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后的冷月,在竹屋内修养了几日。身子恢复了少许的力气,身上披着端凌云送来的毛绒披风,打开竹门的瞬间,沁凉的寒风丝丝缕缕吹拂在耳边,一瞬耳目清明。
深深呼出一口浊气,冷月站在俯山山腰,顺着眼前一条被踏出的雪乡小路看去,山腰之下南城错落有致的屋舍,有一些还袅袅升腾着青烟。
“小月姐,你真的要和端大哥回端府吗?”
二宝站在冷月的身侧,大眼睛噙着一抹期翼看着冷月。双手不时紧张的在身前搅动。
闻声,冷月眸色闪过诡光,回想起几日前端凌云说的话,眼底嘲讽划过。她才不信狡诈的端志安会真心悔改,只不过她沉睡的这三个月,没想到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听端大哥说,那日封亦晗逃跑之后,当晚整个南城就有几户人家被屠/杀殆尽,且巧合的是,每户人家最后又都有一人尚存余息,并斩钉截铁的告知众人,是邪王亲手屠/杀了家中之人的。
一人之话不足为信,但是足足七户人家,每个捡回一条命的人都说是邪王,那此事必然引起了南城知府的怀疑。
说来也巧,那南城知府许是知道自己小小知府,根本无法和当朝王爷进行对抗。随即,不过几日光景,邪王屠/杀百姓的事,就传遍了天下。自然,皇宫内的帝皇帝后也很快就有所耳闻。
一纸诏书,便下令封柒夜回朝,并且至今未归。
冷月心中明了,这场屠/杀,绝对是封亦晗为了对付封柒夜所为。而自己那时候身中朱砂泪,恐怕他也是因为担心才会中了封亦/晗的圈套。
俗语说,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但是,看来这样的话,却并不适用于皇宫子嗣之间。
至于端凌云,冷月也是从他口中得知,端志安不知是何原因,突然间找到他并负荆请罪,口口声声说自己迷途知返,愿意将整个端府拱手相让。
只有匹夫之勇的端凌云,就这样,在自己被水无忧带走,封柒夜也回宫之后,傻傻的听信了端志安的话,手捧着当家信物,当真就回了端府。
听他所言,似乎最近端府不少营生,他都开始接手。
冷月曾经身为商人,太了解身在高位之后,对权利和上位者姿态的痴迷。端志安当年能做出弑兄杀姐的举动,现如今又怎么可能轻易放手。
但是冷月望着端凌云意气风发的神色,又一时无法开口打破他的希望。毕竟如他所说,现在端府人人对他恭敬,且就连老祖宗都出面,当众宣布了他成为端府当家的事实。
听到二宝的话,冷月暗忖的思绪被打断,随后转眸睇了他一眼,樱唇随着白烟飘飞,说道:“还不一定!”
此时,冷月的确面临抉择。对于端府的事情,当初她是阴差阳错被牵扯其中,而也是因为端凌云,她也才会次次帮他出面。
但一想到如今身在京城,孤军奋战的封柒夜,冷月这心头就忍不住瑟缩一分。她想他,很想很想。
可,凭她现在的能力,回去到底是帮他,还是给他添麻烦就不得而知了。
毕竟,京城中还有那么多人对她虎视眈眈。在封柒夜身边,她注定成为众人想要利用的对象。
“那你就别走了,小月姐!其实咱们就在这生活也挺好的啊!你没看到这几ri你醒了之后,师傅脸上的笑都多了起来,说话也温柔了好多!”
二宝极力的劝说,在冷月听来却有些啼笑皆非。她倒如今,还根本不清楚水无忧和自己之间到底有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
只不过能肯定的就是,水无忧是认识她的,确切的说是认识贺兰冷月。而当初午夜梦回听到的那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她也能够确定就是水无忧。
“二宝,你…”
咯吱咯吱的踩雪声,在冷月说话之际就传进二人的耳中。想说的话停在唇边,冷月和二宝同时回眸看去,就见端凌云一身气派的装扮,身后还跟着正抬着一顶轿子的四名小厮。
“妹子,这天寒地冻的,你还没痊愈,怎么就出来了?”端凌云大步上前,站在冷月身前有些怪责的看着她,但是眼底噙着的一抹温暖,还是让冷月暗叹一声。“端大哥,我已经没事了!你这是……”
说着,冷月就看向他身后的小厮所抬着的轿子,而端凌云闻言也回眸瞬了一眼,道:“这不是来接你回府麽!怕你身子吃不消,我就带了轿子过来!”
