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杀福鼎寺住持?”
温和的语气是那般的肯定,但从中却听不出一丝质问,唐欢欢看了他一眼,不疾不徐的说:“你这话问的奇怪,为什么会说那住持是我杀的,难道你看见了?”
闻她这狡辩之言,宫洺倒也不意外,他拿出昨夜她留下的那把匕首放于桌面,不给她任何机会反驳,“我曾见过瑞儿手中有一把一模一样的匕首,这匕首做工精致,想必不是随处可见之物,你觉得呢?”
看着宫洺手中的匕首半晌,唐欢欢淡淡的移开了视线,她没想过这个男人会如此心细,居然连一把匕首都能被他发现破绽,“没错,人是我杀的。”
“为何?”宫洺既然能来,当然知道人是她杀的,可他来的目的,却不只是为了让她亲口承认而已。
沉默半晌,唐欢欢抬眸看了宫洺一眼,“如果我说我有私人理由,你可以不问吗?”
唐欢欢心里清楚,倘若宫洺是为了问罪而来,就一定不会是一个人,既然他是一个人来的,那么定是没有抓她的打算,而他所问的‘为何’,也不过是想要解他自己心中的疑惑,虽然她不肯定他会不会答应不问,但她却愿意赌他的一个信任。
“好。”
简单的一个字仿若早已在唐欢欢的意料之中,然而,当她亲耳听到宫洺说出后,心中还是不免有些小小的感动和震惊。
到底是什么可以让宫洺对她一次又一次的包容,到底是什么让他可以对自己一次又一次的迁就,她不懂,她从不认为自己有多好,更不认为自己值得他这样对待。
动了动手,想要抽回,却感觉宫洺无意间紧了一下,唐欢欢无奈一叹,便也随了他,“你今天特意过来莫非就是为了这件事?”
宫洺将她的手放在掌心细细摆弄,见她不在挣脱,他淡淡一笑道:“我还想知道另外一件事,但就不知道你是不是同样不肯说。”
看着那双轻抚细捏的大手,唐欢欢只觉得他的手很暖,指腹很细,一点都不像打仗之人那般粗糙,他似乎很喜欢她的手,每每不是揉捏就是落上视线轻凝。
“什么事?说来听听。”
深邃的墨眸望进她的眼,紧紧的锁着,不让她有一刻逃离,宫洺嘴角轻轻一勾,撸起自己的袖口道:“该换药了。”
看着他那有些化脓的手臂,唐欢欢眉心狠狠一蹙,他的毒已解,剩下这伤口随便一个大夫都可以处理,可是现在却让他折腾成这样。
挪开视线,唐欢欢强壮淡定,不想理会,“我又不是大夫,你有伤为何不去医治?”
闻言,宫洺淡淡一笑,拉下袖口说:“你不会便罢了,除了你,我不会让任何人医治。”
“你……”唐欢欢冷眼一抬,真的很想捏死他算了,该死的家伙,他是脑子被勾芡了吗,居然连这种事都能拿来胡闹,这么大个人居然连他儿子都不如。
蹭的,唐欢欢愤怒起身,一把甩开他的手。
见此,宫洺已经做好了被她大吼一顿然后赶走的准备,可谁知,唐欢欢却转身走到了一旁的柜子前,翻了半天,找出一捆绷带和药罐。
走回宫洺身边,唐欢欢将手中的药罐狠狠的落向桌面,砰的一声,宫洺甚至怀疑这一下会不会把0桌子砸坏。
“伸手。”唐欢欢满是怨气的一喝。
看着她那气愤的小脸,宫洺嘴角一勾心情顿时明朗。
清凉的药膏在唐欢欢的轻抚下渗入宫洺手臂,这药虽然没有那夜的刺痛,但宫洺依然可以肯定那晚并不只是个梦。
凝着她那张极度认真的脸,宫洺淡淡一叹,“既然来看我,为何不留下等我醒来?”
唐欢欢头未抬,始终仔细的帮他上药,嘴里嘟嘟囔囔的倒也不再否认,“为什么要等你醒?我可是几天都没睡过了,谁知道你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万一你几天都不醒,那我岂不是要困死了?”
这理由,勉勉强强!
“那为何你会深夜而来,还穿着夜行衣,大大方方的出入王府岂不是更好?”
闻言,唐欢欢抬头瞥了他一眼,“你懂什么,我那叫低调,不喜张扬,不然都像你的琦儿妹妹一样咋咋呼呼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快死了。”
这个时候她居然会提到曹琦儿,宫洺眉梢一扬,嘴角勾起一抹得意,“醋了?”
