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赫连拓,则倏地起身,呲目瞪着赫连情歌被一拳便打出鲜血的伤口,怒喝一声,“情泽,你在做什么?!”
眼看着赫连情歌胸前衣襟上的血迹越来越多,赫连情泽的脸颊也瞬息万变。
他眼眸中浮现出隐晦的暗芒,眯着眸子睇着赫连情歌的胸前,沉默间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时间,主账的气氛顺然凝滞。
就连云曼的哭声都因为赫连拓的低吼而渐渐收敛。
彼时,赫连拓睇着赫连情歌胸前莫名的伤口,不禁问道:“情歌,你受伤了?”
赫连情歌此时脸颊煞白,缓缓抬起低垂的眉宇,望着赫连拓看似关心的神色,不由得自嘲一笑,道:“无碍,只是小伤,让父王担心是儿臣的不是!”
在赫连拓的面前,赫连情歌所表现出的卑微和自怜,令在场之人都不免蹙眉侧目!
而赫连情泽更是看不惯赫连情歌的表现,暗暗思忖了一瞬,便冷声嘲讽道:“情歌,你该不会是害怕被我们怀疑,所以才自导自演这一出苦肉计吧!
呵!你现在这样子,还真是让本世子大开眼界,没想到你在齐楚生活了这些年,学会的东西还真是不一般!”
赫连情泽的冷嘲热讽终是让赫连拓和赫连情歌纷纷侧目睨着他!
然而,不待赫连拓开腔,就见赫连情歌低低一叹,深沉的目光中蕴含着一抹痛心,低沉的说道:“大哥,我究竟是不是自导自演的苦肉计,你难道会不清楚吗?!”
这番话,任谁也能听出其中暗含的深意,而赫连拓何等精明之人,几乎瞬间就明白了他们二人间怕是发生了什么自己并不知道的隐事!
少顷,在赫连情泽目光狰狞的瞪着赫连情歌时,赫连拓蓦地开口,“你们都出去!本王有事要和情歌商议!”
“父王?!”
“王上?!”
几乎是同一时间,云曼和赫连情泽异口同声的看向了赫连拓!
两人的眼里都明显写满了惊诧和慌张!
但,即便如此,二人依旧没能改变赫连拓的决心,他目光凝注在赫连锦瑟的尸体上,一副不容拒绝的神色冷冷的说道:“都给本王出去!”
话落,赫连情泽满心不愿,视线不免看向同样微微怔忪的云曼!
母子俩隐晦的对视之后,见赫连拓心意已决,便只能双双以警告似的目光瞬了一眼赫连情歌。
随即,两人一前一后的离开,而主帐内此时只剩下赫连情歌和赫连拓父子二人!
帐篷的木门被赫连情泽从外面狠狠的关上,而声音传来的一瞬间,赫连情歌也再难以支撑,身子一斜,步伐凌乱的后退了几乎。
好不容易定住身形,而赫连情歌也只能依靠着帐篷内的圆柱来支撑虚弱的体力!
“让父王见笑了!”
赫连情歌站定之后,胸前的伤口让他的脸颊更加虚弱了几分。
而抬眸看向赫连拓时,他不免略带歉意的口吻说了一句!
也许是分隔多年,所以哪怕站在赫连拓的面前,赫连情歌的口吻和态度都还是带着几分明显的生疏!
赫连拓一瞬不瞬的望着赫连情歌,许久未见的儿子,此时在他的眼里也同样陌生的紧!
他曾经常年征战沙场,略略一眼就能看得出情歌胸前的伤口一定不是新伤!
尤其是从他指尖流下的血色,仔细辨别还能够看几分黑色!
他受了重伤?!
“你这伤,是怎么回事?”
赫连拓锐利的视线定在赫连情歌的身上,仔细打量着他的脸颊问着。
闻声,赫连情歌正了正身形,面对着赫连拓的同时,他轻轻摇头道:“只是在回来的路上,不小心受了伤,没什么大碍!”
“是吗?”赫连拓精明且狡猾,自然是看出了赫连情歌不愿明说的事实!
