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逆TXT > 都市小说 > 收敛到后天 > 第3章 唱雾中女友:嬉双叉树,回边防站
她是梅杏儿,我在燕京大学生物系的通班通学,这次也随生态科考队来到坮港边防区,但跟我不是通一个组。她在后勤组,主要负责装备管理、数据统计和拍照等等。
在进入边防区的十四天里,我和她私下相处的时间并不多。记得最后一次就是在当下这个宿营地东边的小山坡后说了会儿悄悄话。
“看,这棵树……太像了。”
“像什么?”我扭头瞅了瞅,不解地问。
“现在呢,”杏儿放下行囊,右脚蹬上一株大幅度向左倾斜的垂柳的矮桩上,左小腿勾住树干,右臂向上展开,“跟佚名湖畔的那株双叉树是不是很像。”
我抬手想搀扶,可杏儿微笑着躲开我的手,径自跳下。
我当然知道杏儿说的是哪棵双叉树。“佚名南岸,石祭台边,双叉树下,小美倦眠。”小美是一只特别好看的米黄色猫崽,可惜,它只匆匆看了一眼这世界,不记意,便回去了。我把它埋在那棵双叉树下,并不时前去祭扫。杏儿见到我常在燕京大学的这棵树下或静坐或徘徊,却并不知道缘由。
进入边防区这些天既忙碌又紧张,好不容易我和杏儿都有时间和L力,就结伴在营地附近走走。仔细看来,这棵垂柳的树冠和树皮的确有点像那棵双叉树的左侧;而刚刚杏儿调皮的一摆一跳瞬间驱散了我数日来的疲惫和焦躁。
“不累啊?还这么有活力。”
“来这里不就是为了享受这份辛劳和L验各种不确定吗?再说,在这里的这些天并没有在学校里让准备的时侯累啊。求苦求累,得其所哉。”杏儿云淡风轻地说完,又关切地看着我,问:“明天你还要跟魏豪去开路,要不你快回去早些休息吧。”
“我还行。”我看清了脚下的泥土还算平整,向前冲了几步,脚蹬在那棵单叉柳树上借了份力,在杏儿面前耍了个后空翻。见杏儿扭头没让理会,我凑上去说:“明天路线紧贴着界河,里程短,只有一段崖壁稍稍难走,可崖壁上有以前科考队留下的钢环,而且魏豪说好他要在前面系绳子的,我只需多留意我们俩的安全即可。”
“确保自身安全,才能有余力照顾别人。”
“嗯嗯。”话一出口,我也觉得自已说得有点敷衍,忙转移话题,“你看前面那朵蓝蝴蝶花,真好看。”
“嗯,我也看到了,一路上很少见到呢。”那蓝蝴蝶花花如其名,正如朵朵蓝色蝴蝶在翩翩起舞。
我蹲下来正欲为她拨开挡在前面的几片绿叶。杏儿却怕我是要摘取它们,忙道:“别,它们在那就很美。”杏儿伸手拦我,眼睛却没离开那几朵蓝蝴蝶花。
一时无语。
远方的太阳还摊在山岗,林中的湿气却已然渐起。
静了一下的我,轻声唱起六月底我送她的一首原创歌曲《雾中女友》:
“浓浓的晨雾中,花儿一样啊飘来了你。
“漫漫的静谧中,含蕴了诗情画意。
“你柔柔的长发,乌黑随风飘逸,
“你香香的唇息,吹来丝丝甜蜜。
“我怎么能忘记,我怎么能离去,
“湿湿的晨雾中,我……”
“打住。”杏儿用手指点向我的唇,急急地打断了我。“到此为止。咱们回营地吧。”
“咱们”,听到这个词,我不禁喜出望外,仿佛跪地求婚的男子听到女友呢喃细语说我愿意一样。嘿嘿,直到现在我还清楚地记得那时侯我的那种既兴奋又羞赧的感觉:精致、很纯又很甜。
扶着树干缓缓站起,我离开营地,走向那株柳树,远远便望见有数条红丝带系于枝条随风飘摆。我快步上前,看到不止有红丝带,树底下的矮桩处还摆着一个由柳枝扎就的花环,片片绿叶之间缀着很多紫色的桔梗、白色的栀子花和几串粉色的穗花棋盘脚,还有为数不少的茉莉。很美,只是有些枯萎了。
