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细弦岂上,影斜轮未安。
微升古塞外,已隐暮云端。
上玄月,月亮初升,数十丈外,两骑马踏着黄沙滚滚,旷野奔行。一声鹰啸,一男一女两个少年自远方归来。
两匹白马通身雪白一前一后,前面鞍上的男人大概二十岁左右的样子,一袭白衣,背负宝剑长弓,纵马疾驰。身后一青衣女子肩上停着一头猎鹰,约摸十五六岁的模样,手中的马鞭甩在半空啪啪作响。
“师哥,你慢点,就不能让让我。”
两人胯下所骑都是塞外好马,脚程极快,唯有骑术之分,没有良驹之差,每次比试不多不少,青衣女子都差他师哥百余步的距离。
白衣少年哈哈一笑,径直朝着山门冲去。少女双腿轻轻一挟,白马铁蹄翻飞,也朝着山门奔去。
行至不远处,见山门边石头上,坐着一中年男子。此时山脚边已露出半轮明月,精光四射,月明如昼。
见那中年男子四十多岁,身形消瘦,鬓角已然花白,身穿灰色麻衣,手持一杆铜烟袋,抬头看人,眼神深邃。
少年下马向那男子拱手问好:“白木师叔这么晚了还没歇息。”
男人点了点头,拿起烟袋深吸一口,烟袋锅发出一点红光,随即一阵白烟徐徐升起。
“不早了,你先回房歇着吧,我找鸢儿聊聊。”
少年作揖告别男人,牵着马朝山里走去。
此时这少女也到了山门,下马拜见了父亲,问道:“父亲是在等我吗?”
他看向女儿,想着一晃已经十六年过去了,在这塞外苦寒之地,女儿仍出落得非常美丽。见她身材婀娜,面若桃花,唇红齿白,洁若冰雪。
越瞧来越觉得她不像是塞外的女子,倒像是江南美人,唯独这性格与江南温柔的少女是毫不相干。
白木朝着石头磕了磕烟灰,脸色严肃的说道:“你这孩子,明天就是十六岁的成人礼,过了今晚你就成了大姑娘,怎么还是这样男孩子气。”
那少女朝着白木嘿嘿一笑,说道:“爹,咱们塞外的女孩不都像我这样,这有什么好稀奇。”
白木叹了口粗气,说道:“话虽如此,但你毕竟是修道之人,怎么能和她们相提并论。别总出去骑马放鹰,有这功夫儿,多在门中研读道法,修行仙术,早日得道飞升才是正事。”
那少女挑眉,反驳道:“整日听那些老家伙念经讲道,我整个头都大了,师叔师伯们修行了好几十年,太师父修行了三百八十多年,都未见其飞升成仙,我想以我的资质还是算了吧!”
白木眉头紧锁,嗔怒道:“你这不争气的孩子,不能学一学你师哥,玩归玩,但功课一样也没落下。你倒好,人家放松的时侯你跟着一起玩,人家学习的时侯你自已也溜出去玩。我看你要是无心修行,哪天给你择个好人家,嫁出去过普通农家生活也就算了。”
少女见父亲这样说来,忙摇头说道:“不,孩儿虽年已十六,但孩儿不想嫁人,更舍不得离开爹爹。”
白木又是一声长叹,起身走在青石路上,少女牵着马紧跟在白木的身后。
“你是舍不得我,还是舍不得你师兄啊!”
少女听父亲如此发问,瞬间小脸涨的通红,把头一低,白嫩的手紧紧攥着马的勒绳。
随即吞吞吐吐的说道:“爹爹,你又在取笑女儿,今天是和师兄回来的晚了些,可我们今天是在山里迷了路耽搁些时间。”
“你师兄的确长得剑眉星目,温文尔雅。学识人品也是万中无一,你们又是从小一起长大,也算是青梅竹马。但是你要记住,你们平日里一起修仙悟道、学习玩耍父亲都不会阻拦,唯独一点不能碰,那就是情爱。我们白家与司徒家上代的纠葛太深,白氏长老们绝不会允许你们越雷池一步,我也一样不会答应。”
白木越说声音越坚定,眼神中竟隐隐的现出几分杀气。
少女听后心中如波涛汹涌,无量派有一门规,无论男女未到成年不可下天山。她这十六年都是在山上长大,每日听经悟道,赏花赏月,无聊至极。与她年龄相仿的女孩只有她自已,与她相仿的男孩倒是颇多,但她只与司徒师哥兴趣相投。
在她心里,这种感觉与其说是情爱,倒更像是一种从小玩到大的亲情。
她语气坚决的对白木说道:“爹,你放心,虽说我性格野了些,但在这种事上我会注意分寸。”
白木听后静默不语。
“爹,我们白家与司徒家有什么恩怨,怎么从未听大人们提起过?”
