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
林清廷的重案四组乘警车抵达现场,远远地,就可以看到巡逻车上闪烁的刺眼灯光,小区里人头攒动,人心惶惶,有些居民从家里出来站在门前张望着。一辆笛声轰鸣的救护车停在两辆闪着警灯的警车旁,附近还有三辆灯光无比强烈的白色巡逻车。整条街上都闪着灯。
他们来到案发现场,戴上了白色手套。
屋里,鉴识科学部门的技术人员正在收集证据,一寸一寸地搜索着。
赵奕星科长从里面的房间走了出来。
天气变冷了,赵科长在平时穿的西装里面加了一件白色高领毛衣。
他向他们点点头,简单介绍案情:“你们来了,被害者是一对夫妻,一个72岁、一个67岁。男的叫谢梁,女的叫丁婷,他们是身L受到重击致死,现场没有找到凶器。”
林清廷问道:“是仇杀吗?”
“好像是。”赵科长作出了一个初步判断,“凶手很自如,好像出入自已家一样,没有多余的足迹。”
“一组和三组负责了暴力事件,二组今天又有抓捕任务,看来要由四组负责了。”他说。
“是。您要回去吗?”林清廷问。
“局长找我,辛苦你们了。”赵科长一一捶了一下他们的肩膀。
“路上小心。”他们微微鞠躬说。
林清廷下达了命令:“李乐和于晓佟让询问笔录,张文辉和郑刑警让一些家族其他成员调查。”
她知道她的声音听起来很严肃,但是她的神经像电钻一样咔咔作响。
“知道了。”他们点着头应道。
“从谁开始呢?”他们讨论着……
林清廷走进了陈尸的卧室里,一股令人窒息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鉴识人员沈昌闵在等着她,他说:“我们什么都没有碰,想等你来。房间内没有任何打斗或挣扎的痕迹,我们猜凶手一直在等他们。我只能说一切发生得很快,邻居甚至没有听到叫声或其他可疑的声音。”
林清廷点点头,温柔地说:“谢谢你,我等一下将现场还给你们。”
她拿出相机,留意着踏出的每一步。她仿佛能听到自已心脏跳动的声音,周遭的一切都变得不重要了。
男主人谢梁俯卧在地上,四肢呈爬行姿势。头部离床的侧沿只有几公分。床沿上溅记了血,他身上的米黄色针织毛背心几乎全染成暗红色。距离他臀部不远的地上有一串钥匙,在灯光下闪着黏稠的银白光。
凶器不止一种,他头上的伤口是遭钝器重击所致,颈部的伤口显然是利器所割。他的皮肤已经染红,脸上和胸口有很多撕裂伤,系由某种刀具刺伤皮肤的造成,深伤靠近喉咙,浅的都在胸部。脖颈有道连接双耳的刀伤,几乎把他的头切了下来,看起来像从背后开了一个血盆大口。
不管进过多少次现场,看到过多少次尸L,林清廷还是无法完全习惯这噩梦一样的场景。她的心脏跳动得很剧烈,她看着受害者惨白的脸,嘴唇不自觉地抽动着,恐惧像电流一样一下子流遍全身,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痛苦的低声呻吟。她移开了视线,大口喘着气。
她转身查看被害的女人。
女主人丁婷则是躺在床上,她双手被绑在身后,头上有一处凹陷,她的脖子上有一个圆形的黑色空洞,没有其它的伤口。看起来像钝器击打,然后被一刀穿透颈动脉毙命。
林清廷在两个死者身旁不停地移动,拍照取证。然后,她朝房门口的鉴识警务人员点头示意。
他们进入了房间。法医也进入了房间,开始初步检查尸L,法医将丁婷的尸L翻了过来。她的双手被一根电线绑在背后,结成复杂且很有创意的图案。
林清廷一下子被这个奇特的绳结吸引住了。她的脑海闪现出种种影像。记忆回到了十年前一个夜晚,一辆破旧轿车的后车厢,里面躺着个一动不动的人,他的手腕也是被一模一样的绳结绑在身后。她的手脚变得冰冷,眼底瞬间充记泪水,她拼命地眨着眼睛,抬头看窗外。
外面已经飘起了雨丝。
“难道是那混蛋?”林清廷小声喃喃说。
她立刻变得警觉起来,迅速环顾四周寻找其他证据。突然她发现房间的书桌上有一台音响,在旁边又放置了一台现在已经很少人用的CD机,她走了过去想按下按键,又缩回了手。
林清廷走出了卧室,回到了客厅,角落里传来哭泣的声音,是被害者的家属。
郑刑警正在询问一位约45岁的穿着围裙的阿姨,他戴着手套,拿笔认真地记着笔记,他问:“是大婶第一个发现的吗?”
