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达奇率众雪天奇袭奥帮,其间迈卡因自身贪欲过重,见财眼开,为一困于废墟下的猛汉子临死前死死钳住手腕,情急之下使脚去踢,不慎滑倒,最终被汉子胡乱咬烂大腿肉,甚至还失了一颗原本成对的宝贝,所幸为比尔及时救下,否则恐有去势之虞。亚瑟在生擒那奥帮汉子之后,一回到营地便将其绑于伙棚下,稍加拷问一番,才知此人名叫基兰,因生计而被迫加入奥帮,正欲继续拷问,达奇率众归营。
达奇乘马奔在前头,哈维尔伴其左右,以一长绳引着四五匹马,马背上俱是包裹袋囊。比尔驾一马车,迈卡则躺于马车干草堆上干号不止,想是一路号来,气力将竭,故而声音微细、呜呜咽咽,与孤舟嫠妇、琵琶歌女并无二致。亚瑟见状,弃了基兰,走出伙棚,迎将上去,施了个拱手礼,询道:“达奇哥哥,如何?”达奇牵马入厩,道“此番奇袭,虽未擒获科贼,然歼其十余名部下,得了这多钱粮,已然合我心意。只是……”说罢望向马车,只见比尔将迈卡从马车上扶将下来,迈卡双足踩于地面,似是草木生了根一般无法动弹,看得亚瑟甚是不解。达奇观亚瑟神色迷惑,便道:“迈卡兄弟不慎负伤。”亚瑟闻言,哑然失笑,道:“小弟曾闻中国故汉寿亭侯关云长臂膊为流矢所伤,医者为其刮骨疗毒,云长依旧割炙饮酒,言笑自若。我等虽无云长半分勇武,然纵横西部日久,谁人不曾受伤?也没见得如此号恸。迈卡此人,真个是枉为丈夫。”料是亚瑟声音洪亮,此话一出,竟被不远处的迈卡听了去,迈卡心下火冒三丈,然有伤在身,不敢造次,只得心下愤恨道:“伤我者,奥帮也;辱我者,摩根也。此仇不报,枉为人!”
达奇见迈卡伫于原地良久,便道:“迈卡兄弟行动受损,还请比尔兄弟将迈卡兄弟背进屋中,今后以良药治之、肉食补之,好生将养,月余即可活动自如。”比尔听后,应道:“本当如此,哥哥何谈请之一字。”说罢便将迈卡背进了屋内。达奇则在屋外将迈卡如何受伤、受何种伤细细说与亚瑟听了,亚瑟只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若生于中国故唐玄宗一朝,未必不能为李太白脱靴。”达奇听后,笑了笑,转而正色道:“劳烦贤弟转告帮派众人,除有伤在身的弟兄之外,其余人速来我屋共商要事。”亚瑟道:“是。”
片时,众人齐聚达奇屋内,何许人也?老何、亚瑟、查尔斯、苏珊、约翰、哈维尔、比尔、蓝尼、贝思、凯伦、艾比盖尔、施特劳斯、蒂丽、莫莉、皮尔逊,还有一个睡眼惺忪的糟老头和不记十岁的小男生。达奇环顾四座,见众人均已到齐,便道:“诸位兄弟姐妹,今日我引一队人马奇袭奥帮,除迈卡兄弟负伤以外,说是大获全胜也不为过,还得了不少物资,然物资多半为日常补给品,而非金银财宝,对塔西提计划无甚帮助。”众人听了,面面相觑。老何问道:“怎生奥帮也沦落得如此田地?”达奇叹道:“料是西部法制愈发健全,官差当道所致。”听到此处,有几位帮派女眷不禁低下了头。达奇又道:“然危机中藏有生机,生机中蕴有危机,二者相生。对此,我有一个计,可使我等安然脱身,如愿前往塔西提。”众人听了,齐道:“甚么计?”达奇沉吟半晌,开始向众人说道计划。
达奇道:“施特劳斯兄弟在外有多笔资金尚未收回,数额明细我自不知,然不积细流无以成江海,我等万不可将那些钱等闲弃了;奥帮贼寇虽至这般田地,但以我意度之,到底是帮进人退。”亚瑟道:“何为帮进人退?”达奇道:“奥帮贼寇四处剪径、八方劫道,岂得无财?想必八九成已被科尔姆拿了去,藏于某处,以备不时之需,只是苦了他手下那些腌臜小厮而已,故奥帮方面,亦须多加注意。”众人不语。达奇又道:“黑水镇的钱财,待形势有变、风头稍缓,我自会遣人去拿。如能实现这三步计划,何愁未来?”众人对此议论纷纷,疑虑者所在多有,毕竟这三步计划说易行难,尤其是第三步计划,怕不是要等到地老天荒?众人叹气声此起彼伏。
老何见状,起身,朗声道:“众家兄弟对此灰心丧气,也是自然之理,毕竟实行起来难度不小。但是,楚虽三户能亡秦,何况我等枪有几十条,人有十几个,办成这点买卖,不在话下。”顿了顿,又道:“再者说,黑水镇是三步计划中风险系数最高的,将其等闲弃了,又待怎样?完成前两步计划之后,加之帮中现有余财,未尝不能将我们尽数送往塔西提。”
众人听来,细细思之,倒也有几分道理,便点头称是。达奇道:“我欲派一人乔装打扮,先行前往瓦伦丁,一者收回帮派资金,二者刺探奥帮消息。哪个愿往?”一人站起身来,道:“小弟愿往!”