片刻之后,赫连拓也并未在赫连情歌受伤一事上有太多纠结的情绪,转念之间,他旋身再次落座,而后手掌摩挲着身侧的虎皮,剑眉一厉,道:“情歌,这次本王召你回来,你可知所为何事?”
赫连情歌摇头,“还请父王明示,情歌愚钝,无法揣度王者心思!”
此话,不乏几分恭维,也蕴含了赫连情歌对赫连拓的崇敬之意!
身居高位,早就习惯了此等奉承的言论,但赫连拓仍旧不免因赫连情歌的话暗喜在心!
王者,并非常人所能及的高度!
赫连拓心中暗喜,但面色上仍旧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睇着赫连情歌,笑道:“情歌啊,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告诉父王,在你心里是否有过怨怼和仇恨?
毕竟当初你少年之时,本王就将你送去了齐楚,这些年你可曾恨过本王?”
在阔别多年后,赫连情歌猝然听到赫连拓的询问,心里咯噔一想,一股子悲凉的情绪油然而生!
他双眸噙满凄凉的看向赫连拓,眼前这个正值壮年的王者,在他眼里其实和陌生人没有分别!
他年纪轻轻就背井离乡,多年不曾回归故土,很多印象里的人和事早已变得模糊!
可是,面对赫连拓直截了当的询问,赫连情歌却不得不再次违心的回答,“父王严重了,情歌身负部落兴衰的巨任,又怎会因此而恨责父王!
此次能够重归故里,情歌感激不尽!”
话已至此,不管是赫连情歌还是赫连拓,两人心里也都对彼此的回答而产生了不一样的情绪!
赫连拓老歼巨猾,即便情歌的回答看起来无懈可击,但他还是从他的眼神和表情里,看出了些许的不同!
虽是如此,但赫连拓却顺着情歌的话笑道:“情歌啊,你能这么想,本王深感欣慰!
这一生,本王只有你和情泽两个男丁!当年情泽身为部落的王世子,送去齐楚不免有失偏颇!
毕竟部落的长存和储王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所以,当初本王也只能忍痛割爱,无奈之下将你送去齐楚为质子!
但你要明白,这一切都不是父王所愿,若非是齐楚国咄咄逼人,对我部落大兵进犯,本王又怎么会做出这等无奈的决定!
归根结底,都是齐楚皇帝不给我们活路!这一次,本王将你召回,一方面是不想部落的世子流落在外!
至于另一方面嘛……本王也是想看看你对齐楚国的态度!身在齐楚多年,相信你所见所闻大都是外人所不知的!
不知你这次,可愿意助父王一臂之力?”
说到最后,赫连拓终于还是说出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和目的!
赫连情歌闻此,半垂着眼睑遮住自己的嘲讽之色,心里愈发的复杂和难过。
他早就应该知道,自己在他们眼里,只是一个能否被充分利用的质子罢了!
“父王,不知你需要儿臣做什么?”
赫连情歌不动声色询问了一句,而赫连拓则不乏惊喜的看着他,就连口吻都有些急促的说道:“情歌啊,父王就知道从没看错你!
这样吧,相信你现在也应该知道尘王驾临部落的事!本王也听说你在齐楚国和他交情颇深!
如今,事关部落生死存亡的重要关头,本王要你擒获尘王,你可能做得到?”
“父王?!”
赫连情歌完全没想到赫连拓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甚至让他心头一悸,连呼吸都开始紊乱。
见赫连情歌面露惊诧和疑惑,赫连拓便开口安抚道:“情歌,你不要多想!
本王是不会伤害尘王的!但是你应该知道,这几年部落的生计愈发困苦,接连三年都没有给齐楚进贡!
这件事,想必已经让齐楚国对我们心有忌惮,所以这次尘王的到来一定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而既然你和他交情匪浅,相信他对你一定不会有过多的防备!你只要将他擒获,那么本王就可以利用他去和齐楚国谈判!
如此一来,相信本王一定能够向他们求得更多宽限的时间!说不定,若是这次事情顺利的话,本王还能够将部落彻底脱离齐楚掌控的范围!
这样,何乐而不为呢!
情歌,你一定不会让本王失望的,对吧?!”
“娘,怎么办?你说那赫连情歌会不会将我们做的事告诉父王?”
