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那头老北极熊发出高亢的吼叫,这是狩猎的号角声,其他的北极熊也跟着它吼,兴奋地直起身体,用力拍打着冰面。
它们富含脂肪的身躯是如此地沉重,震得冰面微微抖动,但它们也能轻松地漂浮在海水中,像企鹅那么快地游泳。
就在那头老熊作势要跳下来的时候,它忽然不吼了,也不动了。它的咽喉被一支锋利的直刀贯穿,直刀的主人以黑烟凝聚的方式出现在老熊的背后,纤长的手紧紧地抓住熊颈的长毛,那支直刀是她用脚踩进去的。滚烫的熊血喷在冰面上,血腥气四下弥漫,女孩松手让老熊倒下,环顾。她的体重可能只有老熊的十分之一,纤细曼妙得像一只狐,老熊挥掌就能拍碎她,可老熊居然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她看的,是剩下的那些北极熊,眼底流淌着慑人的暗金色。僵持了几秒钟之后,其他的北极熊转身狂奔着撤走,顷刻之间就隐没在黑暗里了。
它们是很聪明的动物,意识到双方之间的差距不是靠数量能弥补的,那只狐才是猎杀者,它们忽然间成了猎物。
女孩上前一步站在冰缝边,俯瞰下方神色震惊的男人们,中飞扬,如同黑色的战旗。
“我并不介意多看会儿裸男,但你们不冷么?”酒德麻衣冷冷地说着,把冰镐丢入冰缝。
片刻之后,一望无际的冰面上点燃了小小的火堆,恺撒、芬格尔和酒德麻衣围绕火堆而坐,恺撒和芬格尔套着石头般硬的防寒服,瑟瑟发抖。
酒德麻衣直接下杀手本意是想震慑那群危险的食肉动物,免得要花力气把整群的熊都放倒,可那头死掉的老熊对他们还真有用,肥厚的油脂撒上燃油炉中已经凝固的燃料,才终于点燃了这堆火,火上烤的正是那头熊自己的肉排。原本没人期待这种蛮荒的熊油烤熊排会好吃,但焦香味在冰冷的空气里弥漫开来的时候,连恺撒都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热量和蛋白质是他们眼下急需的,冬泳二十分钟的体力损耗跟跑一个马拉松差不多。
酒德麻衣的状态也不是那么写意,她紧紧地裹着毛毡外套,清理着身上的冰壳。
她逃生的方式跟恺撒和芬格尔一样,但略轻松一些。冬泳对忍者来说是家常便饭,那身忍者服也帮忙不少,它的面料科技含量很高,紧身隔热,不亚于一件保暖的潜水服。
“所以你一直藏在yaa号上,对吧?”隔着火堆,恺撒盯着酒德麻衣的眼睛。
几年前两个人就在冰窖里打过照面,任何见过酒德麻衣的人都无法忘记她的身材,所以蒙面不蒙面对她其实是无所谓的事。
“准备问我收船票钱么?”酒德麻衣挑眉。
“为了利维坦?”恺撒接着问。
“难不成我是蹭船来海钓?”
“每个人都在找利维坦,可到底利维坦是什么?”
“我也不确定,但我确定你们对利维坦一无所知。”
“情报可以共享么?你一个人能猎到利维坦?”
“加图索少爷你想得太多了,”酒德麻衣回看一眼身后黑茫茫的天幕,“我们的合作应该从活下去开始。”
她暴露自己救恺撒和芬格尔并非纯粹的人道主义精神,而是在如此严酷的环境下,即使是她也未必能独自生还。
冰风暴停了,极昼还继续,他们必须在黑暗中跋涉,前方距离那个被废弃的科考站大约六0公里,后面距离yaa号也差不多六0公里。
他们很倒霉地被卡在了正中间,前进还是后退,这是一道关系到死活的选择题。
前进或者后退都不好走,他们原本是逆风而行,风向就是他们的航标,可现在风居然停了。利维坦和那些巨蛇应该还在周围出没,他们却损失了大部分给养。
“大家在这种鬼地方都能遇上,火上还烤着一头熊,缘分啊。”芬格尔说,“我们大难不死,精诚合作,还怕走不出去?”