适才主动请缨者,正是亚瑟。达奇喜道:“正合我意!”缘何正合达奇之意?原是论枪法,亚瑟冠绝帮派,甚至有西部无对之称,该称号虽则有几分溢美之意,然八九不离十,相去不远;论拳脚膂力,亚瑟虽略逊于查尔斯,但亚瑟与达奇情通手足、恩犹父子,其忠其诚,帮派众人,无一能及;加之亚瑟粗中有细、行事谨慎,必是此次计划的不二之选。故达奇见亚瑟请缨,焉能不喜?老何道:“亚瑟贤弟一人如何能应付得了这多事?容我遣一人作为帮手,伴你左右,互相也有个照应,更为稳妥。”话音刚落,一人起身,道:“我愿与亚瑟哥哥前去!”此人正是蓝尼。
达奇听后,抚掌笑道:“蓝尼兄弟素来与亚瑟兄弟交好,愿意一通前往也是自然。然,依愚兄之见,还是请查尔斯兄弟与亚瑟兄弟一通前去为好,两人合力
,也就无甚危险不危险可言,毕竟他们二人才是危险本身。”老何道:“不可。如今约翰伤势初愈,迈卡又伤,若查尔斯兄弟再离营,官差、敌对帮派来犯,我等战力不足,岂非束手就擒?”达奇闻言,点头称是,道:“到底还是兄长考虑周到,就依蓝尼兄弟的,翌日清早动身。众家兄弟各自忙活去罢。”转而施特劳斯说道:“还请兄弟稍后将欠债者的信息告知亚瑟和蓝尼,并拨给亚瑟兄弟些许银两,以便他行事。”一个略显精明的瘦削汉子应道:“是。”然后将一张纸递给亚瑟,备说如何如何,亚瑟连连点头。
暮色四合,亚瑟回屋解衣欲睡,忽地记起白天生擒的那汉子尚在伙棚,心想:“虽则风雪歇了,但寒冷依旧,不可使人如此过夜,到底也是人命,何况他还自称知晓奥帮机密。”想到此处,亚瑟才知自已已然将拷问基兰一事抛于脑后,遂起身出门来到伙棚,借月光望去,竟见查尔斯。原来是查尔斯在入睡前听闻屋外有细微响动声,唯恐贼寇、官差来袭,便起身察看,才发现是基兰被冻得瑟瑟发抖,几近失语,只好蜷缩于案台下。亚瑟与查尔斯一合计,便将其绑于马厩,既能遮风,又可与马匹挨近取暖,两全其美。然而在亚瑟看来,还有一大好处即是马厩紧邻帮派女眷之寝屋,基兰夜宿于此,还能为警惕性并不如何高的女眷放哨,当真一举三得。
事毕,亚瑟与查尔斯备说基兰此人知晓奥帮机密一事,请查尔斯明日告知达奇,查尔斯则道:“此人既知机密,兄弟何不审毕之后再走?”亚瑟道:“这等小厮,岂能知晓帮派机密?至多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估计是那日挨打吃痛,以此借口求生罢了。”查尔斯道:“原来兄弟早已看穿这厮伎俩,只是故意饶他一命,不过……”顿了顿,又道:“那兄弟缘何托我将此事告知达奇哥哥,届时达奇哥哥发觉这厮并不知晓机密,只是扯谎,岂不是有性命之虞?”亚瑟喟叹道:“兄弟有所不知,我饶他性命,是因为此人那日并未杀伤我等,且他亦是法治西部之弃子,我等通是天涯沦落人,何必互相为难?然我与达奇哥哥手足情深、肝胆相照,若此事瞒他,岂非有负义之一字?”查尔斯听了,赞道:“亚瑟兄弟有仁有义,真正丈夫也!”亚瑟默然不语。查尔斯见状,道:“临别在即,有几句话想告知兄弟。”亚瑟道:“但说无妨。”查尔斯道:“求考异国史例,汉之刘玄德、明之吴三桂、承平之平将门、天庆之藤原纯友、康和之源义亲、平治之藤原信赖,此等人皆因鲁莽骄纵而致骤亡旋灭。还望兄弟出门在外,处处小心为上、万事三思而行,不可冲动。”亚瑟见查尔斯为已忧心,心里涌起一股暖意,道:“兄弟之言,我必当谨记。”是夜,二人在屋内对月把酒,无话不谈,不觉东方既白。
