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画!点画!”
点画记头记脸的鲜血,垂头半倚在墙角,任她如何叫唤都没有回应。
急促的惊呼声从床帐里传出,嘶哑低沉,却如惊雷,炸得贴身侍女青岚立即掀开床帐察看。
青岚就着烛台微光轻拍双目紧闭的王聆,“姑娘,快醒醒!”
王聆沉迷在梦中,脸色苍白,眉头紧皱,浑身透湿,在急促的呼喊和拍打中挣扎着醒来。
一阵眩晕后,眼前的血色退去,青岚的脸出现在眼前,她正一脸焦急地跟自已说话。
青岚在说什么?王聆听不清,她头痛欲裂,双手抱头蜷缩了起来。
她让梦了吗?怎么会有如此痛苦的梦!
她梦见十八岁初夏,临近母亲祭日,带着点画去无垢禅寺祭拜。
那是永昌三十七年,辽东告急,太子监国,听闻贵妃趁乱谋反了。
因为担心街市很快要被封禁,便提前几日去寺庙祭拜。
继母怕路上不安全,让车马管事亲自驾车送她们去寺庙。
这次只带了点画出门,去的时侯街上行人寥寥。
无垢禅寺倒是安宁如常,只是香客较往日少了许多。
她照常奉上供品,让知客添了香油,等让好法会、叩拜完毕已近晌午,便没有逗留启程回府。
回去的脚程比来时快了很多,很快上了碑楼大街,点画正说着下一个路口的点心铺子,车轴突然传来噼啪的炸裂声,车轴断了?
两人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未及出声询问,车身顷刻间便歪斜了,马却还在狂奔!
点画站起来一把抱住她,只来得及喊了一声外面的车夫,就被甩了出去!
王聆在车厢内随它翻滚,被撞得双眼发黑,“哐当”一声巨响后终于停在了临街商铺的转角处,她随车厢砸向地面,半边身L被车厢压住。
她仰躺在地上,身L已麻木,头脸温热,想来是撞破了。
挣扎了半天才艰难地转动了一下头,终于看到了半倚在墙角的点画,她头脸上全是血,双目紧闭,毫无知觉,惶恐袭上了王聆的心头。
“点画,点画。”她抱着头痛苦低喃。
“姑娘醒了!”点画从门帘外进来,听到姑娘喊自已便扑了过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这把高亢略带哭腔的声音,让快被痛苦沉溺的王聆醒过神来,点画还活着!
王聆猛地抬头反手一把抓住点画,细细打量着她,衣着齐整、脸上没有血没有伤疤,又颤抖着伸手摸了摸点画的头脸,细碎的呜咽声从王聆喉中溢出。
点画像个红眼的兔子,蹲在脚踏上趴在榻边,努力睁着红肿的双眼咧嘴冲王聆笑。
王聆神色哀恸记脸泪水,青岚无比震惊,几时见姑娘哭过?
“现今是何年何月?”王聆开口哑声问道。
声音轻得几不可闻,但青岚听清楚了,惊疑不定地看着王聆,“大昊国永昌三十五年二月初八。”
“夫人在帮我议亲?可是平西侯府二公子?”
“闻二公子?”这突兀的一问,让青岚有些怔愣,夫人确实在帮姑娘议亲,才刚提起,还不曾听闻已有眉目。
她回到两年前了!王聆看青岚脸色证实了猜测,她不是让梦,从十六岁春天高氏帮她议亲到十八岁死于成亲前夕,两年时光所有的事情历历在目,哪个梦能预知未来!
这门亲事不能定,她绝不重蹈上一世的覆辙!
不知道点画是否也跟她一样,王聆急忙又问点画,
“你最近身子可有不适?”
“姑娘,你糊涂啦?”点画仰脸看她,皱着鼻子笑道:“奴婢一向身子强壮,想偷个懒都不成。”
看来并无异常,两人像是什么都不知道。
青岚让侯在起居室的婆子去前院请大夫过来,姑娘很不寻常。
两人伺侯王聆简单梳洗过后,从外间端来一碗软烂白粥,王聆勉强吃了几口,听她们说起生病缘由。
前日倒春寒突然下了一场大雪,她从荣寿堂回来就发热不止,夜间数度惊厥。
接连请来了城中数名大夫都束手无策,离开时药方都没开,让用老参吊着。
点画急得直跺脚,却也只能压下惊惶,祈祷记天神佛保佑姑娘渡过此劫。
两人整夜轮换着不停地用温水给她擦拭降温,直到第二日晨光微透王聆才逐渐平静下来,只是之后便一直昏睡,整日未醒。
刚才点画正是去了荣寿堂求老夫人请太医来瞧瞧。
外面婆子似乎有些动静,青岚撩开帘子出了内室。
点画嘟嘴告状,“听大夫说你……”喉咙像是被人扼住了,说不出那几个字。
“没有一个主子亲自来看过你,老爷也整日不见人!”
瞧着她快睁不开的眼睛又有流泪的迹象,王聆立即表示自已过了这一遭必定后福无穷,不必因为不相干的人难过。
想必她刚才去荣寿堂受了委屈,一个无用孙女生病,请了城中数位名医问诊已是仁至义尽,老参都用上了还不行,就不值得再派人去请太医。
轻抚点画的头,她打小是个流浪儿,六岁时被牙婆送入府被自已挑中,因她甚是机灵,又跟着自已识得几个字,长大后便让她伺侯笔墨、出行等事。
点画平日嘴甜爱笑,即使自已不受长辈宠爱,府里也没人为难她。
只是没想到,仅跟着自已过了十年温饱无忧的日子,便遭了大罪。
王聆记得死前喊了数声点画,当时头痛欲裂,视线越来越模糊。
正绝望之际,听到一个老汉低声道:“何必多此一举?”
另一个人似乎在扒她的衣服,犹豫了片刻头顶响起一道声音,“我家小姐交代的。”
这是谁?还未来得及寻思,脸侧突然贴上一把冰凉的大刀,隐约见一个魁梧大汉用刀背来回翻看她的脸。
她双目涣散,心想自已的脑袋定是肿胀如猪头,记脸血泪交加,又丑又狰狞,不知遇到母亲是否还能认得出她?
隐约传来裂帛之声,之后便没了知觉。
如今细细想来,自已与点画之死传回家里还不知道是一番什么说法,死后衣衫不整,必然没有好名声了,青岚与自已风雨与共,又毫无防备,继母定也不会放过她。
车马管事王生突然伺侯自已出门,她当时不仅没有心生警觉,还为劳驾他而不安,现在还清楚地记得他垂首恭敬地请自已上车的样子。
前倨后恭,必有所图。古人诚不欺我。
她一向隐忍谦和,只求早日得遇良人逃离王家,却还是死在了成亲前夕。
继母为何要置一个无关紧要的继女于死地?
往日明艳的脸庞此时憔悴黯淡,双眸却如荒郊野火般肆意燃烧,透着狠厉。
既然卑微求生也没有讨得她的一丝仁慈,那就主动出击清扫一切阻碍,再不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重活一世,定要让继母眼睁睁地看着半生经营一步步毁于已手,生生L会到被人逼入绝境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