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凰胤璃半饷无言,凰胤玄蹙眉睨着他,旋即在无声的对视中,凰胤玄眼眸微眯,似是狐疑的问道:“你是怎么确定她就是那老头的女儿?”
闻此,凰胤璃陡然蹙眉,“你若是单单和本宫喝酒,本宫奉陪!若再多言一句,恕不远送!”
凰胤璃心里的苦闷只有他自己知道,而且面对凰胤玄的时候,他本能的对他有着抵触和防备!
此时,听着他不断的提及筱雪,一种烦躁没由来的染上心头!
凰胤璃明显不耐烦的态度,让凰胤玄嗤笑一声,唇边的胡须不由得带着水光轻颤,凉薄的低语,“你失心疯了是麽!这是我的房间!”
凰胤璃:“……”
是以,在接下来的时间中,凰胤玄也不再多言,不算交心的兄弟俩静坐的喝着闷酒。
南夏国未央宫
临近晌午,未央宫内人头攒动的景象络绎不绝。
身为女皇,夏绯绵的日常生活除了由悦嬷嬷亲手操持,而更多的则是被无数宫人簇拥的场景。
显然,今日的夏绯绵兴致不错,平素收敛的笑意也不停的在她的脸颊上绽放。
彼时,夏绯绵落座在宽大的凤椅中,抖了抖宽袍的袖管,目光微哂的睇着殿内在布置着午膳的宫人。
也许是心情不错,很快夏绯绵就将视线转到一侧的悦嬷嬷身上,看了看她正色的脸颊,语气平和的说道:“筱芙的事,怎么样了?”
闻言,悦嬷嬷神色一凛,低眉顺目的在夏绯绵耳边说了一句。
旋即,夏绯绵眉宇舒展,笑意涔涔的点头,“让他们加紧速度,朕要尽快看到效果!”
“是,陛下放心!”
悦嬷嬷眼底噙着一缕战兢,余光小心翼翼的觑着夏绯绵,不知从何时开始,她这个贴身的首席女官,和陛下说话的态度,都不敢过于随便。
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的下场就会变成二皇女那般惨烈!
“雪儿呢?大清早也不见她来请安,去了哪里?”紧接着,夏绯绵在提及筱雪的时候,脸颊上一闪而过的暖意尤为明显。
但似乎还是心存疑虑,所以在问及筱雪去处时,眼底又划过一抹幽冷。
如斯变化不迭的表情,悦嬷嬷不禁愈发谨慎。
随即就低声回答:“回陛下的话,太女清晨便带着一行女官出了宫,方才有宫人来报,太女去了尘王妃落脚的酒楼!至今还未归来!”
“哦?去找苏苓了?呵,也好,难为雪儿这段日子奔波在外,朕心里也是倍感焦虑!不过,索性她还是回来了!悦嬷嬷,你说朕对雪儿的做法,难道真的很无情吗?
虽说她不喜欢楼湛,但朕这么做,也是为了她今后帝临天下而做的准备!”
夏绯绵语气有些惆怅,眼眸之中所呈现出的纠结也的确印证了她的话。
悦嬷嬷闻声便安慰道:“陛下多虑了,太女冰雪聪明,若不是了解到陛下的用心良苦,想必也不会回来的!”
话落,夏绯绵的脸上倏然一变,噙着满目的嘲讽望着悦嬷嬷,随即嗤笑,“用心良苦?真是笑话!悦嬷嬷,你跟着朕将近二十年,雪儿也是你看着长大的,难道到了今天,你还看不出雪儿执拗的性子?
若不是朕将那条消息放出去,你真的以为雪儿会回来吗?简直是痴人说梦!”
夏绯绵骤然表现出的怒气,令悦嬷嬷胆战心惊。
一时间,诚惶诚恐的望着她,且连忙在她身侧小声叮嘱,“陛下,此事不宜多言!”
“怎么?何时朕需要你来告诫如何说话?”
夏绯绵对待悦嬷嬷的态度带着明显的不悦,而后她眼眸睇着殿内不停涌动的宫人,一时间心烦意乱。
随即挥手冷声呵斥,“你们都下去吧!”
“是!”
