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是赵王世子,一个是楼家世女,这是两个浔阳的重要人物,岂能就这么放过了。
赵长乐坚决不降,他若降了,还怎么护得住楼千古。要是让楼千古沦落到敌兵手里,他就是做鬼也不能安心!
两人伤痕累累,最终被逼至城门脚下,再无退路。
刀剑无眼纷纷朝两人扎来。
那时楼千古晃以为,自己死定了的。
奇怪,明明怕极了死亡和痛苦,却在赵长乐一路紧紧牵着她的手时,变得不怎么害怕了。
大不了,就是一起闭上眼睛,长埋地下。
哪想,再也走投无路的时候,千钧一发之际,赵长乐颀长的身躯往楼千古身前一挡,死死压着她的身躯不让她冒出头来。
那无数刀枪长剑,纷纷刺在了他一人身上。
一道道噗嗤的声音,贯串盔甲,没入身躯,震耳欲聋地响起在楼千古的耳畔。
她闻到了那浓浓的血腥味,感受到温热的液体正缓缓从赵长乐的身体里浸出来,沾满她的衣角。
“长、长乐?赵长乐?”
楼千古听见自己的声音灵魂出窍一般在轻唤。
那个独当一面的年轻男子,一张口,便是满口鲜血往外涌。他隔着敌人,望向远处正奋力杀着赶过来的敖雨辛,轻声道:“千古别怕,有人来救你了……”
“赵长乐不要……”
楼千古想把他推开,可他从来都没有这般强硬过,宛如一座石雕,任楼千古怎么推都推不倒他。
他坚韧而执着地死死护在她身前。
那些敌兵把手里的兵器从他身体里抽出,然后又狠狠地扎进去。
楼千古撕心裂肺地大喊:“赵长乐不要!你给我让开!让开啊!”
他护着她的身体,自身抽搐,却不松动半分。
他眼里有种死气沉沉的执拗,挽了挽手臂抱着怀里刺来的诸多兵器,握紧手里的剑再将那些敌兵扫了一记。
后来,他跟她说,“千古,往后,找个好人家嫁了。”
不想,那最后一句话,竟成了诀别。至此生死相隔,永不复再见。
残阳如血,金戈铁马,都不及楼千古一世界的死寂。
她一直睁大着眼,身体贴着城墙站着,赵长乐便贴着她身前站着。
她以为只要他还没有倒下,他就还活着。
楼千古看不见他的脸,那脸上血迹斑驳,一脸枯白。淌出来的血早已经没有了温度。
他死也没有倒下,倒下了,就不能以一己血肉之躯,护得她千古安宁。
楼千古怔忪地说:“为什么要找个好人家嫁了……我不是要嫁给你了吗?我让你等了一个又一个的三年,可是我正准备想要好好嫁给你的啊……”
“我不想叫你等了啊,等这次回去以后,你娶我好不好?”
往后我再也不贪玩了,我再也不想着出去看外面的大千世界了。我知道始终有你陪着甚好,其实外面的白衣公子没你好看。
几曾何时,你也褪去了少年稚嫩的模样,我才发现,我向往的公子如玉其实就是你的模样啊。
楼千古问:“长乐,你娶我好不好?”
那些战火和厮杀,都与她没有关系。
好像她的满腔热血也变得寂冷了下来,什么都无所谓。
有那么一刻,她甚至希望,可以永远和赵长乐在这里站下去,哪怕化作石像呢,那也是永恒啊。
楼千古颤着双手,从后面缓缓抱紧赵长乐的身体,又轻声道:“你倒是答应我啊?你不知道姑娘家主动求娶,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
千古的手绕过赵长乐的胸膛上,摸到一把刀剑的剑柄。那刀剑没入赵长乐的身躯,剑锋正若有若无地抵着自己的胸膛。
楼千古紧了紧剑柄,忽而用尽力气,狠狠往自己胸膛里捅去。
可刚入两寸,手上再无法用力。
一根鞭子飞过来,死死缠住了她的手腕。
敖雨辛满身戾气地冲过来,亦是浑身血腥。这是她这么久以来,最为担惊受怕的一次,即使自己杀得毫无章法伤痕累累,她也顾不得。
在这片修罗场上,她顾不上战术阵法,她只知道一个劲地穿过敌人的包围,用最短最快的时间杀出一条血路。
她最终还是赶不及救赵长乐,只能赶得及在最后一刻拖住了楼千古欲自尽的手。
往后的时间里,敖雨辛不止一次地问自己,若是她路上再快一点,若是她再打起精神一点,若是她再杀敌人多一点、快一点……
是不是赵长乐就不会死了?
是不是楼千古就不那么痛不欲生了?
可她到底还是迟了一步,她没有做到。
有些事情自以为拼尽了全力,可是在得到结果以后,又拼命地懊悔,为什么不能再尽力一点。
哪怕一点点,说不定就是另外一个结局。
敖雨辛跌跌撞撞地冲到楼千古面前,眼眶通红地厉声喝道:“你干什么!”
楼千古望着她,苍白无力地笑着流泪道:“小辛,我想死啊。”
一句简单的话语,让人疼到心如刀割。
楼千古问:“你杀了我好不好?趁他还没有走远,兴许我还能追得上他。”
敖雨辛看了看赵长乐的惨状,再看了看楼千古,忽而眼泪夺眶而出,咬了咬牙哽咽道:“你不能死,他若想你去追她,便不会这般挡在你身前。楼千古,你醒醒!”
楼千古黑板分明的瞳孔看着敖雨辛,痛苦至极,无助仓皇地问敖雨辛:“他醒不过来了啊,你说可不可以用我去换他?只要他能回来,我愿意挨千刀,扎万箭的啊,小辛你帮帮我,怎么才能换他回来……”
后来敌兵被击退,满目疮痍的浔阳再不见往日模样。
那日楼千古坐在城楼下,抱着赵长乐的尸体,失魂落魄。
浔阳城里设了灵堂,楼千古孤零零地跪在灵堂里跪了两天,一言不发地烧着纸钱。
敖雨辛在门外守了她两天。
这天半夜里她听见楼千古说话的声音。终于回头往灵堂里看去。
见楼千古挪着僵硬的身体,依偎在棺椁旁边,脸上带着悠远的意味,像是与里面的人闲话家常。
她说:“从前我总说你黏人,不是讨厌你的意思,其实,我很喜欢你的。
“但我害怕啊,万一你一会儿黏我,一会儿又不黏我了呢。
“听说,男人长大以后想的和女人是不一样的,女人想要和喜欢的人天长地久,男人想的却是习以为常。
“长乐,那时我只是害怕会成为你的习以为常。
“我想着,等你再长大一些,若你还是喜欢我,我便安安心心地嫁给你,再不想着往外跑。现在还来得及的吧?
“你那般护我,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喜欢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