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深秋,月夜清凉如水,长安城外的武家坡被笼罩在银白的月色中更显萧瑟。
武家坡原是一个人口众多、经济繁荣的村庄,但几年前这里发现了一个石矿。朝廷大力开采,矿石被挖,山L的大片草地、杨柳都被破坏,导致原本葱郁的风景现在确是记目砂石、瓦砾。
后来,矿石枯竭,矿场撤离,每到春冬两季,狂风肆虐,就连原来的庄稼地都种不出粮食来。土地贫瘠得只能长些孱弱枯干的野草,原来的庄户人家纷纷搬走,背井离乡去寻找新的活路。
在被挖掉半边的西山脚下,有一处低矮的窑洞门前还稀稀落落地扎着几根篱笆,似乎这里还有人住。除了这里,荒凉的武家坡就像是万里荒漠、浩瀚的沙海一般没有一丝生机。
秋风乍起,窑洞的又矮又破的窗子上破烂窗子随风摇曳。冷风吹醒了土炕上的一个昏睡的人影。
“咦,这是哪里呀?”那人先是伸手拉了拉如破絮一般薄被,尽力地将自已蜷缩着,但被子还是不能将其覆盖。她极不情愿地睁开了双眼。她面色有些苍白,但目如点漆,如水的月光下更加眉目如画。
哦,原来是位十分美貌的女子。她手抚额头,颇有些吃力地起身,踉踉跄跄地来到窗前,迷茫的双眼透过破碎的窗纸向外望去。目光所及之处的破败小院里安放着简陋的锅灶,还有凌乱散落的一张矮脚桌和几把瘸腿的小凳子。
她走到门边,刚要推门出去,忽然唉吆一声痛呼,原来门楣如此之低,撞到了她的头。她来到院中,放眼望去,前面的山坡似乎很熟悉,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又四处张望,发现这里没有一点生气,似乎整个世界只有她一个是喘气的。霍然,一阵冷风吹来,她浑身一哆嗦,恐惧忽生心间,她转身奔入窑洞之中,匆忙之间也没忘了将那扇破门插上。
回到窑洞中,她借着如银的月光环顾室内,除了土炕和一个破旧的柜子之外,可以说是一无所有。忽然,她的目光被炕上一块白底蓝点的皮革吸引,那是这个破败窑洞里唯一的一抹亮色。
她赶紧抓在手里,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似是沉寂在她胸中千年万年的伤心和苦楚,仿佛她前世受了巨大的冤屈。
她想起来了:她是王宝钏,大唐相府的三小姐,苦守寒窑十八载的王宝钏。她记得自已死了呀,死在皇宫里,死在西凉王太后的一碗毒药下。
难道这是她的魂魄又回到了武家坡的寒窑里?
她举起自已的手在月光下细细地看着,这双手细腻白皙、纤细柔软,绝不是一个苦苦煎熬十八载的贫苦老妇的手。她又用力地掐了一下自已的脸蛋,弹软丰盈;她又将长发拢到眼前,漆黑浓密。
难道她重生了?她重生在这武家坡了?怪不得刚才她看着窑洞前的那个山坡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呢。
是的,她重生了。
宝钏猛地扑倒在土炕上那破烂的被子上放声大哭起来。前生的她有那么多恨、那么多委屈、那么多不甘,可是她却毫无办法、无能为力。在她一意孤行嫁给薛平贵后,寒窑中苦等十八载,薛平贵迫于名声才不得已回来接她。他们相逢后,薛平贵嫌弃她劳苦破败的身躯、枯萎色衰的容颜,只是将她放在深宫的偏隅一角、不闻不问。
她本想安静地了此残生,不想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心愿都有人容不下她。那个人就是代战和她的母亲——西凉王太后。她们合谋欺骗宝钏给她灌下了鹤顶红。
就在她踏入后宫的第十八天,她被毒死了。
她苦守寒窑十八载,刚刚与薛平贵重逢十八日就被害死了。
宝钏趴在土炕上痛哭了许久,渐渐地哭得累了,心中那堵塞的感觉也顺畅了许多。
她要报复,既然老天给了她重生的机会,那她就要报复那负心人、还有夺人夫君的代战和谋害性命的西凉太后。
宝钏渐渐平静下来,这才慢慢想起原来此时薛平贵已随军征讨西凉去了。这一世与上一世发生的情况差不多,她与薛平贵偶然相识,她倾慕薛平贵好看的皮囊,在丫鬟小莲的帮助下与薛平贵暗通款曲,将绣球抛给了他。而爹爹心疼她,放下狠话吓她,她却执拗地与父亲三击掌断绝关系,而后义无反顾地来到武家坡。
而后,她和薛平贵在武家坡拜堂,但还未来得及进入洞房,薛平贵就被征入军中。她记得当薛平贵要走之时,她哭得死去活来,但官军已有严令:不能耽误大军出发时辰。她和薛平贵这才挥泪告别,她还剪下了他的军装衣角留作念想。
想到这,宝钏又恨又庆幸。恨的是她今生还是瞎了眼看上薛平贵;庆幸的是她与他虽拜堂但却未有夫妻之实,否则她得呕死。
既然看透了薛平贵这个薄情寡幸的负心人,那么她今生绝不能重蹈覆辙。但这还不够,她要报复,她要报仇,否则岂不是辜负了老天给她的重生机会。
宝钏想通了,心情也舒畅了,一切都还来得及。
月上中天,月亮如水,秋风习习,万籁俱寂,宝钏有些冷又有些饿,翻腾了许久终于沉沉地睡去了。
梦中,她又回到了富丽堂皇、雕栏玉砌的相府,见过威严的父亲、慈爱雍容的母亲,她穿过郁郁葱葱、鲜花怒放的园子来到自已玲珑雅致、粉红帷幔随风摇曳的绣楼。
她刚刚踏入闺房,刚坐在绣凳上要伸手取桌上的那碗燕窝粥时,忽然,一个小姐打扮的女子转过头来喝道:“哪里来的贱婢?这是你能用的吃食吗?”宝钏吓了一跳,手停在半空中,抬头一看,那位女子竟是小莲。
小莲?小莲?
小莲是她的贴身丫鬟,从小与她一起长大,她们情通姐妹,怎么她成了小姐?她何时成了小姐?她怎么不知道?
宝钏一激灵,猛地从梦中惊醒,天已经大亮了。
她想起刚刚的梦境,心尤在咚咚地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