主帐不远处,赫连情泽一脸焦虑的睇着云曼。
而从他的口吻中,不难听出他此时六神无主的状态!
闻声,云门站在原地,略有疑惑的睇着他,不免猜度的问道:“泽儿,你何必如此慌张?就算他告诉你父王,又能如何!
我让你和锦瑟去问他关于齐楚的事,也不过就是想为你父王增加对付齐楚的砝码!
你不必担心!他一个质子身份,如今能再次踏上赫连部落的土地,已经是老天厚爱了!他若真的说了不该说的话,哼,那就走着瞧!”
云曼的态度很明确,话语中也不乏冷意和蔑视!
然而,在她话落不久,赫连情泽依旧担忧不迭,最终他心一横,望着云曼低声嗫嚅道:“母上,有些事……儿臣并未告知于你,所以……”
“什么事?”云曼先是诧异的睇着赫连情泽,而后似是想到了什么,语气骤变的望着他,试探道:“泽儿,你该不会对赫连情歌……”
事已至此,赫连情泽只能暗暗点头,低声的将自己之前对赫连情歌下了毒手的事全盘托出!
直到赫连情泽将所有事情都诉诸出口后,云曼半饷都没有回神!
她怔在原地,双眸闪烁的看着不知名的前方,良久才找回理智,瞪着赫连情泽斥责道:“泽儿,你怎么如此没有分寸!
这么说来,你身上的伤很明显就是他所为!而你刚才打了他一拳后,他胸前的伤也是你下的手?!”
赫连情泽点头,旋即云曼便恨恨的叹息一声,“泽儿,你真是太冲动了!
还有刚才你怎么能对他出手!别忘了,在你父王面前,你们两个都是部落的世子!
即便你不愿承认他的身份,但是部落之中,他是二世子的事实,是谁都不能改变的!
难怪你打他一拳,他就瞬间变得那么虚弱,看来他受伤的确是真的,但也未必有那么严重!
哼,这个赫连情歌,许久不见竟然也学会尔虞我诈的招数了!”
云曼的口吻表现出对赫连情歌极端的不屑!
而话落不久,她一思及赫连锦瑟的惨死,眼眶又不禁微红,声音哽咽的继续说道:“我的锦瑟死的不明不白!
他不但没有安慰一句,结果还一副与他无关的姿态!对了,泽儿你赶紧派人去他说的那条小溪边,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快去快回,不要让别人捷足先登!”
云曼说风就是雨的便催促着赫连情泽,而后她目光一瞬,恰好就看到前方不远处的帐篷内,正烛光闪烁的情形,红唇微抿,便二话不说向前走去!
而前行了几步后的赫连情泽,听到脚步声回身一看,就见到云曼已旋身走向了部落一侧的帐篷。
若是没看错,那几座灯火通明的帐篷,应该是之前为凰胤尘他们所准备的!
见此,赫连情泽心中蓦然一紧,难不成母上是要去找尘王他们?!
但,所为何事?!
夜晚愈发空灵深幽,当云曼红着眼眶走到帐篷前时,她清了清嗓子后,便对着门口的玉树和临风开腔道:“麻烦二位通报一下,臣妃有事参见尘王!”
此时,已经临近亥时。
云曼的到来,也令人相当诧异!
眼下,玉树和临风对视一瞬,两人眼底都划过一抹了然。
旋即,临风点头,“赫连王妃请稍后!”
帐篷内,在临风入内之际,凰老三便已经拉着苏苓安稳的坐在软榻上!
若非是苏苓有些凌乱的秀发和嫣红的脸颊,恐怕两人此时的姿态看起来就如同闲聊一般。
临风的一双眸子紧紧的盯着自己的脚尖,颔首低着头,道:“三爷,来了!”
闻声,苏苓便和凰老三相视含笑,似是一切尽在不言中的默契感,在两人身边萦绕着。
“请进来!”
话落,临风低着头转身就走,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凰老三和苏苓一眼!
开玩笑,他又不是嫌自己命大!
刚才他和玉树站在门口静候,里面传来的不和谐声音,他们又不是耳聋!
早就听的一清二楚了!
