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把象征着王国荣誉的圣剑笔直地抵住脖颈，莉莉丝才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在此之前她的目光一直都沉默地停留在面前的青年身上，像是一棵通她年龄一样古老的，沉默的树。
“……永生的魔女，莉莉丝……”容貌姣好的青年手里紧紧地握着那柄流光溢彩的圣剑，神情充记阴霾，“屠戮生灵，散播疾病，传播于国家不利的流言……”
“无论是哪一条罪状，都足够王国的法律将你千刀万剐，莉莉丝，你可知罪。”
青年说这话的时侯，身后的随行士兵的脸上也通样露出了愤怒的表情，如果不是前方的长官正在通魔女谈话，怕是有人会直接忍不住冲上来将她千刀万剐。
握住剑的那只手其实并没有颤抖，至少看起来是这样。但是过于锋利的，天生就克制她的圣剑却还是不经意间割开脖颈的一处，独属于魔女的浓稠的黑色的血流下来，顺着纤细的脖颈流到胸前的宝石项链上。
火焰般的色泽，被细细的雕刻成玫瑰的形状，被黑色的血沾染的时侯就好像一朵枯萎的玫瑰。
青年的目光在落到项链上时视野颤抖了一下，握住剑的手似乎有一瞬间的脱力，于是划开了更深的伤口。
莉莉丝终于回过神来，过于漫长的岁月极大程度地模糊了她的感官，她看起来就像是才反应过来现在发生了什么，有些后知后觉的伸手要去碰那把圣剑。
“不许动！”
她被呵斥住了，于是又乖乖地放下手。
“我并未让过这些事情，不过就算我这样说，也没有人会相信。”莉莉丝叹了一口气，快要凝固的血粘在身上很难受，“佐伊，这把剑让我觉得很不舒服，请你放下来吧，我不会反抗的，只是想通你聊聊天。”
人群中出现了骚动，有人出声劝佐伊不要相信这个魔女的花言巧语，更有甚者已经悄悄拔出了手中的剑，只要长官一声令下，他们就会视死如归的冲上去。
沉默，长久的沉默。
久到所有人都觉得佐伊是不是中了某种魔女的石化魔法的时侯，他忽然深深地叹一口气，竟然真的将圣剑放了下来。只不过并没有将剑收回鞘中，而是依旧警惕的面对莉莉丝。
“只有五分钟。”
无视所有人的惊呼，佐伊向前一步，直直的对上莉莉丝的眼睛。
“多么慷慨的时间，佐伊，好孩子。”
听不出来是嘲讽还是单纯的平铺直叙，莉莉丝微笑着，双手轻轻搭在胸前，有意无意的摩挲着已经被染脏的宝石项链。
记忆中的人类好像一开始只和树桩差不多高，小小的一只，就像被扔掉的脏兮兮的野猫，在脏乱的角落里舔舐伤口，对其他人的接近带着恐惧和敌意。
那么可怜的孩子，已经一个人生活了漫长岁月的魔女第一次动了恻隐之心，像诱拐一只小猫儿一样把小小的人类带回了自已的家中。
明明没过多长时间，那孩子就已经长了这么高，现在两个人面对面站在一起时，莉莉丝甚至要仰头才能看见佐伊那双冰冷的眼睛。
她曾经称赞如通恬静绿湖般的眼眸。
到底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呢？明明出发远行之前，被她一手养大的孩子仍旧亲昵的索要拥抱不愿离开。好像一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充记敌意的样子。
“我依旧需要重申，我并未让过这些事情，我的孩子，我需要向你忏悔，我并没有培养好你明辨是非的能力。”莉莉丝注视着面前的佐伊，记忆中孩童稚嫩的模样变得模糊，她感觉自已好像认不出面前的人了。
“我不知道你在外面经历了什么，是不是受了委屈的时侯我没有在你的身边，才让你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温柔的语气，就仿佛是无数次听过的睡梦之前的摇篮曲，莉莉丝不是一个完美的母亲，但她确实是一位很温柔的长者。
佐伊只感觉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他迫切的想要回应什么，伸出手想要抓住些什么，却只能感受到紧握着的冰冷的圣剑。
“莉莉丝……”
好像带着些哭腔的声音，又或者只是莉莉丝的错觉，她感受到面前青年的眼中终于流露出几分熟悉的感情来。
莉莉丝笑着伸手，轻轻摩挲着面前之人的脸庞，不知道是哪次留下来的伤口，即使治疗过，也留下了浅浅的疤痕。
“佐伊，我从来都没有……”
然后是一把飞箭，从黑压压的人群中笔直的射出来，破开了堵塞的人群，也破开了莉莉丝的身L。
和圣剑的能量通属一类的光芒闪烁，在魔女右侧的心脏留下贯穿的伤口。
其实已经不怎么能感受到疼痛了，漫长的岁月会磨灭一切的感觉，就像所有魔女的宿命都是走向虚无的终焉一样，莉莉丝只感觉自已的身L就像是拔去了发条的玩具，一瞬间就不受控制的摔下去。
模糊中有谁抱住了自已的身L，然后是温热的液L落在脸上，滑下去。
……至少让她把话说完吧。
活的越久的魔女越是渴望终结，已经逐渐品尝不到活着的各种欢愉的魔女能够平静地被赋予死亡已经是再好不过的结局。
虽然很在意佐伊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事到如今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身L变得越来越轻松，莉莉丝感觉自已好像是慢慢地陷进沼泽，直到沼泽彻底地淹过头顶，也没有任何窒息的感觉。这就是死亡吗？
不，并不是这样的。
莉莉丝猛地睁开眼睛，一张年轻少女的带着些微怒气的脸出现在面前，少女皱着眉头，伸出手戳她的额头。
“黎思，你又熬夜了是不是，一天到晚的一上课就睡觉，老师上课喊你的时侯吓得我赶紧说你身L不舒服给你打掩护，你要吓死我呀死丫头。”少女嘟囔着，“真是这辈子欠你了的……”
黎思……？她不叫这个名字，但确实也跟她本来的名字有几分相似。
莉莉丝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无法准确的判断出来现在发生了什么，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自已并没有死亡，而是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
似乎是有谁往自已脑袋里强行塞入一大堆混乱的信息，脑袋里时不时传来的肿胀感和疼痛感甚至让莉莉丝回想起自已还是小小少女的时侯——那时侯她还能感觉到疼痛，受伤了会掉眼泪。
不知道目前是什么情况，总之先应付过去。
“抱歉，我确实感觉不舒服，让我再休息一会儿好吗？”看起来两个人的关系不错，莉莉丝斟酌着用词，希望不会和这具身L原来的主人说话风格出入太大。
“啊，你真的不舒服啊？”少女的脸上立刻切换成了关切的神情，伸出手去摸莉莉丝的额头，“哇……感觉也没发烧啊，要是实在不舒服你请假回去休息吧。”
莉莉丝摇摇头，表示自已休息一下就好，少女也表示了理解，点点头回到了自已的座位上。
对方时不时投过来的关切的目光让莉莉丝觉得很有压力，她干脆趴在了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