酒德麻衣冷冷地哼了一声,恺撒皱着眉头凝视火堆。
“那条鲸鱼不是路过。”恺撒抬眼看看芬格尔,又看看酒德麻衣,“它是来杀人的,我们中的某个人。”
三个人都愣了一下,又都沉默。
恺撒的逻辑显而易见。他们跟利维坦的遭遇当然不该被视为偶然,就像那个神秘的探险队,利维坦找上他们是因为他们曾经去过落日地,去过神的领域的人都该死。如果说利维坦的目标那几个尾随而来的船员,未免有点牵强。
此刻坐在火堆边的三个人和睦地烤着熊排,却属于三个完全不同的阵营,加图索家的继承者、神秘的美女忍者、还有更加神秘的芬格尔。想起出发前他万般推辞,几乎就要撒泼打滚,可再想他带领恺撒如此惊险地避开了利维坦的极寒领域,似乎为了这趟极地旅行早有准备。
关于利维坦他们都知道些什么,如果把三个版本放在一起做成拼图,也许能知道得更多一些,可他们却没有那么信得过对方。
“也许我们三个都是它想杀的。”酒德麻衣说,“或者说,坐在这里的三个人都能洗脱一个罪名,我们都不是利维坦的盟友。”
芬格尔用狄克推多割开熊排,抵到恺撒和酒德麻衣手中,冻成冰坨的威士忌放在火堆旁烤了那么久也解冻了,三人就着瓶口一个接一个地喝。
“现在神应该是觉得我们三个都死了,我们是隐形人,我们可以藏在暗处,关键的时候再跳出去将它一军!”芬格尔说。
“没错,”酒德麻衣点点头,“说起来你们没有想过神和利维坦之间的关系么?”
恺撒一愣。神、利维坦、白色的巨鲸,其实都是某位龙王的代号,他们一直是这么理解的。
“神话里的说法,利维坦是神的造物,没有什么智商的大家伙。而你们不觉得刚才的大鱼确实没什么智商么?它只要在这个海域再转上几圈,我们就都得死,可那家伙居然就这么撤了。这倒是很符合龙王的特点,力量强大的往往智慧有限,就像芬里厄,智慧型的反过来,就像耶梦加得,从没有兼具智慧和力量的个体出现。可从另一方面说,这个神又非常地诡秘,像是冥冥中有一只手在引我们进入北极圈,走这条神秘的航线,最后把自己弄丢了。”
“你的意思是北极圈里其实是一对双生子?神和利维坦!”芬格尔瞪大了眼睛。
酒德麻衣咬着滋滋冒油熊排,摇头,“我不确定,我只是觉得我在跟两个不同的敌人作战。一个诡秘凶险,设置了一个又一个陷阱给我们;一个强大恐怖,所到之处大海都会冰封,其实它真想杀我们,带着那个极寒领域从yaa号下面游过就行了,核动力破冰船也会陷在冰里。可奇怪的就是,我们才离开yaa号两天,它就找到了我们,我们在yaa号上的时候,它却一次都没有出现。”
恺撒愣了一下,心中掠过一个诡异的想法。从他们进入北极圈开始,利维坦就找到了他们,跟着yaa号游动。它之所以一直没有发动进攻是因为船上有什么人是它不能伤害的,比如双生子的另一个就在船上!雪?阿巴斯?甚至雷巴尔科船长?可那个双生子上船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倒是火堆边三个各怀鬼胎的家伙最纯洁了,算是过命的交情。
“老大,往前走,还是往后走?”芬格尔问。
恺撒沉吟了片刻,“按照原计划,去找那个科考站。我们必须呼叫救援,yaa号损坏严重,这样的一艘船是无法猎杀利维坦的。”
“我们得快点。解决掉了我们,利维坦就该回到yaa号那边去了。”酒德麻衣说。
yaa号,小图书馆。
壁炉中,书页燃烧着卷曲起来,化作黑色、火红色和苍白的蝴蝶,被热气流托着飞舞。
施耐德拢着厚厚的防寒服,防寒服里面还层层叠叠地套着各种衣物,蜷缩在壁炉边的沙发上。如果不是担心他扛不住重量,帕西只怕还会给他增加衣物。
他的身体处在崩溃的边缘,原本他就不适合这次艰难的探险。
恺撒离开yaa号只有两天,但两天里船上的局面越来越糟糕。越来越多的船员因为奇怪的病倒下,无法确认是中毒还是传染病,也没有任何治疗方案,只能送到医疗舱里去等死。一旦呼吸暂停他们的身躯就会出现奇怪的灰化现象,血肉不是腐败而是化作矿物质般的粉末。任谁看到这景象都会觉得那是中了某种诅咒,而且每个倒下的船员都曾亲眼目睹雪用眼神和尖叫声就杀死了海德拉的幼崽们。
船员们处在巨大的恐惧中,要把这个不祥的女孩丢到冰海上去自生自灭的声音在船员之中流传,雷巴尔科已经无法掌控局面了。
雪现在还能保住命只是因为阿巴斯和帕西,帕西对船员们发出了直接的警告,表示确保雪活着是恺撒临走时的命令,为了完成这个命令,他不介意把这条船上的人杀到除了雪一个不剩。
他说这话时虽未微笑但依然彬彬有礼,然而那股法西斯式的恐怖感还是暂时震住了船员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