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非要用一种具象化的行为形容爱情的关系。
与其说是华尔兹式的你进我退,亦或者是击剑时的你攻我守,但都不够确切,因为前者浪漫后者激进,爱情应该是柔软和激进并存的。
非要具象,或许是放风筝,风起时激动地迎着风起飞,当风筝漂浮在空中,线和风筝就变得柔软缓和,松缓都靠一根线维系,你想要他飘高一点,就松一点力,你想要风筝飞得低一些,收紧手上的线,很快就能回到手边。
自从那日在餐厅的不愉快谈话后,李倦虽然嘴上不说。
但她也明显感觉她和李倦的角色互换了,以前她是天上的风筝,无论多远。李倦都可以把她拽回来,李倦变成了风筝,她想拽,无从下手。
就像是现在的李倦,会对她笑,会跟她接吻,会像是逗小猫似的逗她。
但是他始终没有敞开心扉,用虚假的高兴伪装亲昵,他仍旧游离在他们的感情之外,不会像三年前毫无顾忌的剖白内心。
宁擦是敏感的,那晚上乔羽和许暮的突然出现,带乱了她的节奏。
那晚乔羽出现,让宁偲说了些不合时宜的话,期间李倦一直保持沉默,饭毕宁偲问起,李倦只是淡淡地说:"你过去的三年我没有参与,也没有资格指责。"
宁偲当下是心惊的,她脑子一片空白,这么正直又公事公办的李倦,让她感到好陌生。
因为以前的李倦,会无条件偏袒她。
宁偲愣了会儿,也没在追究和过分解读他那句话,只是有些疲惫的靠在座椅上睡去。
醒来时,宁偲睁开眼,视线逐渐恢复清晰,他看到了李倦的脸,条线比她刚回国时柔和了不少。或许是垂着眉,显得格外的温和。
以往这么温和的李倦只会出现在她的梦里,她不禁伸手碰了碰他的脸,指尖摸到了温热的软肉,她用了点力,李倦拍了下她的手,眼底带着浅浅的笑,"疼。"
宁偲松开手,环顾四周。看到了不远处的大喷泉,她茫然地看向李倦,"你送我回酒店了?"
李倦听见她这么问,脸上露出点讶然。
他捧着她手,唇瓣在掌心里磨,垂着眼帘像是在克制什么,声音也变得紧绷,"你先上去吧。"
宁偲愣了一下,她很想问为什么那晚她来找他时带她回家,他们现在关系缓和了又把她送回酒店。李倦的唇瓣温柔湿润,把她的掌心弄得很潮很黏,宁偲缩了一下,李倦就放开了她。
"我能问问为什么?"宁偲盯着他眼睛,里面只有前所未有的平和。
李倦抬手抚摸着她的头发,笑了笑,"晚上,我要值班。"
"你不是不值班了吗?"
李倦说:"一时调整不过来,我还要继续一段时间。"
宁偲也不知道真假,他既然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再纠缠,下了车目送他离开。
宁偲回了房间,找时机给李倦发消息时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机掉李倦车上了。
宁偲拿了房卡,她看了眼时间,这时间点李倦应该在家洗澡,然后再过半个小时去医院。
她下楼打了车直接去李倦的新小区。
去过一次,宁偲倒是把线路记得滚瓜烂熟,进了小区后。她数着楼栋往前跑。
一边跑,一边注意从小区内驶出的车辆,避免跟李倦的擦身而过。
宁偲上了楼,气都没喘匀,按了几下门铃。
屋内无人答应。
宁偲又敲了几下门,还是没有人回应。
宁偲猜测李倦会不会是在洗澡,听不见门铃和敲门,她靠着门喘气,心想在等十分钟,她总能洗完吧。
等了十分钟又五分钟,她按门铃依旧没人理。
她这才意识到李倦可能直接去医院了。
宁偲反而松了口气,她喘匀了气,歇了会儿才下楼,慢悠悠地走到小区门口拦了车去医院。
刚上车,师傅一听说去私立医院,连忙摆手,"哟,那边去不得,堵得很,刚发生了车祸。"
宁偲心不在焉地听着,给司机说兴许她到了就不堵了。
师傅怕被投诉,只好硬着头皮往李倦医院那边开,幸好交通事故处理的急事,路上已经不怎么堵了。
宁偲跟师傅结完账,直接往医院内跑。
急诊科和普通门诊是分开的,李倦他们医院的急诊科设置在地下一层,方便救护车进出,环境也相对比较安静。
宁偲到了急诊科分诊台,大厅内人来人往,宁偲进来时在门上扫了一眼,上次李倦在的那个诊室,是别的医生在看诊。
她心里有些不安,隐隐的觉着有什么不对。
宁偲悄悄问护士,"李医生在哪个值班诊室?"