唐欢欢正在涂药的手突然用力,狠狠的在宫洺的伤口上蹭了一下,虽然知道这样的疼痛对宫洺来说并算不了什么,但她就是想要使使坏,“吃醋的人是你,别往我身上赖。”
看着她使坏的手,宫洺加深笑意,“没错,我并不否认,但你也别想否认。”
唐欢欢磨了磨牙帮他包扎好手臂,起身抱起药罐义正言辞的说:“我觉得你受伤的不只是手臂,还有脑子,你应该去找一个专业点的大夫好好瞧瞧,像你这种总喜欢臆想的人,通常我都叫他精神病。”
说罢,正欲转身却被宫洺在身后一扯,唐欢欢没有防备,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跌在了他的怀里。
看着唐欢欢一脸受惊的神情,宫洺忍不住得意的坏笑,长臂一环,将她圈在怀里不由她挣脱。
“说你傻你还真不嫌弃,莫不是疯了?”
宫洺扬眉一笑,道:“只为你疯。”
这话似乎是刺激到了唐欢欢的某根神经,她连忙道:“打住,你老人家可别把什么事都往我身上推,我可不想无端端的落个逼疯王爷的罪名。”
“哦?你也会怕?”
蓦地,唐欢欢神色一转,眉眼一弯,笑的深邃,“怕,当然怕,我只是个无德无能的小女子,在这京城随便谁都能灭了我,所以还请荣王殿下行行好,让我起来怎么样?”
无德无能?这话说的倒是谦虚。
宫洺好不容易才能将这倔强的人拉近,又岂会就这样轻易放了?
搂着她的手不但没松,反而紧了紧,“如果我不放,你会怎样?”
闻言,唐欢欢倒也没恼,两手一伸缠上他的脖颈,嘴角轻勾尽是讨好无害,“你既然不想放,我又能怎样?你若是愿意抱,我就让你抱个够,反正只要你抱累了自然就会起来。”
粉嫩的樱唇在他的视线下轻蠕,宫洺不由喉结一滚。
见此,唐欢欢轻声失笑,“看来荣王殿下真的对我很感兴趣,不过你最好现在放开我,不然你就难看了。”
宫洺眼一抬,撞进她那邪笑的视线,本是不明她何意,侧耳一听,门外似乎有脚步声走近。
在这唐府之内,能这般急切走进的人,恐怕除了她的亲兄之外不会再有别人了,不过隔着这么远,就连他都没发现,她居然先听到了,她还真是让他不佩服都不行。
“荣王?怎么会是你?”
唐无辛走进看到宫洺顿时一怔,他明明听说来的人是宫楚,为什么坐在这的会是宫洺?那些下人就算再笨,应该也不会闹出这样的岔子吧!
唐欢欢从榻上起身,邪了一眼坐在桌边的宫洺,“哥,你这急匆匆的是想干嘛呀?荣王殿下大驾亲临,你再吓着人。”
唐无辛疑惑的看了唐欢欢一眼,见宫洺在这倒也没多说什么,可是他却没忘了上次在宫里唐欢欢母子被欺负时,他那冷眼旁观的样子。
“不知荣王此次来为了何事?我们家欢儿好歹也是个女儿家,青天白日的跟一男子关在房内未免会惹来闲话,倘若荣王没什么事,还请离开吧!”
这话正好随了唐欢欢的意,她转头看向宫洺,挑衅似的扬了下眉,见此宫洺不禁一笑,起身道:“该说的我已经都说了,倒也没什么其他事,我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对于宫洺的改日再来,唐欢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她低头抠着手指,知道他离开也没有说一句相送慢走之言。
“他来做什么?居然还把房门关的这么严实,也不怕闹出什么闲话来。”宫洺前脚出门,唐无辛随后就将唐欢欢拽到面前训斥。
可是这训斥何来?前段时间也不知道是谁说想要撮合他们的,现在怎么就怕起闲话了?
唐欢欢看了唐无辛一眼,而后吊儿郎当的说:“闲话就闲话呗,难道现在关于我的闲话还少吗?”
她不为自己打算,可是唐无辛不能不帮她考虑,他眉一皱,不满道:“话不是这么说,你好歹是个姑娘,往后总是要嫁人的,闲话能少则少,少不了就得避着点。”
闻言,唐欢欢眼一瞪,见鬼了似的看着唐无辛,“啥?嫁人?老哥,你该不会又想打什么馊主意吧?”
唐无辛伸手在她头上轻轻一敲,宠溺的埋怨,“我又不是你,我只是想跟你说今晚准备一下,明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唐欢欢揉了揉脑袋,奇怪的问:“见一个人?见谁啊?”
