腰间。
她个子太矮,也就比食案高了一头,伸出胳膊也就到食案的中间,她将白瓷瓶放到了中间的位置,对着燕太后傻笑了一下。
“这是什么啊”燕太后眼中滑过一抹幽光,并没有伸手拿。
“玉肌膏”宋三娘觉得自己有些站不稳,便抓着食案痴痴的看着瓷瓶傻笑。
“为什么要送这个给老身宋代太后的自称啊”她看着面前星眸灵动的稚子,不太愿意相信她会伤害自己,但她身后还有没有人就不好说了
“贿赂啊”宋三娘往前走了几步,没注意到燕太后身边的嬷嬷,全身绷的笔直,手拢紧了袖子,“太后娘娘请您不要怪罪好吗”
“不要怪罪谁啊”燕太后看看一屁墩儿坐到自己脚边的娃娃,面纱因为泪水黏在了脸上,酡红的面色像年画上的娃娃一般讨喜。
“大舅舅”宋三娘往下看了一眼,见他们四个齐刷刷的跪在那里,皱了皱眉,“花家不要怪罪花家,好不好”
她小心翼翼的将瓷瓶往前推了推,不过现在她面前看什么都重影,推了几次,才有一次碰到了瓷瓶。
燕太后往身后看了一眼,立刻有一个宫人上前,打开瓷瓶,一股清新的牛乳味铺面而来,白色膏体晶莹剔透,上面泛着点点油光,让人有冲动咬上一口。
燕太后冲着那名宫人点点头,见她从里面取出一点点膏体,试在了手背上,肌肤上的细纹几乎的眼见着舒展开来,看到她惊异的目光,燕太后明白,这小小的一瓶,确实的难得的佳品
“小不点儿,你这贿赂也忒小气了”只有这一小瓶,涂在脸上,不过月余便会用光,难以为续。
“啊”宋三娘舍不得的看着宫人的小瓶,嘟着嘴反驳,“可是它很贵”
她见燕太后似笑着,但好像是有点儿生气了。
“您别看它小小的真的很贵”她伸手抓了两下,终于抓到什么,才长长的叹了口气,“太后娘娘您看我把这玉肌膏的配方给您您不要怪罪花家好么”
燕太后低头看着自己被白嫩小手抓住的裙摆,再听听小娃娃一口一句的求情,哪怕是醉的迷糊不清,却也执着的想要从她口中得到一句对花家的宽恕。
“既然你如此有诚意,那我就接受你的贿赂”她原本只想让小娃娃多供应些玉肌膏,没想到这娃子更实诚干脆,直接给配方,“我不会”
“母后,且慢”官家此时开口,殿门紧闭,内里却刮起了一阵寒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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