明明最近是秋意正浓,可是怎么三爷的兴致还这么高?!
难道又不曾考虑过他们这群暗卫的感受嘛?!
现在他不知道有多么羡慕墨影和醉清,凭毛他们可以带着俩毛去遛弯?
王妃你太偏心了!
天知道,他们每日听着俩人之间腻腻歪歪的吴侬软语,他们都快忘了三爷曾经睥睨天下的姿态到底是什么样了!
待临风领着云曼从门外走进来后,凰老三和苏苓的表情几乎一致。
双双看着云曼那双红彤彤的眸子,神色莫名!
“臣妃云曼参见尘王,尘王妃!”
云曼说着就作势要倾身行礼,而苏苓暗中拧着凰老三搂着她腰际不老实的胳膊,语气平淡的开口,“云王妃不必客气,免礼吧!”
闻声,云曼便再次起身,眨眼间的功夫,眼底就蓄满了泪水,望着苏苓淡雅的脸蛋,哽咽的开口:“臣妃深夜来打扰,还请尘王和王妃海涵!
只因为臣妃的孩儿锦瑟莫名死亡,所以便想着和尘王妃询问一二!”
“哦?锦瑟郡主怎么会突然死亡?本王妃明明白日时还和她见过面,这才多久的功夫,竟会发生这样的事?”
要不说苏苓善于扮猪吃老虎呢!
就凭她此时一脸诧然的模样,不管是谁恐怕都很难看出她真实的心思是什么!
苏苓诧异的表情尽数被云曼收入眼底!
虽然对于赫连锦瑟的死,云曼心里也有诸多猜测!
但眼下见苏苓惊讶的神色并非是假装,她一时也没了主意。
停顿半饷后,才找回声音,继续说道:“尘王妃所言甚至!臣妃也是意想不到!
毕竟……毕竟锦瑟她还是如花年纪,结果在自家门前就死的那么惨!
身为人母,我真的……真的是没有办法,才会越矩前来!
尘王妃大人大量,不知能否告知于臣妃,白ri你和锦瑟在一起的时候,她可有发生什么事,或者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吗?!”
云曼的话瞬时就让凰老三的冷眸一厉,一瞬不瞬的睇着她,声音冷若寒霜的道:“云王妃可是在怀疑本王的王妃?”
见凰老三明显不悦,云曼心里一惊,连连摇头,“尘王误会了,臣妃只是想找尘王妃打探一番锦瑟生前的事!
并非是怀疑尘王妃!只不过,锦瑟死的太过突然,而后又被部落二世子带了回来!臣妃……臣妃只是无法接受自己的孩子突然暴毙的事实!
所以……”
也许是说到了伤心处,所以云曼忍不住便开始涕泪连连!
此时站在门外的玉树和临风,两人再次对视一瞬,彼此的眼底都划过一抹感叹!
三爷和王妃这么双剑合璧的对付赫连王妃,估计等着事实真相大白之际,部落之人死的心都有了吧!
不过,在他们所有人的眼里,赫连锦瑟的确是死不足惜!
目前唯一让他们心里担忧的,便是曾经被他们以礼相待的情歌世子,不知道这次会不会成为三爷计划中的绊脚石!
若真是如此,那可真是太滑稽的一场戏了!
“赫连王妃,你痛失爱女,本王妃能感同身受!
不过,有件事我还没来得及告诉酋长,此事本也事关赫连郡主!既然王妃今晚恰好造访,不如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苏苓忽地变了语气的态度,让云曼心里陡然升起不好的预感。
但她故作镇定,以袖管擦了擦沾染泪花的眼角,随即抬眸看着苏苓,余光也不停的打量着凰老三的神色,道:“不知尘王妃想要说的……是什么?”
眼看着苏苓虽然没有故弄玄虚,但她的口吻和姿态却不似之前那般和悦!
云曼本就聪慧老练,此时心里也有些底气不足,似乎她今晚突然造访的事情,太不计后果了!
这个尘王妃,看来的确不容小觑!
明明是她来询问锦瑟的事,结果三两句之间,就被她再次主导了话语权!
这一点,云曼始料未及!
“不知道赫连王妃可还记得白日我问过你,关于白虎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