“明天你就知道了。”
翌日
行了半天的路,穿过繁市来到人烟稀少的凤凰山下,徒步走进,里面更是没了人烟的气息。
“哥哥不是说带我来见个人?可是这里……你确定真的有人吗?”唐欢欢这话说的还算含蓄,看着身旁的杂草树棵,她真的想说,这里估计连鬼都懒得来。
唐无辛清浅一笑,走在前面帮她将路清好,“小心点,这里的确许久没人来了,想想,应该快是八年了。”
闻言,唐欢欢眼角狠狠的抽了一下,八年没人来的地方,难不成他是带她来祭魂?
穿过树林,一处茅屋矗立在杂草之间,看着这荒凉的样子,唐欢欢更加不相信唐无辛今天要带她见的是活人了。
走进那木栅栏围起的院子,唐无辛四处看了看,“欢儿,你先在这随便转转,我去看看他人又跑去哪了。”
见唐无辛离开,唐欢欢为难的抓了抓头,嘟嘟囔囔的说:“往哪转啊?全都是杂草。”
屋檐下,一个竹架上层层叠叠的摞了几个簸箕,唐欢欢好奇的走近,拿起一颗干枯到蜷缩的草闻了闻,“花跌乌?这里怎么会有花跌乌?”
放下手中的草药,又去翻了翻其他的,她惊讶的发现这些草药都是一些罕见之物,这凤凰山常年阳光普照,可这些药有的是长在潮湿之地,有的是长在阴寒之所,可是为什么他们都会被晾在这?
唐欢欢再次拿起一株,没用闻就已经知道它是什么了,“阴阳草,我们还真是有缘,只是不知你是阴还是阳。”
“是阴。”
突然,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唐欢欢一惊,这一点人气都没有的地方,该不是真的这么倒霉遇上鬼了?
她倏地回头,就见一个老头捋着胡子站在满是杂草的院内,老头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唐欢欢一番,而后略带赞赏的说:“小小年纪居然识得这么多药材,不简单啊!”
赞赏的话唐欢欢上辈子听得多了,对于这个老头的夸奖,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骄傲。
柳眉一皱,质问道:“你是谁?”
“老夫古虚,不过是个云游医者,小姑娘你又是谁,是怎么找到这来的?”老者并没有在意她的无理,只觉得这小丫头认识这么多不常见的药草有些稀奇。
唐欢欢微微垂眸,深思片刻。
古虚?有些耳熟,但一时又想不起在那听过。
既然人家老头都自报了名讳,唐欢欢也不好再继续不礼貌下去,“我是跟……”
“外公!”
一声叫喊打断了唐欢欢的话,老者回头看向走来的人,苍老的面上浮起了一层浅笑,“原来是你这个臭小子,我就说嘛,我都八年没回来了,怎会有人找来这里。”
“外公这是从哪回来?让我好找。”唐无辛含笑问道。
古虚没有回答唐无辛的话,他回头看了唐欢欢一眼,问:“这丫头是你带来的?成亲了?”
闻言,唐欢欢嘴角一抽,刚要说什么,却闻唐无辛失声一笑,“外公莫不是老糊涂了?您好好瞧瞧她到底是谁?”
这话说的古虚有些糊涂,他再次看向唐欢欢,眯着老眼仔细的打量,“一个小姑娘,我并不认识,辛儿,这若不是你媳妇儿,难道是还没过门?”
听着这话,唐欢欢险些跌倒,唐无辛叫他外公,那么就也是她的外公了?可是,她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外公?
唐欢欢将手中的东西随意的往身后的簸箕里一丢,反正也不是她需要的阴草她无所谓,可是古虚见此却是狠狠的心疼了一下,那东西他可是游走了八年才好不容易得到了一株,就让她用来这么丢?
唐欢欢大步迈下,走到古虚面前,古虚只顾着心疼自己的药草,心思完全不在她的身上。
唐欢欢双手往腰间一插,明知道他没看她,却还是说:“我叫唐欢欢,并不是我哥的媳妇儿。”
古虚点了点头,好似没听见她说什么,提步正欲去检查自己的药草,脚步却在迈出的一瞬蓦地顿住。
他慢慢转头看向唐欢欢,许久,他不可思议的问:“你……你刚刚说,你是谁?”
见他终于反应过来了,唐欢欢眯着眼睛微微一笑,“我叫唐欢欢,如果没认错的话,你应该也是我的外公。”
古虚脸上不可思议的神情逐渐的变成错愕,他转头看了看唐无辛,见唐无辛点头含笑,可他却仍是不敢相信。
他已经八年没见过他的小孙女了,可是他却没忘那孩子打从出生就呆痴且愚,可是眼前这丫头,无论怎么看都是一脸的精明,又怎么会是她的痴孙儿?古虚突然伸手探住她的手脉,唐欢欢眉心轻皱却没有反抗。
过了一会,古虚面色逐渐凝结,他抬眸看着唐欢欢,惊诧的摇了摇头,“这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孩子,你到底是经历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