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阳发现,周琼的工作时间很不固定,他总是晚上出门,次日清晨回来,白天关在房间睡一整天,有时也会反过来,这导致他们平时见面的次数不多。
这天晚上,周晓阳在睡梦中醒来,依稀听到大门开关的声音,还有不规律的脚步声。
应该是周琼回来了,他想。
他起身,打开房门走出去。
天还没亮,城市的灯光映照进来,屋内没有开灯也不显得特别漆黑。
一眼望去客厅没有异常,他一时没有看到人,眼睛往周琼的房间看去,想着他可能已经回房间了。
这时一声呻吟传来,他这才看到有个身影坐在沙发上,那个身影似乎挣扎了一下,一下子没能起来。
周晓阳伸手打开灯,急步走过去,果然是周琼半躺在沙发上,一手撑着沙发扶手,一手捂着下腹,脸色苍白,眉头紧蹙。
周琼没预料到会突然开灯,眼睛无法适应,紧闭了起来,一时间没有收好脸上的痛苦之色。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周晓阳弯腰看他,急切问道。
“唔……”周琼眼睛下垂,没有跟他对视,吞了下口水,正色道:“没事,可能有点感冒了。”
“感冒?”周晓阳伸手摸了下他的额头,确实感觉温度略高。“确实有点发烧,我找点药给你吃。”说着直起身就要去。
“不用了,小问题,我睡一觉明天就好了。”周琼双手撑着,打算一鼓作气站起来,通时赶他回去,“你也快回去睡觉吧。”
周晓阳看出他吃力,伸手扶了一下,正值盛夏,他却穿着西装裤和长袖衬衫,衬衫袖子挽起来到手肘,挽起来的袖口处,露出一道鲜红色的伤痕。
周晓阳有些吃惊,问他:“你还受伤了?”
周琼下意识扯了下袖子,“没事,不小心……碰了一下,小问题,没事。”他一边说一边往房间走去,最后几步有些急促,进门的时侯还撞了一下门框,然后快速关上了房门。
留下周晓阳怔在原地,他能看出周琼的脚步飘浮且凌乱,又似乎是不想他多管闲事,让他一时有些担忧和尴尬。
第二天周琼没有出现,像往常一样,房门紧闭好像这个人不存在似的。
见到晓春的时侯,他说了昨晚的事,“哥好像生病了,需不需要去看医生啊?”
晓春似乎没想到他会说这个,表情微僵,语气倒是轻松,“偶尔感冒发烧倒也没什么,哥说了没事就是没事,不用管他。”
周晓阳想起他昨晚痛苦的神情,手臂上的伤痕,语气中隐藏的忍耐,总觉得不是感冒发烧这么简单,这让他很不放心,“那我们需要去看一下他吗?”
“不需要。”晓春手里拆着一个包裹,随口应道,完了又觉得有点生硬,于是解释道:“我们几个人里面最不需要人操心的就是哥了,他以前也偶尔这样,让他睡一觉就好了。”
“不说这个了。”她掏出几个小袋子,“这段时间我一直有把你的情况跟柏青医院的李医生汇报,她觉得你恢复得很快,说不定哪天你就能恢复记忆了,她还给你开了一些药……”
她把几袋子药丸递给周晓阳,“这里面有三种药,每种都是一天吃一颗,能够促进你恢复记忆的,你记得吃……”
他刚想接过来,晓春又把手缩回去,“算了。”她犹豫道:“还是放我这吧,我每天按时拿给你吃,我怕你忘了。”
“好。”他乖乖点头。
“对了。”晓春好似不经意地提起,“以后晚上好好睡觉,不要起来溜达。”
说完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观察着她的表情,想搞清楚她说这话的目的。
“知道了吗?”她问。
“知道了。”他再次点头。
等到吃晚饭的时侯,周琼出来了,就像他和晓春说的那样,睡了一天,看起来似乎好了,神色如常。他穿着居家服,稳稳地端着饭碗吃饭,手上的筷子飞快地夹着菜,看来饿了,胃口很是不错。
因为他穿着短袖,手臂上的那道伤痕很是扎眼,颜色更深了,长条形状,一头稍粗一头轻,微微渗出血丝,周晓阳就觉得,那看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抽打留下的。
晓春大概也觉得那道伤很抢眼,她也忍不住瞄了好几下,但她没有开口问,一起默默吃着饭。
吃完饭,周琼少见的没有出门,而是坐在客厅陪他们一起看电视,一边看一边闲聊,周琼关心着周晓阳的状况。
“你最近看起来很不错,你自已感觉如何?”
他歪着头想了想,“我了解了很多事情。”
晓春却比他兴奋多了,“我的身后可是有李梦的指导,我们正尝试着加入一些催眠和行为引导,促使他逐步恢复记忆,加上药物辅助,李梦都表示很乐观呢。”
“那真是好消息。”周琼也很开心,他看着坐在他面前的周晓阳,他这阵子长了些肉,晓春给他修剪了刘海,露出了他的大眼睛和眉毛,眼神很是灵动,对很多事物透露着好奇,高兴的时侯会咧着嘴笑,疑惑的时侯会皱着眉微微翘起下巴思索,别说还真的跟晓太有些神似呢。
“除了恢复记忆,你还有没有其他想让的事呢?”周琼问他。
“我想去找份工作。”周晓阳几乎不假思索道。
周琼微征,有些出乎意料。他还没开口,晓春先出声打断。
“不行!”她深深皱起眉,板起了脸,“你现在还没有恢复好,还不能出门,外面坏人那么多,你根本就没办法分辨。”
她也没想到他会有这种打算,这让她不愉快了起来。他没有记忆,她把他带回来的,是去是留就该她说了算。
“这也有道理。”周琼两头安抚,“这个我们再恢复段时间再说吧。”
接着他饶有兴趣地问周晓阳:“你怎么会想要去工作呢?”
毕竟工作可不是轻松愉快的事,特别对一个失忆的人来说,他竟然不是优先想要去寻找家人,不是要去认识世界,他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还想要去另一个陌生环境工作,面临的心理压力可不小。
周晓阳看着他,带着一脸认真,他说:“我要帮你赚钱养家。”
这段时间他也看出来了,这个家里基本就靠周琼一人收入在支撑,周响名义上一直在外拍戏,实际上收入微薄,花钱又没有节制,大多还要靠周琼接济。晓春还在上大学,现在还休学了一年,一直在家,根本就没有工作收入,纯靠周琼抚养,加上晓太失踪后,各种寻人、奔波和关系打点,怎离得开经济上的支持。
周晓阳心想,他应该是很疲惫的,他又想起昨晚他躺在沙发上呻吟的痛苦模样。虽然平时他总一副斯斯文文、云淡风轻的样子,对自已的弟妹也疼爱有加、亳不计较,但是不管什么社会,一个孤儿出身的男人,独自打拼出这一套两层的房子,还拉扯几个弟妹长大,现在还养着他这一个亳不相干的人,就不可能是轻易的事情。
应该有人去帮他的。
周琼这下真的怔住了,这个回答可是他完完全全想不到的,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我要帮你。
然后他笑了,带着一点欣慰地、释然地。
“好。”他笑得很开心,伸手摸摸周晓阳的头,“就等着你来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