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的一声,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声响,好像是桌子被人砸碎的声音,接着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然后有一人发出“哎呦”,“哎呦”痛苦的呻吟声。
长恭顺着窗子向外看,正巧被他看见有一人从门里倒飞出去,而这人正是刚刚在门口倚着南墙的乞丐。见那人捂着屁股提着鞋,骂骂咧咧道:“开门不迎财神爷,小心无常来索命。”
门口站立的小斯听他如此咒骂,拿起手中的石头狠狠的向他抛去,嘴里骂道:“赶紧滚,迟了一步,小心你的狗腿。”
长恭见那乞丐倒也有趣,又念他是个爱酒之人,朝着楼下喊道:“吵吵闹闹的怎么回事?”
那小斯抬头瞧见有人问话,回答道:“不知道这人今天发什么疯,竟敢跑到店里抢客人的酒喝。”
长恭摆摆手道:“这等小事倒是无妨,烦您和那桌的客人说一声,他的酒菜由我买单了。”
那小斯一脸不可置信,他实难想象竟会有人愿意为这脏乞丐出头说话,他搔搔头,试探着问道:“那店里砸坏的桌子板凳呢?”
长恭笑笑道:“也由我来买单。”
语罢,长恭从楼上抛下一锭十两的银子道:“这些可够了?”
那小斯掂了掂手中银子的分量笑嘻嘻得回道:“够了,够了,客人您真敞亮。”说罢,他又瞥了眼那乞丐道:“今天算你走运了,你那条狗腿先留几天。”
长恭又说道:“烦小哥将那人请上来,我欲与其对饮几杯。”
听他这样说,那小斯更是感到惊异甚至口齿有些结巴的问道:“您说的是他?”
长恭点了点头,看着那落魄的乞丐道“老兄,可否赏在下一个薄面,想喝酒,楼上的酒可是管够。”
那乞丐见有人相邀,瞬间也有了底气,他昂头,挺直了腰杆大声的喝道:“却之不恭”。随即大摇大摆的朝着店里走去,直至走到门口看见那小斯,身子突然停了下来,他朝着那小斯站定的地上吐了口痰,转身又朝他使了个白眼嘲讽道:“哼,狗眼看人低,一辈子都是打杂的命。”
小斯见今日有人替这叫花子撑腰,隐忍着也不发作。待那乞丐进了门后在心中暗暗咒骂道:“今天是什么日子,碰着这么个傻子愿意给个疯子花钱买酒喝,笑话我是打杂的命,你又是什么命?要饭的命?那你还不如我呢,哈哈哈。”他在心里又暗暗发笑了几声,也算是解了被人侮辱的闷气。
这乞丐也不客气,大摇大摆的径直走上了楼,全然不顾旁人的白眼,走到二楼,见长恭二人坐的位置,顺手从空桌处搬来一个小凳子,坐在二人的边上。
长恭见这乞丐倒也洒脱,便唤来小二,待小二过来。长恭吩咐道:“给这位兄弟加副碗筷,再拿壶酒,外加两个小菜。”
那乞丐却止住了长恭对小二说道:“既然有人请客,那便按照我的规矩来,我喝酒要用坛,先上两坛花雕,至于吃食,来一个红烧狮子头、翡翠鸽子汤、油炸小黄花、甘梅粉蒸五花肉,马马虎虎就先吃这几样,不够我们再点。”
那小二一脸诧异看着这疯乞丐,惊愕的问道:“我们的酒可都是十五斤一坛的大坛,你要两坛能喝得完嘛?再者你点的这几道菜不但费功夫,这价格也不便宜,你们三人能吃得了这么多道菜嘛?”
那乞丐一脸不耐烦对小二说道:“磨磨唧唧,要你管那么多,喝不了我就拿来洗脚,吃不了我就拿出去喂狗,总之今天有人请客,你怕什么?”
小二又看了眼长恭二人,长恭还没说话,那乞丐反而一脸不悦的阴阳怪气道:“就这些能有几个钱儿?请不起就别喊我,老子哪有那么多功夫陪你们玩。”
这乞丐如此无礼,长恭非但没生气反而笑笑道:“就按这兄弟的要求上酒菜,钱不必担心。”随即又从怀中拿出一锭十两的银子放在桌上道:“这个交到柜上,算是押金。”
小二拿着银子,嘿嘿一笑道:“得咧,客官您请好吧,酒菜马上就来。”
他小跑着下楼时嘴里还嘀咕不休:“这疯乞丐真让人厌恶,可算让他碰着个不长眼的肥羊,使劲的宰。”
白羽鸢扯了扯长恭的衣角,给他使了个眼神,心想师兄,你招惹他干嘛,简直是破坏了一天的好兴致。
不多时,小二就把酒菜端了上来,那乞丐见酒菜上齐,用他那件脏衣服撸了撸筷子,眼睛瞪得溜圆笑眯眯得说道:“开动吧,还客气什么。我肚子早就饿了,你们不吃我可顾不得了。咱们事先讲好,这酒菜是你们主动请我的,我可不会领你们的人情。”
长恭点点头道:“无妨,快吃吧。”
白羽鸢见这么个蓬头垢面臭烘烘的乞丐坐在自已对面,简直是一点胃口也没有了。那乞丐也顾不上旁人,给自已碗里倒记了酒自顾自的连吃带喝。
白羽鸢见状,冷哼一声道:“还没见过这么没礼貌的人,连句感谢话没有,让东的还没动筷子,自已倒是吃的挺香,真不知羞。”
那人听了这话,摸了摸嘴笑嘻嘻道:“你们该吃就吃,我不和你们客气,你们也不用与我客气。再者说了,你让穷叫花子和你们讲什么礼节规矩,那不是天大的笑话嘛。”