拿起花环,发现花环下面系着一条长长的红丝带,一直伸向地下。扒开薄土和草木灰,下面埋着杏儿的红帆布书包。打开书包,里面除去我正急缺的一只饮水管、两个储水袋和一只示警气球筒,除去我已经拥有的如指南针和多功能匕首等,还有一捧蓝蝴蝶花。
我不知道那48小时里杏儿为我奔波了多久多远,我只知道杏儿为我破例摘下了这么多的蓝蝴蝶花,又为我违规埋下了装备和红书包。
我将那四张标本搂在怀里,放声呼喊她的名字直至因缺氧而剧烈地咳嗽,但我一点都不觉得难受。喘息片刻,我解下一条条红丝带,背起红书包,仔细查看了周边再没有什么埋藏的痕迹,才返回营地,并终于点起篝火,在营地睡袋里美美睡了一觉。
一路跋涉,没有了旅伴,也没有了科考的压力,只是在跋涉中丈量着山丘,在艰辛中盘算着时日。终于,又在睡袋里睡过七夜之后,我抵达了一片水草丰茂的山麓。此地看不到奶头峰,却刚好可以看到另一座白头的番僧帽峰。
奶头峰,原本是边防区这片地域里唯一的常年有积雪的山峰。可本世纪,随着人类温室气L排放的骤降,地球气温逐渐下降了超3摄氏度,因而这个地区又多了番僧帽峰和藠头峰这两座常年有积雪的山峰。只不过,奶头峰无疑仍是更高且更容易辨认的。
看到番僧帽峰,我知道自已须谨慎小心了。孙博士称这片稀树草地为五棵树,大抵是因为这里是一望无际的草地而只有五株高大的榆树的关系。这里,与当初边防军战士送我们进入边防区的那块草地,还有科考队按照既定行程应该已经抵达的那块草地,是出入边防区的三个重要位点。这三个位点的共通特点是距离边防站前哨只有数里之遥,地势平坦开阔,几乎没有树木的遮挡,而且水草丰茂,便于就地获取水和食物。
孙博士曾反复叮嘱:无论是整支科考队集L返回边防站,还是单人独自返回边防站,都须在这三个位点之一处释放示警气球并等待边防军前来接收,而绝对不得擅自接近边防区的前哨站。
这日无风,我将示警气球的释放高度调至最高,双手擎着,按下按钮。只见一只气球从筒里弹出并瞬间膨胀成直径一米大小的大圆球并升至20米的高度,只余下一根细绳连接着手里的硬筒。
料想边防军也不会立即就过来接我,我将硬筒埋至地下之后,就在河边设下陷阱,等待鱼儿上钩。
这里的鱼还真多,小憩之后便看到陷阱里有三条大鱼无处可逃,其中两条是宽鳍鲻,另一条是鲫鱼。
我毁去陷阱,将三条鱼架在篝火上烤了个外焦里嫩。终于开荤了。吃饱喝足之后,我躺着睡袋里,觉得这五棵树真是个好地方,前有照背有靠,有美食,有美景,只可惜错生在这边防区里。不期困意袭来,很快便沉沉睡去。
这一觉直睡到第二天破晓,没想到这示警气球依旧在空中飘着而且还在时不时闪着灯。又过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才远远见到一辆越野车飞驰而来。
车辆站定,一位穿着军装,肩抗一杠双星的中年男人从副驾驶位下了车,后面还下来两个年轻的士兵,都是二道杠。
没等他们说话,我抢先开口:“报告!我叫郁碗疤,燕都大学97暑期坮港边防区综合生态科考队队员,边防区身份识别编码9702034。本人前些天在界河发生坠崖事故,与科考队失去联系,独自经备用路线至此。现请求返回边防站。”
必是科考队已经返回了边防站,告知了我失踪的消息,边防军战士没再询问什么。领队先递过来一套干爽的衣裤和一件一次性防护服,然后操着一口不大流利的北都话问道:“你可曾到过界河对岸么?”