白木回道:“不要多问,夜深了,回房歇着吧,今日之事万万不可与人提起,以后有机会你会知道的。”
月华如洗,万籁无声。
晚风拂过,吹起树叶沙沙作响。白木从女儿手中牵过白马,径直朝后院马厩走去。
少女拜别父亲,走回房中,躺在床上辗转无眠。
真可谓是: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庭院花,摇曳碧云斜。
翌日,白羽鸢早早的便起床梳洗,坐在铜镜前,笑靥如花,眼波如泉。乌黑柔顺的头发用一条素雅的白色发带轻轻一挽。一袭白衣如雪,嫣红的衣带翩翩。
虽算不得倾世容颜,卓越的身姿,只是素雅无邪,纯粹的心灵便令人感觉舒心。
给各位长辈请过安后便来到了被称为“千面婆婆”的凌云大师的房里。只见她身穿丝绦道服,脚踏一双麻鞋,手拿一柄拂尘,坐在蒲团上闭目打坐。
白羽鸢不敢打扰,在凌云大师对面席地而坐。
大概一盏茶的时间,凌云大师悠悠起身,白羽鸢听到动静忙起身行礼。
凌云师太见了白羽鸢,微微点头,语气平静说道:“你随我来。”
白羽鸢随凌云大师复行回大殿,凌云走到大殿中的三清像后拿出一个紫檀木匣,自木匣中拿出一本铁卷。
只见她在怀中拿出精钢匕首,将白羽鸢的名姓刻在铁卷上,又在怀中取出一个五彩贝壳,用小拇指从贝壳中揩了点朱砂,在白羽鸢的右臂上写了一个“地”字,这便算是对白羽鸢成人的仪式。
“这不是寻常的朱砂,是我们无量派的标识,他日你若下山通门中人若见此标识便知你为通族,遇事定当倾力相助。”
走出大殿,正撞见从练功房出来的父亲,给父亲行了礼,父亲见她这种打扮,便已知道她准备下山。
白羽鸢已按捺不住自已内心的激动喜悦之情,说道:“爹,今天是女儿成人的日子,我可以下天山了吗?”
白木点了点头,说道:“你初次下山,不谙世事,一定要小心,不可争强好斗,更不可使用道法逞能。”
白羽鸢点了点头回答道:“知道啦,爹爹,女儿一定小心谨慎。”
接着白木继续说道:“此次下山我交代了司徒长恭陪你一起去,你们下山买了山上的日用所需便要早早回山,不可在山下过多耽搁。”
“太好啦,有长恭师哥陪我,一定不会出什么岔子。”
说罢,便辞别父亲,到后院的马厩牵马。
白羽鸢牵着马走到山门处,远远地便看见司徒长恭在山门等着她。
长恭打趣道:“恭喜你啊师妹,今天是你成人的日子,也是你成为四阶地长的日子。”
白羽鸢叹了口气:“这四阶地长是我们族中最低的等级,只要成人出山便是四阶,这有什么可恭喜的,倒是你不过大我五岁已是三阶天长,这个年龄如此修为全族罕有。”
长恭哈哈一笑道:“小师妹,你从未下山,不知落天族在天下分布众多,除了在天山守山的长老外,被凌云大师派去各地执行任务的族人不计其数,天资聪颖之辈更加不胜枚举,在我这个年龄达到我这种修行的多如牛毛。”