宫人匆忙退离后,未央宫大殿中,只剩下夏绯绵和悦嬷嬷二人。
此刻,夏绯绵缓缓提着裙摆从凤椅中起身,而后君临天下的姿态站在最上首的位置,目光顺着殿门噙着悠远的目光看向了远处,同时似是呢喃般开口,“悦嬷嬷,你说若是他知道雪儿是他的女儿,他会有什么举措?”
悦嬷嬷站在夏绯绵身侧,见她神色飘渺,也不敢妄加推断,只能中规中矩的说道:“陛下,说不定这件事他已经知晓了!”
闻声,夏绯绵冷笑摇头,“不可能!当年他一直以为那夜的人是姐姐,不然你认为这女皇还会落在朕的身上吗?”
“陛下……”悦嬷嬷再次出声提醒般的低呼了一句,而后左顾右盼,见四下无人,才不乏紧张的站在夏绯绵的身侧,说道:“陛下,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就不要再提了!不然,若是东窗事发……”
“白悦!你跟着朕这么多年,身为首席女官,怎还如此胆小?当年,朕苦心孤诣步步为营,如今好容易坐稳了女皇的位置,你以为东窗事发就能改变一切吗?朕既然敢做,就不怕她夏绯罗会跟朕算旧账!
说起来,当年若不是夏绯罗自诩清高,以为赫连拓除了她就不会再爱上别人,她又怎么会落得今日的下场!
正因为有了夏绯罗的前车之鉴,所以朕才会对雪儿如此严谨,她是嫡出,朕绝对不容许任何人敢觊觎雪儿的位置!这南夏国的天下,必定是朕留给我和他的孩子最好的礼物!”
夏绯绵的每一句话中,都透露出时隔二十年的秘辛,也许正是因为她对筱雪再次回宫后的举动相当满意,所以一定程度上,也满足了夏绯绵惯有的掌控欲。
但,俗话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夏绯绵又何曾知晓,在此刻的未央宫内,偏殿一侧的圆柱后,早已经有人将她们的对话全部收入耳中。
而且,一辈子精于算计的夏绯绵,也根本想不到,在她身后的偌大后宫内,其实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有人参透了她所有的想法,以至于在天下安定,而她也坐稳女皇之位后,所生下的孩子,在第一时间就被人……
旧事重提,必定会牵连甚广。
虽然夏绯绵心高气傲,但她也明白若真相大白之后,会造成何等的后果。
所以,在她和悦嬷嬷浅谈几句之后,便话锋一转,说道:“让人仔细的盯着雪儿,她和楼湛的大婚,十天后必须如期举行,若是再出现任何差错,朕一定唯你试问!”
“下官遵命!”
话落,夏绯绵正想着回身落座,但一瞬间又顿步在原地,似乎想到了什么,再次斜睨着悦嬷嬷,冷冷的吩咐道:“你去准备一场宫宴,朕要宴请尘王和尘王妃,毕竟没有他们的话,朕可能还没办法这么快就断了雪儿和凰太子之间的念想!”
“遵旨!”
待悦嬷嬷匆匆离开未央宫之后,夏绯绵一瞬间感觉到孤独席上心头。
垂眸摩挲着自己拇指上的玉扳指,眼底疯狂涌现出回忆的思念。
说她利欲熏心也好,说她寡情薄幸也好,但若非当年她放弃一切,如今可能也就失去坐拥天下的机会!
凰毅,如果你知道在天下初定四国分割的那一晚,和你共赴芸雨的并不是夏绯罗,而是我夏绯绵的时候,你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从青天白日逐渐染上墨色雾霭时,筱雪依旧没有回宫。
而就在这一晚,筱雪命人通知女皇,她决定宿在居安酒楼最后一晚!
如此女皇自然没有任何异议,只要筱雪不违背她的心意,不管她做什么,夏绯绵都一定会通融。
只不过,连苏苓也不想到,这一晚的居安酒楼内,气氛格外的和谐,他们三朋五友的坐在一起,仿佛摒弃了所有的身份地位,彼此的眼中只剩下一片纯粹的友谊。
这场面,在今后的多年中,长长让苏苓难以忘怀,因为就是这样即将分道扬镳的夜里,筱雪做出了她这一生,最大胆的决定!
以至于,这样的决定,在许多年后,才让苏苓惊觉,原来一直最苦的人,只有她!