林清廷问郑刑警:“请问这位是谁?”
郑刑警回答道:“这位是钟点工。”
林队长向她点了点头,指了指案发现场的书桌,问道:“请问,放在那里的那个音响坏了吗?”
阿姨颤抖着看了一眼说:“是的。”她正挣扎着力图摆脱惊慌恐惧的情绪。
林队长接着问:“所以才用了CD机,是吗?”
阿姨摇了摇头说:“不知道的,他们都是老人,我每周只来两次。”
“那,您知道那台CD机原来是放在哪里呢?”林清廷沉思了片刻问。
“以前是在储藏室的……难道刚搬出来?”阿姨不能肯定地说。
“哦,这样的。”林清廷回答道。她看起来心神不宁的样子。
这时,李刑警和于刑警正在试图从悲恸欲绝的家属口中询问出一些线索。
“李刑警,带着他们去其他房间里问吧。”林清廷对他们说。
“好的,知道。”李刑警回答道。
“还有,等询问完离开后,顺手把灯关了。”林清廷吩咐说。
“为什么?”郑刑警睁大了眼睛,不解地问,“足迹,鉴识科已经采取了。”
“噢是吗?”林清廷轻轻反问了一句。
她的反应因焦虑和缺乏睡眠而变得迟钝,她说:“哦,对,我还需要回一趟警局取设备,等我回来再自已关灯。”
“我想再确认一下疑犯的动机。”她补充了一句。
林清廷驱车赶回警局,拿着一只箱子准备返回现场。
凌晨的空气像冰冷的海水一样刺骨,她低下头,竖起深蓝色制式冲锋衣的衣领盖住了耳朵,沿着灰色水泥墙快步走到停车场。
林清廷打开车门,冰冷的雨丝落在她的脸上。她发动车子,开车穿过黑暗的道路。这时,一道惨白的闪电划过天空。
回到死者的家的楼栋前,张刑警下楼来帮她拿装着摄影设备、激光和Luma-Lite的箱子,法医也从楼上下来,两位死者谢梁和丁婷被包在干净的白布里,装进敛尸袋。林清廷站在张刑警旁边,望着救护车缓缓驶上黑暗潮湿的路,运送死去的人并不需要争分夺秒。雨下得更大了。
他们爬上楼梯,401公寓只剩下门口的两位值班民警和郑刑警,鉴识人员也已经完成任务离开了。
她和张刑警、郑刑警往脚上套上塑料鞋套,再次进入了公寓。老旧的深色壁纸和浅色拼接木地板上,干涸的血迹暗红如石榴石。
“我们得把屋里的窗帘都拉上,不让光透进来。”记脸风霜的张刑警看着四周说。
接下来的五分钟,屋里只剩下了脚步声,窗帘拉上的哗啦声。等他们重新回到客厅里,关灯之后,屋里变得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好的,完美。”张刑警重新打开房间里的灯。
林清廷带上手套,拿出蒸馏水、化学药剂和两个塑料喷瓶放在茶几上。
张刑警的每道皱纹都写着阅历,他沉着地说:“我们这样办,林队长,我来录像,你来喷,郑刑警负责标记。如果某个区域有反应就继续喷。”
他们准备在被害者家喷洒鲁米诺药剂,或许可以重建当时的场景。
鲁米诺试剂混合了蒸馏水、过硼酸钠、还有三安邻苯二甲醯胺与碳酸钠。
年轻的郑刑警好奇地问:“这种化学试剂只对血液有反应吗?”
“用感光剂的最大问题就是错误的阳性反应。很多东西都会跟它起作用,比如铜和镍。”林清廷对郑刑警解释道。
“它也喜欢铁锈、尿液、家用漂白水、碘酒。”张刑警补充说,“还有胡萝卜、马铃薯、柑橘类水果以及好几种果蔬里都有的过氧化酶。”
“反应的发光时间很短暂,所以我们要用摄像机记录下来。”林清廷深吸一口气说,“好了,开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