白羽鸢听后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想到长恭师兄在自已心中已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在他的描述中这种天才多不胜数,虽说不乏有些吹嘘夸大的成分,但绝不是捕风捉影。这更加认定了自已资质平平,不适合修仙之路。
长恭见白羽鸢神色失落,不禁大笑几声,安慰道:“你也别怕,修仙路漫漫修远兮啊!有先天智而后天愚,有先天愚而后天智。资质不重要,只要勤学苦练,除了时间漫长点,都能修成天道。”
白羽鸢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对了,我们抓紧下山吧,迟了山下的蔬菜瓜果该不新鲜了。”
两人牵着马走了一段山路后,待到平坦处,便纵马疾驰,铁蹄翻飞,不多时便来到了山下的集市。
初出茅庐的白羽鸢哪见过如此热闹繁华的场景,大街上人声鼎沸,摩肩擦踵,叫卖声不绝于耳。
两人将所买之物用麻布袋装好挂在马上,长恭见一摊位上簪花让工精致,颇显不俗,便又给白羽鸢买了簪花插在发髻上,此次下山之行,白羽鸢很是尽兴,快到晌午两人骑马原路返回。
两人缓缓而行十余里路,却见路上有一酒馆。白羽鸢口渴难耐便要下马吃茶,长恭也是感觉有些口渴,将两匹马拴住酒馆前的两棵树上。因为马背上驮着今日买的食材和一些零七杂八日常所需的用品,所以两人进屋选在靠窗位置坐下,目之所及便于观察窗外的动向。
长恭叫小二泡了一壶茶,又要了四小碟素点心。
见这跑堂的小二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身穿麻布粗衣,皮肤黝黑,相貌丑陋,身材娇小,略显婀娜,自身后望去背影却不是像男人。
柜台上泡茶的是一个须发已然全白的老头,记脸皱纹,饱经忧患,身材佝偻,尽显沧桑。
他沙哑着嗓子唤着那个跑堂的男孩:“孙儿,茶泡好了,快给客人端过去。”
两人喝着茶,忽听门外驼铃清脆,五匹骆驼倏忽间已来到了酒馆外。只听一人说道:“这天像下了火,这里有酒馆,进去吃几海碗解解渴。”
两人探窗而望,却见几人已走进店中。这几人的装束两人从未见过,只见几个汉子皆身穿白衣长袍,头缠黑纱,脚踩麻鞋,手持乌黑钢棍,耳垂挂着黄金大环。
五人找了张桌子坐下,其中一人喝道:“拿酒来,拿酒来,这鬼地方热死老子了。”
小二端来两壶酒,并说道:“各位大人,吃点什么小菜?”
见其中一年轻男子略显儒雅说道:“我们着急赶路,一盘花生、一盘蚕豆,两斤酱牛肉,上得快些。”
小二将酒给五人倒了后,转身到厨房给几位取了小菜。
见那小二离去,这几人中一身材消瘦,年龄稍长的汉子与桌上其余四位悄声道:“这小孩是个小姑娘,你们信不信?”