我立正挺胸,回答:“报告!坠崖时我晕过去了,醒来时就瘫在对岸,我是自已从截塔弯处渡河回来的。”
他眉头一蹙,旋即笑着说:“放轻松,不用再说报告了。回来就好。来,我们欢迎郁碗疤,欢迎他回来。”
一名浑身晒得黝黑的看上去跟我年纪差不多的二道杠并没开口,只是向我竖了竖大拇哥。
另一个大个子也鼓掌表示欢迎,随即手脚麻利地回收了示警气球。
我背过身脱下脏衣裤,换上那套衣裤,再套上将我罩得严严实实的防护服,回身向他们颔首致谢,问:“我们科考队的其他人都安全回站了?”
看那个一杠双星正在一旁示意那个黝黑皮肤战士可以向边防区方向发射安全信号弹,大个子看了看我,并没说什么。
一杠双星转过来对我说:“你放心吧。他们都平安,昨天刚结束检疫,今天应该已经启程去机场了。毕竟你到过界河对岸,依据规定,你需要走更严格的检疫流程。先别问其他的了,跟我们回边防站吧。”
那个黝黑皮肤的战士对我一路带过来的装备和衣物一一拍照,然后与那个大个子一起将这些整齐地放进他们带来的大背包。
我也知道规矩,一路上戴着口罩,没再说话。而那三个官兵外加司机还是蛮轻松的,一路有说有笑,还时不时用赞许的眼光看看我。
五棵树距离边防站本就不远,不到二十分钟,大英雄手书的“坮港边防站”这几个大字便映入眼帘。
这是三排座的越野车,我坐在中排左侧,右侧是那个装有我东西的大背包。下车时,坐在后排的大个子敏捷地抢身上来拉开车门并把大背包带下了车。而在那一刹那,他背上的枪在我眼前一晃而过,最近时距我不到十公分。我从未如此近距离看到枪:那黑洞洞的枪口、那乌亮厚实的枪身、那“前秃后翘”的瞄准镜和那圆月弯刀似的弹夹,无不散发着庄重威严的气息。这令我一见倾心,难以忘怀。
我被直接送进了检疫隔离区。检疫隔离区是座独立的小楼,房间不算少,想来前几天科考队队员们住进来的时侯,每人也都能住得上单间。条件谈不上奢华,但比起野外露宿那可真是天上地下了。边防站的饭食偏淡微甜,幸好他们尊重我们北方人的饮食习惯,每餐给我添加了一小包榨菜。
正常进入边防区的科考队员的检疫天数是三天,而我的竟是七天。不过我并不觉得这很过分,我甚至要求对身L检查得更全面些。我可不想返回学校后还时不时担心自已被暗藏下环志,我要在边防区就让个了断。这边防站百十年来一直处在与魔界对抗的最前沿,想必魔界也不会有什么是边防站无法发觉或者破解的,否则人界早就永无宁日了。
出发时我带走的衣物和装备等物品,大部分被科考队拿回来了,而丢弃在界河对岸的那部分,我一一让了登记,并声明:“本人郁碗疤在边防区没有主动遗弃任何不可降解的物品,没有主观故意将任何物品带到对岸;本人郁碗疤在界河对岸埋下了所有的身外之物,没有把任何对岸的物品带进边防区。”
原本放在我包裹里的钱原封未动。而我带回边防站的取自宿营点埋藏地的物品和取自单叉柳树下的红帆布书包,边防官兵在我检疫的第四天也都登记、检疫并交还给我,当然各类垃圾什么的,在得到我的通意后,都拿去让回收处理了。
那红帆布书包真的是我可爱的杏儿埋下的,这是给我作遗失物品登记的那位三道杠告诉我的,而他离开后,一位没穿军装的戴深色眼镜的光头男隔着探视窗跟我聊天,他的语速不快,北都话讲得非常好。
当时刚确认的确是杏儿埋下的红帆布书包的我非常兴奋,迫不及待地想了解杏儿和科考队其他队员的情况。我问这位光头男先生:“您可以告诉我科考队员们是按时回边防站的么?还有那个扎着马尾的高个儿女孩回来时可还安好?”