灯火通明的居安酒楼,彼时在深夜荏苒的墨空下,大堂内不时的传出谈笑声。
虽还未到打烊的时间,但随着某三爷的暗箱操作之后,酒楼如今只剩下从齐楚国远道而来的众人。
堂内的所有餐桌全部摆放在墙壁的一侧,而正中间的位置,一张偌大的圆木桌赫然而立。
彼时,桌前已经围坐了不少人,上首的两个位置,分别是凰胤璃和夏筱雪,而顺着凰胤璃左手而下的,则是凰胤玄、凰胤尘,还有莫名出现在这里的楼湛。
而夏筱雪的右手边,则坐着苏苓。
场面看起来虽然不宏大,但是每个人的身份拿出来,都算是天下间响当当的人物。
至于碧娆和玉树以及包大包小三等人,则陪同着掌柜一同站在旁边伺候着。
方落座在大堂内之际,也许因为这是将分别的前夕,所以大家的表情都隐晦难测,且谁都没有开口。
其中,以凰胤璃的脸色最为难看。
因为他诚然没想到,楼湛这货竟然敢舔着脸出现在酒楼!
但,他即便不满,却也没有资格说出不悦的话。
不多时,苏苓紧绷的俏脸在沉闷的气氛中微微变换了一瞬,而后睇着身侧的筱雪,道:“我们大家明日就打算启程了,今晚咱们不醉不归!”
也许是苏苓的语气过于沉重,所以筱雪闻言就感觉心头堵塞般的难受。
转眸睇着苏苓晶亮熠熠的凤眸,嘴角惨淡的笑了一瞬,道:“这么快就走了吗?”
“嗯,已经呆了这么久,也该回去了!”
苏苓本不想泄露太多离别的情绪,可心里酸涩的感觉,就是让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望着筱雪,恨不能抱着她狠狠的哭一次!
她知道,这次离开后,下次再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而且,在不久前楼湛出现在酒楼的那一刻开始,她也明白筱雪和凰胤璃的一切,都彻底结束了!
筱雪眼眸氤氲着水雾的睇着苏苓,紧接着还来不及开口时,就听见圆桌对面的楼湛,忽地说道:“既然如此,那今日就当给各位的送别宴!我和太女在此也就不过多挽留了!”
楼湛的话,本没有什么过分之意。
但被凰胤璃刻意扭曲后,自然就开始找茬。
但见他薄唇轻嘲的扯动后,目光悠然的望着楼湛,倏地冷语道:“楼七皇子莫不是要嫁给太女,所以就开始以主人自居?
本宫记得,这晚宴并未邀请你,你不请自来,难不成就是楼越国的礼教伦常?”
凰胤璃的讽刺令在座的人都面色一窒,甚至连凰老三和凰胤玄都无奈的面面相觑。
白日里,凰胤玄和凰胤璃本就没少喝酒,再加上今晚离别的气氛浓郁,所以凰胤璃心头郁结难舒,好不容易看到让他极为反感的楼湛,说的话自然就各种不着调!
反之,面对凰胤璃的讽刺,楼湛什么都没说,仅仅将目光看向筱雪,终日病弱的模样让他看起来仿佛弱不禁风。
而察觉到楼湛的视线后,筱雪眉宇舒展,隐晦的冷笑之后,便侧目睨着身边的凰胤璃,道:“凰太子此言差矣!本太女既然和楼七皇子已达成共结连理的亲事,他如今也算是南夏国太女准侍夫,他代表本太女所说的话,看样子凰太子颇有异议?”
筱雪的帮腔让凰胤璃一瞬间就捏碎了座椅扶手,而好在有他宽大的袖管所遮挡,所以他的动作也并未引起太多的关注。
只不过,明明筱雪就在他身边,可如今她全身心的和楼湛妇唱夫随,这一点太不爽了!
“碧娆,上菜吧!”
不融洽的气氛总是令人焦虑的。
苏苓也亦然。
在看到凰胤璃和筱雪以及楼湛三人之间的争执时,苏苓不由得转眸看着一旁傻愣愣的碧娆,随即吩咐了一句。
“是,小姐!”