青面大汉说道:“刚刚也没太注意,倒瞧她面目丑陋,没想到师哥竟一眼便看出了男女,真是佩服。”
那身材消瘦的男人嘿嘿笑道:“老子采花十几年,别说是男女了,就是她胸前长了几两肉我也估摸个差不离,一会儿你们瞧我的。”
不多时,小二端上小菜后说了声菜齐了,便转身去招呼其他客人,只见那身材消瘦的男人朝着几人使了个眼色,随即在桌子上取出一支筷子,手中运用内劲用力一掷。
那筷子宛如一柄钢刀直挺挺的朝着小二的后身刺去,那小二毫未察觉,那筷子叮的一声,非但将他的帽子打落并深深钉进墙上。
那店小二盘在帽中的一头乌黑的长发散落开,店里客人见这一情景,也都起哄,店里一阵吵吵嚷嚷,一片哗然。那小二瞬间涨红了脸,神色惊慌跌跌撞撞的跑回后厨。
那几个江湖人见状也哈哈大笑,见那姑娘害羞跑了,竟像是无事发生,依旧喝酒豪饮。
白羽鸢见这几人实在可恶,大白天挑逗少女,便出言冷喝道:“习武之人欺负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算什么本事。”
她的声音在这嘈杂的环境中不算很大,但那些人却听得十分真切,想着纵横江湖数载,调戏的女人不计其数,今日不过是拿个丑丫头打打趣,竟也有人敢出言嘲讽。
青衣大汉一拍桌子,怒道:“哪里来的毛丫头敢来管老子的闲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几人进店时并未留意坐在角落的白羽鸢二人,待转身看去,却见白羽鸢身着淡蓝色衣衫,风姿绰约,竟不由得心中生起了歹意。
那身材消瘦的男人哈哈一笑说道:“没想到这贫瘠之地竟还出落个如此美人,爷们儿赶路疲劳,晚上陪着哥几个解解闷倒是甚好。”
白羽鸢见几人出口粗鄙,语言轻佻,举止不端,此时竟敢出口调戏于自已,便全然忘却了临下山时父亲的嘱托。
正在几人谈笑之间,一条白绸带忽的甩了过来,白绸轻盈无声无息直扑那身材消瘦的男人后心。居于首座的男人见有兵刃袭来,当下一惊,在阳光的反射下,方才看清,那白绸末端竟绑着一精钢圆球,圆球表面布记荆棘寒光逼人。
年轻男子忙用手中折扇挡住这突然一击,那铁球又直直的飞将回来,速度迅猛,白羽鸢脸色大变,见避无可避,本欲伸手去挡。
长恭见那铁球来的飞快,拔剑相抵已是来不及,手中又无趁手利器,便举起手中筷子灌以内力,硬生生将那铁球稳稳夹住,又递回到白羽鸢手中。
那男子见长恭竟能轻松以手中木筷将那飞速飞行的钢球轻松接住,心中便对这小子的实力有了初步衡量,当下也是不敢轻敌。
男子朝着长恭二人微笑拱手道:“我们哥几个在此处歇脚吃食与两位并无怨仇,你们为何要在背后出手伤人?”
那身材消瘦的中年男人性格粗暴,一拍桌子喝道:“哪来的小娃娃,竟敢偷袭老子,我看他们是真不想活了,师兄不必跟他们废话,让我教训教训他们。”
长恭见对方也并非泛泛之辈,事情起因虽是白羽鸢打抱不平,但她在背后偷袭,这行为确实非正派所为,便朝着几人打了个稽首,微微一笑道:“我这师妹今日初次下山,平日在山中修心悟道未见过什么江湖之事,方才看不惯才抱打不平,为人出头,又是一时心急才在背后出手,你在纸扇上注入内力,这一格挡击回也是杀招,我们之间算是两平了。”
听长恭如此说来,那中年男子又是猛一拍桌子,手中紧握钢棍喝道:“什么两平,背后偷袭,还大言不惭,今日若饶了你们两个小娃娃,传出去我们黑龙帮的人还怎么在江湖立足?”
见这中年男子发起怒来,不打算饶了这多管闲事的小娃娃,除了那年轻男子仍在座位上正襟危坐,其余四人皆手持钢棍站起身来。
那年轻男子手摇纸扇,面露微笑,连连叹了几口气说道:“唉唉,我这几个兄弟在江湖闯荡多年,从未受过委屈,自然脾气大得很,今日觉得丢了面子,我这个让师兄的也不好说什么,不如这样,你们比试几招,无论输赢,此事也就算了。”
长恭听那男子说是龙虎堂,想着山西黑龙帮远在千里之外,几人跋山涉水来此又是所为何事?黑龙帮主独臂老道怎收了这么几个暴脾气的徒弟,而这年轻男子明显比这几人年龄小得多,怎么这几人都叫他师兄,而他虽然年轻却明显比其他人修为高得多。
既然他已出口提出要求,那必然要与这几人比试一番,自已也不好推辞,否则便是在众人面前露了怯,那便也是承认了今天之事是我们二人多管闲事了。
便朝着白羽鸢使了个眼色,白羽鸢心领神会,随着司徒长恭跃出窗户来到了酒馆外的空地,那几人两人跃出酒馆,也知屋内狭小施展不开手脚,也手持着钢棍大跨步的来到了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