闻声,冷月微微垂眸,随后缓慢睁开眼睑,望着端凌云,细声说道:“端大哥,不必麻烦,我暂时不想回去!”
“为什么?这里生活清贫,府中一切都准备好了,你随大哥回去,以后咱们就生活在那,谁也不能欺负咱们了!”
端凌云信誓旦旦的语气,让冷月面上讥讽一笑,忍不住开口问道:“端大哥,你现在这么相信端志安?”
“妹子,你放心!我也没有全然相信他,只不过这几个月的时间,他的确在用心改过,况且大哥我也不傻,你随我回去,这端府当家有你一半的功劳!”端凌云正色的看着冷月,而他的话也说得相当肯定,殊不知在不久后,端凌云才知道自己愚蠢的彻底。
冷月沉声呼吸了一瞬,随后扬起一抹浅笑:“端大哥,你先回去吧!我过几日再去!”
“妹子,难不成你相信大哥吗?”
端凌云的反问,让冷月一瞬蹙眉,“大哥,你多想了!这里安静闲适,我想再住几日,待我彻底恢复后,我就回去!”
听到冷月的话,端凌云暗自思忖了一瞬,随后才勉为其难的点头:“行吧,妹子,就依你!”
*
是夜
冷月坐在竹屋房间中,望烛兴叹。一睡三月,她总是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那朱砂泪当初连封柒夜都束手无策,水无忧何德何能竟然轻易就解开了?!
“怎么还没睡?”
竹帘外,见房中还有灯火,水无忧掀开门帘一角,见到冷月双手托腮坐在桌前的时候,不禁迈步入内,问了一句。
房中烛火朦胧昏黄,水无忧信步踏入,浅黄的光亮照在他清雅的脸庞上,如皎月般清冷孤寂的神色,让冷月一怔。
当水无忧闲适的坐在冷月对面的时候,冷月的话也随即脱口而出:“我的毒真的解了吗?”
水无忧闻言慢慢掀开氲着沁凉的眸子,“你怀疑我的能力吗?水家世代行医,专治疑难杂症!”
疑难杂症!
冷月施施然的挑了挑眉,“我没有怀疑,只不过是确定一下而已!毕竟,听闻朱砂泪早已绝迹,你能知道解毒办法,确实有些惊讶罢了!”
半饷,水无忧在听完冷月的话之后,便沉默不语,那双清浅的眸子瞬也不瞬的睇着冷月,脸颊不动声色,不知他在想着什么。
就在冷月方要开口之际,水无忧却自嘲冷笑:“那是因为,最后一颗朱砂泪,出自水家!”
“啊?你什么意思?”
闻声,冷月瞬时惊诧的看着水无忧。什么叫最后一颗朱砂泪出自水家?他的意思是,朱砂泪,在绝迹之前,是水家所有?!
水无忧面色幽冷了一分,那眸子好似闪过千万种情绪。随后轻抿嘴角,丢下一句话,起身就要离开。“你早些休息吧!”
“等一下!”
冷月蓦地起身,提着裙摆就挡住了水无忧的去路。双眸沉着打量着他,语气幽幽:“你说清楚!”
“没什么好说的!都是陈年旧事,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为你解毒!只要你没事,就不枉费我这半生以来的辛苦。”
说罢,水无忧径直绕过沉思的冷月,掀开门帘直接走出了房间。冷月站在原地,暗忖着他的话,为何听他的口吻,能够解开她的朱砂泪,并没有表面这样简单?!
当夜,冷风徐徐,地上雪光银银之际,一个纤细的人影,伴着撩拨不停的披风,踏上了俯山下山的小路。
有些谜团,想解开就要回到原地!
当那抹身影渐渐消失在俯山银树之中的时候,竹屋内渐渐燃起一缕烛火,二宝眼睛红彤彤的站在竹窗边,望着外面茫茫白雪中的人影,问道:“师傅,就让小月姐这么走了?”
水无忧表情无恙,但是背在身后的手却已经握成拳,声音不疾不徐:“曲终人散。二宝,我有多久没回水府了?”
“师傅,有近十年了!”他五岁开始跟着师傅,只知道他出自高门,名唤水无忧。如今八年过去了,他从未见他提及回府的事情。
“唔,的确很久了!”
水无忧睇着窗外的夜幕,背负了十几年的良心债,此时一瞬都放下了。虽如释重负,但心中却仿佛少了某些执念。
当年过往,历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