话落,碧娆便随着掌柜的一同走进了酒楼的膳房,而苏苓和凰老三也不其然的对视一瞬。
直到此时,所有人心头其实都笼罩着少许悲伤之感,而且气氛也依旧凝滞。
“还真没想到,阔别这么久,我还能有机会和你们两个坐在一起用膳!你们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当一袭暗红色锦袍辅以满脸络腮胡的凰胤玄猝然开口,所有人的目光也顺势胶着在他的脸上。
凰胤玄的眼神仿佛终日带着一抹阴森,深邃锐利的宛若鹰隼。
伴随着他缓缓移动的视线,每个人在承接到他目光之际,也有一种似乎被看透的错觉。
不多时,筱雪便端起桌上的酒杯,对着凰胤玄率先开口,“二表兄,虽然我和你是第一次见面,但是对你救我于毒箭下的事儿,我始终感念在心!这杯酒,我先干为敬!”
话音落地,还不待凰胤玄回答,筱雪就仰头将酒杯内的清酒一饮而尽。
随即,将酒杯放在桌上的时候,她又拿起酒盅,将白玉杯再次斟满。
爽朗的态度和随性的举止,引得凰胤玄的表情微妙的闪过眸中异色,而后他端着酒杯,在手中慢慢摩挲,道:“太女果然是女中豪杰!说起救你的事,我说过都是举手之劳!你若是因此而感念在心,倒不如直接将我这个人放在心上更妙,你觉得呢?”
凰胤玄的话,是何等明显的挑逗,谁能听不出来!
电光火石之间,圆桌上的所有人都没有说话。
就连苏苓都忍不住蹙眉看着凰胤玄,总觉得他有故意挑起事端的嫌疑,不知道是不是她多想了!
而偏偏在这种情况下,筱雪不怒反笑,端着已斟满的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竟脱口说道:“没想到二表兄如此爱说笑!不过,说起来你的提议也未尝不可!毕竟我南夏国的女子,一生可以多夫,而且我身为太女,今后在后宫内的侍夫更是多不胜数!
诚然,如果二表兄不介意的话,说不定未来某一天,你的话会成真呢!”
筱雪的话,在一定意义上也表明了她的态度!
她如此豪言壮语,刺痛的又何止是一人的心!
“呵!夏太女果然豪放!当着本宫这么多人的面,还能说得如此大方,看来南夏国的女子,确实不一般!”
凰胤璃尖酸的反讽,让气氛顿时降到冰点。
但,筱雪对此,却毫不在意的笑道:“那是自然!凰太子认识本太女这么久,以前若不是因为不相干的人耽误了娶夫的大事,说不定现在本太女已经子嗣承欢膝下了!”
别扭,极端的别扭!
苏苓眼看着两个明明相爱的人,却要这样互相捅刀子,她感觉整个人生都没法快乐的继续了!
不由得,在筱雪话落时,苏苓猛地扭头,看着身后不远处怔忪的玉树和临风,直接说道:“去给我拿十坛好酒!立刻,马上!”
踏马的,她感觉她今晚上要是不喝酒的话,能憋屈死!
已经临近分别,这俩人还这么别扭的互相伤害!
就算不能相爱,但是能不能不要相杀?!
真以为相爱相杀有那么容易嘛!
一群王八犊子!
苏苓吩咐玉树的话,暂时让所有人都三缄其口!
众人纷纷看着俏脸寒霜的苏苓,都有些不明所以她突如其来的怒气是为了什么!
很快,当玉树和临风两个人快速的将酒坛抱来的时候,苏苓随手抓起一坛酒,掀开红绸直接倒在了白瓷碗里面!
而后,眼眸示意玉树和临风给所有人都倒上。旋即,苏苓端着瓷碗,直接站起身,看着众人豪迈的说道:“各位,都少说两句吧!今晚,可能是咱们在南夏国的最后一晚,不说没用的!就当是筱雪为了咱们践行,咱今儿个不醉不归!
至于那些没用的废话,也都少说两句!不说能死啊!”
话落,苏苓狠狠的瞪了一眼凰胤玄和凰胤璃,她简直是无法忍耐这兄弟俩的明争暗斗!
说到底,他们和筱雪都是亲兄妹,扯啥犊子啊!
她这段时间眼看着筱雪消弱,难道这俩人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非得在这种场合下,闹的如此不快?
有毛病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