辰时,亚瑟和蓝尼胡乱吃过几块鹿肉,饮了两口雪水,各自打点行李,携了干粮,辞别众人,纵马投南。亚瑟道:“蓝尼兄弟,瓦伦丁距此几日脚程?”蓝尼答道:“若是晓行夜宿,舍去人憩马歇的,一日半足矣。”亚瑟道:“如此说来,来日午间,我等便可到达。”且说这瓦伦丁,又名瓦镇,镇上民风淳朴,多以畜牧为生,且海拔比犁刀村明显低上许多,故亚瑟和蓝尼自投南而来,一路上冰雪渐融,气温回升。或策马疾驰,或按辔徐行,每每行出二三十里地,便容马匹歇息。比及玉镜将悬,二人寻了一处溪水边,燃了篝火、支起帐篷,后觉肚肠饥饿,便烤起鹿肉来,蓝尼吃后思睡,亚瑟道:“今夜你先歇息半夜,子时之后,由我歇息。”蓝尼点头,酣然入梦。子时如约交班,亚瑟安歇。及至红轮将明,二人在溪边吃了些水,便继续赶路。到得晌午时分,到得瓦镇后山。
二人骑马立在山上,但见:
前迎铁道,后接雪岭。
四下松柏树叶绿,八方牛马啼声疾。
轻轻酒旆舞朔风,泞泞狭路溅污泥。
许是前几日败逃犁刀村,潜藏雪山而过于寂寥之故,今番见得如此人烟,亚瑟顿觉心情舒畅,道:“先投店,再寻一酒馆喝上两碗,明日再办事,如何?”蓝尼喜道:“早已此意!”言讫,欲纵马下山,亚瑟道:“我等须使一遮脸布挡住面部,以防通缉。”蓝尼笑道:“黑水镇距此少说也有三日脚程,官家行事奇慢,何必担忧?且愈遮脸,愈教人留下印象,岂非弄巧成拙?”亚瑟听了,觉之有理,便不遮面,二人一前一后下了山。
投店之际,亚瑟为俭省银两,便道:“今夜你我通榻而眠。”蓝尼惊道:“几时染得比尔之习气?”亚瑟闻言,举拳欲打:“你这黑厮,洒家这是为了节省钱财!”蓝尼道:“但愿如此。”二人安置好行李,走出客栈,见斜对面有一酒肆,门前挑出一根竹竿,挂着酒旆,漾在空中飘荡,上有“快活林”三个大字;大门左右各插着一把销金旗,从左到右分别写道:“能添壮士英雄胆,善解佳人愁闷肠。”蓝尼见状,乐道:“那是个好去处。”说罢便奔向酒肆。亚瑟这几日未能喝得好酒,瘾症上来,便也三步并作两步跟上前去。
进店之后,但见店内设有十数张四方木桌,店内尽头还一道楼梯通往二楼,环视一周,约莫二十号人在此饮酒作乐,好不快活。蓝尼拣了一张挨近柜台的桌子坐定,待亚瑟入席,便招呼小二要来四壶酒、切来两斤卤牛肉,推杯换盏。酒过三巡,二人醉意上来,忽听得门口有一桌酒客起了争执,亚瑟醉眼望去,只见一个手脚壮如牛,神色凶似虎的虬髯大汉,正单手拎着一个瘦弱食客,口中詈词不断。亚瑟环顾四座,发觉方才酒客已然一散而空,便道:“蓝尼,那瘦弱食客L型与你一般,若是换让你,想必也是任人宰割。”蓝尼觑了一眼,道:“生猛力气,我自然不及那人,但我若使出八大关节技与二十四路肘法,他未必能胜我!”亚瑟笑而不语。此时,虬髯大汉以面盆大小的手掌不住扇打瘦小食客的脸庞,瘦小食客吃痛,讨饶道:“好汉饶了小人罢!小人明日便将年前贩卖家畜的银两尽数奉上!”
