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竹楼一片漆黑,但裴松知道,老大就在这里。
裴松上了竹楼,里面静悄悄的,但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酒味。
裴松走进去一看,只见烈长安坐在地上,旁边全是东倒西歪的酒坛子,他面色如土,神情恍惚,模样颓废,看起来有几分醉的样子,可那双墨色的眸子却是异常清明。
很明显,想醉,却苦于醉不了。
裴松走过去叹息一声,声音艰涩,“老大。”
裴松不知道如何安慰,现在说什么话都太过苍白,谁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就这样一夕之间,天翻地覆,物是人非。
裴松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都没有接受这个事实,他仍然处于极度震惊,茫然,匪夷所思,难以置信,伤心绝望的时候。
如果事情真如祖母所说的那样,老大和夫人之间隔着不得不报的血海深仇,那他们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怎么可能还这样相安无事,琴瑟和鸣的相处下去?
正如他和茉莉,各为其主,终是要背道而驰。
“老大,你……还好吗?”
裴松还是想要关心一下,可话说出来连声音都在颤抖。
满室漆黑,只有外面的月光稀稀疏疏从竹楼的缝隙中洒落进来,笼罩在烈长安那张刀削分明的轮廓上。
他脸色带着受了重创的苍白,听到裴松的问话,垂下的睫毛微颤,嗓音沙哑而无力,“夫人呢?”
裴松心头一哽,到了这种地步,老大竟然开口的第一句话还是关心夫人。
“夫人还未睡下,在屋子外能听见夫人好像一直在哭……”
像是砰的一声,烈长安的双眼骤然变得灰暗无光,就像污泥满塘的死水,混混沌沌的。
“你下去吧。”
烈长安缓缓开口。
“老大……”
裴松不放心,想要说什么。
“下去。”
烈长安的声音沙哑疲惫却异常强硬。
裴松终是无奈,默默退了下去。
竹楼里又恢复死一般的寂静。
烈长安抬起颤抖的手,紧紧捂住心脏的位置,却也抵挡不了一直不断袭来的心痛和绝望。
你听过心被撕碎的声音吗?
就像锦帛被用力向两边扯开,双闷沙哑,响过一声又一声。
当祖母声嘶力竭跟他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当他不得不面对这个残忍的真相的时候,当他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和故里中间隔着血海深仇,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昔日的美好和甜蜜都将成为泡影的时候。
烈长安的心就如同被撕碎了一样,甚至仿佛能听见自己手腕处脉搏的搏动声,好像有什么在身体里叫嚣着,就要冲破皮肤。
烈长安觉得命运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原来,他不叫烈长安。
他是高烈。
前朝皇室唯一的遗孤。
他誓死效忠的皇帝蔚天照,居然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
他谋权篡位,夺了他们高家的江山,屠杀了他的父皇母后,对他们所有宗室血亲赶尽杀绝,鲜血染红了万里长空,一个朝代陨落,多少无辜的人丧命,可蔚天照却如愿登上这权倾天下的宝座,成为这天下人人称赞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