小护士瞧了一眼宁偲,以为她是来撩汉,语气就有些不太好,"哪个李医生?李倦还是李文华?"
宁偲说:"李倦。"
小护士这次没抬头,忙着手上的工作,"李医生早不值班了,以后去挂门诊号找他。"
宁偲心里咯噔一下,她按捺住激动问她:"李医生明明说他还没交接完,还得值几天班。"
小护士听了忽然警觉了起来,她飞快的打量宁偲,"你是李医生什么人?"
宁偲说:"我是他未婚妻。"
小护士露出惊讶表情,视线不住地往宁偲身上瞟。"刚换的值班表,李医生确实不用值班了。"
宁偲跟小护士道谢后,失魂落魄地走出急诊室。
她连小护士那句议论:"李医生什么时候有的未婚妻啊?"都没听见。
急诊室在地下一层,天将黑时灰蒙蒙的,特别压抑。
宁偲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不懂李倦为什么要拿值班这件事情骗她,直接把她送回酒店。
他没值班,也没在家,会去哪里?
她发现这三年的空白。她跟李倦之间的那根线,早落入了李倦手中,她根本没有半点控制权,就好比现在,她茫然地看着外面,竟然想不到一个能找李倦的地方。
原来,三年真止是时间的距离,也是心里难填的沟壑。
宁偲靠在柱子上,她迫切地要做点什么,抽烟也好,打个电话发个消息也好。
她选择先点一支烟,让自己紧绷地情绪松缓下来,苦涩尼古丁的味道灌满了空腔,她竟然被呛得有些想哭。
她靠着墙缓缓蹲下来,慢慢吞吞地抽完一支烟,烟尾快烧到手指时,崩了些烟灰道手上,也不觉着烫,掐着烟尾在地上摁灭。
她看着熄掉的烟,突然有种释然,然后摸出手机打电话给李倦。
电话响了好几声,无人接听。
就在快要响起机械的提示声时,电话被接起。
宁偲嗓子被烟呛得沙哑,她喊他名字,"你现在忙吗?"
李倦那头静的可怕,全完与喧闹的急诊科形成了鲜明对比,只要不粗枝大叶会发现破绽。
但是。李倦还是选择了这个破绽百出的谎言,声线平平地说:"现在还好,怎么了?"
宁偲吸了下鼻子,笑着说:"倦倦,我刚从急诊室出来。"
李倦那边沉默了几秒,沉声问她:"你去急诊室做什么?你怎么了?"
宁偲说:"倦倦,我是去找你的。他们说你不值班了。没事,我回酒店了。"
李倦的声音听起来很急切,"你现在在哪里?"
宁偲转身看了一眼。"急诊科门外的第三根柱子这儿。"
李倦说:"你站在原地等我。"
宁偲声音很轻,几乎用气声回了句:"好。"
她一直靠在柱子上等,四处张望,时不时盯着急诊科的大门,始终没有等到李倦。
直到她腿站麻了,顺着柱子蹲下,天空黑成一片,如果不是仔细辨别,根本不会发现她时,李倦跑着出现在她面前。
他步子很沉,喘得很厉害,身上还带着沐浴露的浓郁香气,他跑过来抱住宁偲时,宁偲抬手揉了一把,李倦的头发湿湿的。
应该是刚洗过的,香气浓郁。
*
李倦目视着后视镜里的人影越来越小,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露出了一贯的冰冷。
他拧着眉,头也不回的往前开。
其实,他根本不用值班了,从宁偲问他可不可以追他时,他就快速的更换了值班时间和坐诊安排,院里的人都知道他要回归家庭了。
他也是这么打算的。
曾经宁偲一声不吭的离开,对他来说是致命一击,让他高烧不退,持续呕吐,只要回忆起那段时间就会出现应激性呕吐,胃部痉挛,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那时候,找不到宁偲的时候,他整宿整宿不能睡,枕着她睡过的枕头,只要闭上眼脑子里就会浮现他们在这张床上亲热的点滴,像是毒,慢慢渗入他的血管。
他是真的很过她,不是由爱生恨,是真正的刻骨的那种恨,他甚至想过,与其念念不忘,不如憎恨一辈子,好歹这个比较容易放过他。