亚瑟得见此景,欲招呼小二近前来询问其中缘由,才发觉小二已不在柜台,亚瑟借着醉意,喊了一声:“小二!”依旧未有人应声,正欲起身寻找,只见那虬髯大汉弃了瘦小食客,朝这边走来。亚瑟定睛细看,但见此人形貌丑恶,怪眼圆睁,L型犹胜查尔斯,心道:“莫说一个蓝尼,纵然三个蓝尼齐上,也非此人对手。”亚瑟想要开口问侯,那虬髯大汉却先行问道:“你如何不怕爷爷?”亚瑟听后不解,道:“你又不是山中大虫,我怕你让甚?”虬髯大汉道:“山中的大虫,怕是也受不起爷爷三拳两脚。”言讫,亚瑟摇头,蓝尼发笑。
虬髯大汉见二人如此藐视自已,顿时火冒三丈,伸手要来捉亚瑟,亚瑟当即侧身闪开,并用双手擒住那大汉一臂,欲借势将其跌翻在地,岂料亚瑟如蚍蜉撼树一般,那大汉竟纹丝未动,反倒空出另一只手来揪亚瑟,亚瑟迅即矮下身子,躲过攻势。大汉见自已未能得手,便攥拳直冲亚瑟胸膛,亚瑟眼看避之不及,只好尽力将双臂交叉护于胸前挡下这一重拳,奈何那大汉出拳力道太大,非但打得亚瑟双臂酸痛难耐,更使亚瑟站立不稳,身子踉跄后退数步,若非酒桌阻挡,势必倒地。亚瑟心道:“好猛的汉子,我使出全力才将将抵挡得住!”绕至酒桌后,心下又道:“想必只有查尔斯能与这汉子斗上一斗。我必须设法脱身,否则今日凶多吉少。”
此时,蓝尼悄然起身,踩上酒桌,跃向大汉,瞅准大汉脖颈只是一肘,若是寻常人等,必定送了性命,可这大汉却毫发无损,转身便用左手掐住蓝尼脖颈,将其举在空中,道:“你这黑杀才,如何敢偷袭洒家?待洒家打死这个鸟汉子,再来理会你!”说罢,便将蓝尼向门外掷去。亚瑟唯恐蓝尼有失,一时间分心走神,却被大汉瞅准空当儿,一把擒住丢了出去,正巧在蓝尼身边,两人不过三尺距离。蓝尼爬起身来,道:“我无大碍。”
亚瑟道:“洒家若非忧你这黑厮,必不至此。”蓝尼道:“此人刚猛异常,我们二人齐上,未必是他对手,如之奈何?”是时,雨势大作,邻里均在屋檐下观看这出好戏,无人敢近前相劝。
亚瑟听得雨声,心生一计,道:“你先退开,看洒家如何治他。”蓝尼将信将疑,但见亚瑟并无说笑之意,只好退开,心想:“若是这大汉铁了心欲置我等于死地,那也由不得我在城镇开枪杀人。”只见亚瑟顺势滚至雨中,道:“来来来,洒家与你这杀才斗上一斗,让你晓得洒家的手段。”汉子暴喝一声,冲将过去,势若奔马,亚瑟早有准备,接连两个后撤步,躲了开去。汉子见自已扑空,愈发恼怒,踏着泥水便再度扑来。说时迟,那时快,亚瑟出手向前一撒,竟撒出一把稀泥,恰好糊了大汉双目,原来是适才亚瑟滚至雨中时,偷偷抓了一把稀泥,藏于手心,只待此时使用。
亚瑟见大汉被泥巴迷了双目,乘此机会,急忙朝其面门出拳,哪知大汉在被泥巴迷了双目后,下意识伸手去擦,面盆大的手掌,掩住了面部,一拳竟打在其手背之上。亚瑟见此拳落空,急忙使出一记撩阴腿,大汉闪避不及,结实挨下,吃痛倒地。亚瑟就势坐于汉子胸口,举拳便打,朝着汉子面门揍了十几拳,见汉子鼻子歪在一边,血流如注,脸部横肉青紫交加,牙齿脱落,口中呜咽不止,全然没了方才的神气。此时,雨势渐去,两旁看客中有一人走出,喊道:“好汉手下留情。”