白羽鸢不再搭话,长恭应和着点点头,也斟记了酒,对那乞丐道:“我们兄妹俩也是初来乍到,招待不周,以后要有麻烦的地方还请兄弟……”
那乞丐忙伸出筷子打断长恭的话道:“我可事先说好,这顿饭是你们请我的,没有回报,我这人平生是最嫌麻烦的,就算以后你们碰着了麻烦事也别来求我,吃过这顿饭咱们就分道扬镳,两不相欠。”
长恭听罢哈哈一笑道:“如此也好,全当是交了个朋友,还没请教兄弟尊姓大名。”
白羽鸢心想:“还全当交朋友了,这顿饭就全当喂狗了,这种人难道听不出客气话?也不掂量掂量自已有几斤几两,自已都穷得要饭了,还能指望能有人去求他?若真求了他,恐怕好事都得让他办成坏事。”
那乞丐当然是听不出客气话的,因为他与谁也没客气过。
他清了清嗓子道:“好说,好说,我呢,名姓这种俗事早就忘了,人们都叫我小九子,因为我爱喝酒人们先前都叫我酒坛子,时间长了这名字咬口,人们把中间的“坛”字省略了,叫我酒子,后来大家还是嫌麻烦,干脆就叫我小酒子,因为”九”比”酒”好写些,小酒子就变成了小九子。”
白羽鸢不耐烦的嘟囔句:“啰里啰嗦的,你就直接说叫小九子不就行了,哪里那么多废话,又是酒啊,又是酒的,像说绕口令似的。”
长恭将自已身前的那盘糖醋鲤鱼与小九子身前吃光了的翡翠鸽子汤对调了位置,说道:“兄弟,尝尝你们江南有名的鲤鱼。”
小九子瞧了一眼这鲤鱼道:“就这鲤鱼我先前一天一条,整整连吃一个月总是给我吃腻了,快拿走,我现在看着它简直连酒都喝不下了。”
白羽鸢一把将那盘鲤鱼夺了过来,白了那乞丐一眼,转头对长恭说道:“师哥,他不吃,咱们吃,也就这盘鲤鱼他没有动过筷子,要不咱们一个菜也吃不成了。”
听白羽鸢这样说,小九子突然沉默了,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继而又是一阵狂笑,那样子真像是听了一个十足可笑的笑话。
两人见他如此,也是一愣,实在搞不懂这人到底在笑些什么,只觉得这人当真是怪,怪得出奇,小九子狂笑了一阵后,突然脸色一沉,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二人,冷冷道:“既然如此,你们两个就慢慢的吃吧,正好我这坛酒也喝光了,就此别过。”
两人见他独自一人,喝光一碗又斟记一碗,但确实没注意到他竟喝得如此快。长恭忙叫住他道:“兄弟,好酒量,还有一坛我们兄弟二人分喝了吧。”
小九子确实有些醉了,眼神也变得迷离,脸涨得红红的,不过他并不糊涂。他笑嘻嘻的抱着那坛酒,打了个饱嗝,一嘴的酒气。说道:“我确实是喝饱了,我看你也喝不下了,不如让我把这坛酒拿去给我兄弟喝了吧!”
“兄弟?难道兄台还有其他的兄弟在酒楼外?”长恭忙探出头向外看去。
小九子哈哈笑了几声,指了指窗外道:“喏,那不是在河边吃草呢!”
长恭二人顺着小九子手指的方向望去,只看见河边树上拴着一匹灰黑色的瘦马。连长恭都不禁笑出了声:“怎么,兄台,您真是喝醉了,你说那匹马就是你的兄弟?难道它也喝酒?”
小九子眼神坚毅的点点头,并斩钉截铁的说道:“没错,那确实是我唯一的兄弟,我都已记不得它跟了我多少个年头,它的酒量一般,也就与我喝个半斤八两吧!”
两人又望了望窗外的那匹马,它长得十分消瘦,像是足足饿了一两个月,每一条肋骨都高高的隆起,身上的毛也大片的脱落,与其说那是一匹马倒不如说更像是一头驴。
就在两人愣神时,不知何时那乞丐已抱着那坛酒晃晃悠悠的走到了那匹马的身边,他把酒放在地上,而那匹马竟真的喝起酒来,看上去它喝酒的速度并不慢,片刻之间那坛酒已被喝光,小九子将酒坛抛到地上砸碎,地面上未见一滴酒花。
春风拂面,杨柳依依。江南的风像是充记了酒的香气,吹醉了每一个远行的游子,小九子趴在马背上,双手抱紧马脖子,安静得睡着了,那样子滑稽可笑却也放荡不羁。
这匹瘦马驮着小九子慢慢的游荡在河边,没有目的,没有归途,就这样静静的走着。
白羽鸢忽得站起身恍然道:“就刚才他那两下子,连我都能看出此人就算不是修行法术的也是习武的高手,这乞丐装疯卖傻不知道他有什么目的。”
她持剑欲要向着酒楼外走去。
长恭按住白羽鸢的手不由得诧异问道:“怎么,你要去追他?”
白羽鸢脱口道:“当然,这疯乞丐戏耍了我们难道还能容他?”
长恭笑道:“不必了。”
白羽鸢记脸不解道:“为何?”
长恭回道:“因为我们与他还会相见。”
白羽鸢拧着眉头,不解的问道:“为什么?难道你认识他?”
长恭摇摇头道:“我与他素不相识,单凭我的直觉。”
白羽鸢无可奈何,长叹了一口气只好坐下道:“既然如此,我也就暂且相信你的直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