即便心里恨着,也忍不住生出一点期待,可是随着时间的变化,他的期待渐渐被磨灭,他学会了接受。宁偲是真的不会回来了。
宁偲走后的第二年下半年,李倦又病了一场,持续工作一周后,高烧不退时的虚脱让他混沌的脑子突然清醒,他想他可能是真的失去宁偲了。
家里逼着他跟一个制药公司的千金订婚,对方性格好家世好,甚至脸都有几分像宁偲,但是性格截然不同,宁偲的性格像是小猫。时而冷傲时而温软,张牙舞爪撒娇卖萌,全凭她的性情。但是制药千金不一样,她温顺到很普通,眼睛里没有光华,是个没什么主见的人。
李倦拒绝了这样的安排,跟家里大吵一架,摔门离开。
他在跟宁偲求婚前,悄悄准备了一套婚房,本来是打算当惊喜的,宁偲走后,一直空着,跟家里吵完架,李倦就搬了过来,李母也就没再来过。
这是他的婚房,是他跟宁偲的房子,他没带过任何人回来,包括保洁。房子的角角落落都是他自己亲自收拾的。
他想,他又开始等待了。
屋子里黑漆漆的,没有人照顾他,也没有人为他倒一杯热水,他拖着湿淋淋的身体翻身下床,从医药箱里掏出退烧药,就这么干吞了下去。
然后剥掉湿哒哒的睡衣,洗了个温水澡,期间差点昏倒在浴室。若不是他突然幻听宁偲叫他,他可能就一头栽在浴室里,死去都没人知道。
病好了以后,他跟自己和解了。
李倦送完宁偲,没有回他的新房,也没去单位,而是把车开回了以前那套房子。
屋内的陈设都没有变,跟宁偲走时一模一样,只不过他定期会过来住一住。
今晚。他特别想过来。
换完床单被套,他脱了衣服洗澡,把手机扔到了床上。
温热水洒下来,他撑在墙上,任由水顺着眉骨往下淌。
他闭着眼睛,脑子里全都是今晚在餐厅的画面。
他去洗手间出来,在走廊碰见了一个陌生女人。
陌生女人好像认识他,能精准的叫出他的名字和职业,亲昵地喊他"李医生"。李倦以为只是他接待过的患者。
女人笑眯眯地说:"能聊聊吗?"
李倦不知道要聊什么,被女人领到了走廊的无人处。
女人自我介绍说:"我叫乔羽,是宁偲的师姐,我们都是周斯年的徒弟,在y国学设计。"
听到是宁偲的师姐,又是一起在国外生活的人,李倦对她客气了一些,浅笑着点头。
乔羽拐弯抹角了聊了几句,突然说:"你知道阿偲这次回来待多久吗?"
之前关顾着高兴宁偲回国。李倦也根本没想过她回来了待多久,还会不会回国,冷不丁的被盘问,竟然有些心虚,"她高兴就好。"
这话听起来就很没底气,李倦也不可否认。
乔羽点了支烟,翘着兰花指缓慢地抽着,她吐了口烟圈说:"阿偲只在国内待三个月。"
"啊,你别问我怎么知道的。"乔羽笑得煞有介事。"周斯年只给了她三个月时间,回来参加比赛。比赛结束,她还得回去。"
李倦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原来她还要走啊。
她还是不会为了他停留啊,李倦的心被刀锉了一下,很痛很痛。
他不知道用什么心情回到餐厅的,又是怎么佯装镇定的吃完这顿饭。
最后还在快吃完的时候,碰见了乔羽和许暮。
他根本不关心许暮,他在乎的是宁偲待多久为什么还要回去,能不能回国。
为什么不肯跟他说实话。
这一切堵在心里,别人的话他一句也听不进去,他心不在焉地坐了一整场,宁偲问他为什么不发表意见时,他压根不知道对方到底说了什么,他们争执了什么。
他用自以为没有破绽的说法遮掩过去。
但还是好难过。
他能在她身边停留的时间,可能还不如那个混血的孩子。
很可笑。
他胡思乱想了很多,突然听见手机在响,他关了水,裸着上半身,只围了一条浴巾走了出去。
接通了宁偲的电话,他的行为永远比心要快,等到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套好了衣服。
他听见宁偲的哭腔时,什么都顾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