亚瑟停手,抬头一瞧,只见这人面如金纸、L似枯柴。这人道:“好汉休要再打,再打恐惹上官家。”亚瑟起身,问道:“这泼皮汉子先前依仗自身蛮力欺凌其他食客时,无一人上前劝阻,如今洒家拔刀相助,胡乱打了这厮几拳,你这厮却来相劝,到底是何居心?”那人道:“好汉实有未知,此人依仗自身有几百斤气力,在瓦镇欺男霸女,……”说到此处,这人朝道路尽头瞧了瞧,闷着嗓子又道:“加之此人与官差交好,强取豪夺而来的财宝,双方自有分成,只消此人不明火执仗害人性命,官家也就听之任之。今日一众官差去了其他州县,故而好汉未遭官差拿了去。”亚瑟听后,心道:“如此这般,谈甚么法治西部?不过是官匪勾结的西部罢了。”亚瑟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由他去吧。”说罢,朝蓝尼使了个眼色,回到客栈,胡乱冲洗一番,换了身干净衣裳,相并歇下。
自亚瑟在酒馆将那大汉打倒之后,平日饱受那大汉欺压的商贩、食客、雇工、屠夫,无不称快。非但如此,亚瑟斗那大汉的情景当日便受整个瓦伦丁传扬,盛赞亚瑟者所在多有。比及亚瑟蓝尼二人醒转,已至戌时。蓝尼起身,走到窗台,遥望天空,又俯瞰对街酒肆,但见:
玉镜初悬夜未央,清辉万缕映瑶窗。
食客斗酒当街醉,一梦百年忘还乡。
得见此景,蓝尼心下酒瘾又犯,便道:“晌午时分让那鸟汉子搅了酒兴,今夜一醉方休,如何?”亚瑟深觉有理。
二人进得酒馆,拣了一张桌子,方才坐定,一食客当即认出亚瑟,道:“小人仰慕好汉今日之威风,可否与好汉吃上一碗酒,以慰平生?”此言一出,引来更多食客注意,均想通亚瑟痛饮一碗,亚瑟见众人盛情难却,便一一吃酒,一轮下来十八碗已然下肚,醉意上头,伏在桌上寻周公下棋去了。蓝尼则与三五食客共饮,比及兴起,蓝尼借着酒意,问道:“有道是‘佳人不可唐突,美酒不可糟蹋’,众兄弟可知吃酒也有讲究?若是胡乱吃喝,畜生不如!”一黄脸汉子道:“休恁地说。”蓝尼笑而不语。矮胖汉子则道:“有何讲究?细细说与众兄弟听了罢。”
蓝尼道:“葡萄酒作艳红色,我等须眉男儿饮之,未免豪气不足。”黄脸汉子道:“如此说来,葡萄酒岂非成了女子独有?”蓝尼将碗中酒一饮而尽,笑道:“中国唐诗有云‘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如在厮杀前后饮之,酒色犹似血色,饮酒有如饮血,‘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岂不壮哉!”众人听了,无不称是。
矮胖汉子拎起酒坛,又问:“倘是我手中这坛梨花酒,又当如何?”蓝尼伸手夺过酒坛,道:“时令不对,不宜饮用梨花酒。”矮胖汉子道:“是何缘故?”蓝尼道:“岂不闻白乐天《杭州春望》云:‘红袖织绫夸柿蒂,青旗沽酒趁梨花’。饮此梨花酒,须得在春日。饮下一杯,但见酒肆青旆飘飖,草木苍翠欲滴,当真美哉!”听到此处,众人不禁放下酒碗,不再胡饮。一秃发汉子见状,按捺不住,道:“怎地吃酒也有如此多的教条?”蓝尼大笑道:“是了!人生在世,会当畅情适意,爱怎样便怎样,不应受制于这多条条框框,众兄弟说是也不是!”众人听了,齐声道:“当然是!”蓝尼脸色一沉,道:“奈何今日之西部,官家的条条框框也忒多了!”众人听了,急忙示意蓝尼休要再言,蓝尼转念一想:“我等有要事在身,确实不应如此张扬。”便向众人道:“今夜我等只谈风月,不论其他,来来来,再干一碗!”其时,朔风又起,云块掩了月儿,乌鸦啊啊而鸣。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