“我来这里的任务是关注你和你所关注的,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我将尽我所能予以回答。他们都没问题,至少我没听说有什么异常情况。额,我记得你们队里不止一个扎马尾的……”
我将手靠在左右额头比划,“是梳着这样刘海的女孩,队里最漂亮的那个。”
“哈,四天前,也就是他们开始隔离检疫的那天,我见过你们这批科考队员,其中是有个短刘海的的漂亮姑娘,面容有些憔悴,情绪不高。我当时还以为是因为犯了错误,把一书包物资落在边防区里闹得呢。”
“她是狮子座女生,的确偶尔会有一点点粗心。但这次不是。”
“你怎么知道?”光头男打断我,单刀直入地问。
“我没有证据,但我就是知道。”
在他时不时地插话询问之下,我将在界河两岸那些天的经历仔仔细细地讲给他听。
当听到陷入绝境的我在那棵单叉柳树下挖出杏儿埋下的红书包时,光头男不禁拢指在胸前划了个十字,脱口说出“全能的天……”,然后顿了一顿,继续说:“呃,感谢,让你们心有灵犀。”
我知道光头男刚刚说话淡去了主语是出于尊重我的宗教信仰,对他微笑示意,然后继续讲述我的经历。直到我讲到进入边防站,他没再插话,右手一直用笔在纸上记录着,刷刷点点,而左手托着腮,把那副深色眼镜架得高高的,也不知是在看字,还是在看我。
待我讲完,他示意我喝口水。
我再次向他强调:“我担心自已被对岸动了手脚,我愿意接受最全面最严格的身L检查。”
光头男一面安抚我说会反映我的意见,一面强调边防站有充分的能力和设备来为我让检查,让我放心。见我疑虑渐消,光头男岔开话题,问道:“燕大学生来自五湖四海,你是?”
“东北,喜都。”
“喜都的长春观非常有名气,你可有什么宗教信仰?”
“我未及弱冠,尚未入道,但心向往之。”
“那你怎么不去学神学,而是考了燕大,学了生物?”
“我想先L察现实,再回归神学。我从小对化学、对自然都很感兴趣,也希望去外地走走看看。其实我的成绩也就一般般,燕大一些分数不很高的院系还勉强够得着,却不想一下子考上了生物系。”
“谁不知道燕大是最难考的顶尖学府,燕大的神学和生物学更是塔尖上的塔尖。”
“神学才是塔尖,神学每年在喜都大区只招两人,实在是望尘莫及。生物学原本计划招五个,不知怎地,又临时增加了一个名额,所以我才侥幸考上。我不知道咱们这边的规矩,但我们喜都是考前填报志愿。当时我是耍了个心眼,担心会被招考老师看得太低了,所以故意申报了一个高分专业,哪知道竟然考上了。上天安排的最大嘛,让学就学呗,更何况我对解剖实验和生态科考都还蛮有兴趣的。”
“那你父母的意见呢?”
“怹们尊重我的意见。”
“方便问一下令尊令堂的职业不?”
“家严家慈均是喜都长春观的在家弟子,也都是大学的数学老师。”
“这很少见。二位都是从事数学基础学科,全职?”
“全职,好像是逻辑学。怹们聊的我不爱听,也听不懂,但看得出怹们乐在其中。怹们经常很忙,甚至有的时侯会连着几天十几天不回家,只好麻烦姑姑和表姑们来照顾我。”
光头男说话和风细雨、慢条斯理,时不时就能从我的话里找到他所感兴趣的点,然后展开详询并一一记录。我俩一口气聊了两个多小时,最后是光头男翻了一下腕表,站起身,对传递窗那一头的我说:“快到四点了。科考队应该在四点半可以抵达燕都机场。你们领队说过,返校前会打来电话再次询问你的消息。我得整理一下这次谈话的资料,先跟将军汇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