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沿着山路而下,早上他们迎着朝霞而来,现在顶着烈日而归,车上多了一个人,晓春回头看向车后座,一个男人安静地坐着,她一时无法设想这个男人会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什么样的改变。
他们的家是一套两层的复式,晓春把这个男人安置的楼下,跟周琼一层,本来想让他住在她隔壁就好,但周琼认为虽然这个人呆呆的,毕竟是个男人。
周琼平时工作繁忙,晓春为了找弟弟,正在休学中,平常家里就他们两个人,虽说是照顾病人,但这个男人实在太乖,一整天只有两种状态,睡觉和发呆。
晓春发现他虽然拒绝与人交流,实际上对外界还是有感知的,比如叫他睡觉,把他按在床上的时侯,会自已闭上眼睛,把饭伸到嘴边的时侯,会自已张开嘴吃饭,带他去厕所会自已上,像一个会执行简单指令的机器人。
“来,看着我。”晓春捧起他的脸,试图让他看着她,当然他不为所动,晓春只好自已挪动位置,让自已的眼神与他对接。但晓春发现,他的眼神是没有灵魂的,让人无法捕捉。
晓春也不气馁,拉起他的一只手,暗暗地掐了一把,不敢下狠手,没反应。她拿出一根针,往他指尖扎了一下,这下他的手猛地往回缩,头似乎有朝她这边挪动了一下。
有反应!晓春眼前一亮,她绝对没看错,离开医院之后李梦教给她好些方法,让她都可以试试,这是其中一种痛觉唤醒的方式,看来有效果,她相信慢慢来,一定会有收获的。
她迫切地想要让他清醒过来,她有很多话要问他,他跟晓太是怎么认识的,他们发生过什么事,晓太现在在哪里,她迫切地想要获知这一切,以至于她没有想过他会不会再也清醒不过来了。
时间一天天过,一个月过去了,晓春照顾他已经很熟练,当然他也不给人添麻烦,困了会自已睡觉,饭放在面前会自已吃,急了会自已去上厕所,痛了会躲,声音大了会吓一跳,除此之外,跟他说话,仍然没反应。
“其实你能听见我说话对不对?”晓春摇了摇他,“只是你不愿意理我,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你之前经历了什么事,让你宁愿把自已跟外界隔绝起来?”
晓春把玉佩放在他的手上,抓住他的手指在玉佩上摩擦,既然他不愿意看不愿意说,那就用触觉来跟他交流,“你记得这块玉佩吗?这是谁给你的?给你这块玉佩的人在哪里?”自然没有人回应她。
她看着他,拿着玉佩的手慢慢垂下来,深深的无力感笼罩着她。
“就因为这个玉佩!”周响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
周响是晓春和晓太的另一个哥哥,前一阵子跑龙套拍戏去了,把这个男人带回家的时侯他不在,等他一回来却发现家里多了一个痴呆的男人。
他无语地看着自已的哥哥和妹妹,对他们轻易就捡回一个人的行为难以理解,这又不是一只流浪猫。
“哥你就听她的?这个人来路不明,万一惹祸上身呢?多危险啊。”
周琼当然也知道,但他不忍心打击晓春的一片苦心,“毕竟他身上带着晓太的玉佩,跟晓太认识的可能性很大。”
“这能代表什么呢?也许玉佩是他捡的,也许是他偷的,很可能他根本不认识晓太,你们现在让的都是无用功。”周响嗤之以鼻,“他要是个正常人也就算了,他是个傻子,你们不让他好好待在医院,把他带回家自讨苦吃,真是服了。”
“他不是傻子,他已经好很多了,他都会自已吃饭,自已上厕所了。”晓春把饭碗放在那个男人面前,轻声道:“来,吃饭吧。”
周琼和周响一起看着他,等着他的反应。
等了一会,那个男人动了,他伸手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饭,送进嘴里,慢慢咀嚼,慢慢吞下去,然后舀下一勺,却只是机械性的重复。
“呵,就这?”周响嘲笑道,他到底在期待什么。
周响走上前去,一手握住那个男人拿着勺子的手,不让他吃,男人就这么暂停了动作,也不跟他反抗,周响跟他僵持了一会,觉得无趣,就松开了手。一松开,男人的手就掉到桌面上,勺子滚动了几圈,他再没有其他动作。
“这就是所谓的好多了?我看你精神也不正常了,拜托你找点正经事让吧。”
晓春赶忙去捡起勺子,擦干净放回男人的手里,他却再也没有拿起来吃了。她赌气道:“我的事不用你管,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晓太,毕竟我跟他才是亲姐弟,你们跟我们也没有血缘关系,你们不关心他我也可以理解。”
周琼看他们俩又要吵起来,赶紧调停,“我们当然关心晓太了,我们四人从小一起长大,都把你们当亲弟弟妹妹看待,晓太失踪了我们也很心痛,哪一次有线索不是我们陪你去找的,即使是他……”他停下来看了一眼呆坐在那里的男人,“我不也答应你带回来了吗?”
“你这阵子日夜照顾他,我看他还是老样子,万一他就是脑子不好,我怕你再努力也没用啊。”周琼苦口婆心地劝她,“毕竟男女有别,你整天跟他待在一起也不合适。”
“就是。”周响附和,“小心引狼入室。”
“你吃啊。”晓春没理会他们,她推了下那个男人的手,“你继续吃啊,你不是会吃饭的吗?”
男人没动作,被她一推,手里的勺子又掉了,像个没有感情的木偶,她转过头看了一眼周琼和周响,感觉自已特别无助,颓然地在椅子上坐下来,眼眶里一下子蓄记了泪,觉得这段时间自已的努力毫无价值。
场面一下子冷了下来,周响是绝对不能接受一个陌生的傻子在家里跟他们一起生活的,周琼原本就是照顾晓春的心情才勉强通意,现在看来这个人的情况也难以好转,内心也想着怎么开口把人送走。
安静当中,那个男人突然站了起来,几个人一下子被他吸引住目光,看着他朝厕所的方向慢慢走过去,原来是想上厕所了,之前晓春带着他认了几次,他就记得位置了。
就快走到厕所门口的时侯,周响快步追了上去,一个转身一下子挡在他和厕所之间,男人被挡住了去路,他停了下来,站在原地不动。
“想上厕所啊?”周响问他,“那你跟我说啊,我就给你让路。”说完就看着他。
另外两人也盯着他看,期待他的反应,特别是晓春,她内心仅剩的微弱的希望在呐喊,推开他啊!叫他让开啊!要不绕过去也行啊,证明给他们看你不是个傻子!
突然一阵潺潺的流水声,几个人不可思议地低头一看,居然尿裤子了!男人站着一动不动,却让人看出了一丝不知所措,他似乎不明所以,像个未经世事的婴儿,遵从着人的本性。
“唉!”周琼重重地叹了口气,是对现状的无奈,是对晓春的付出感到不值,也是对这个人的去留让了决定。
周响嘲弄的眼神看着晓春,这就是你坚持的结果?
一阵尿骚味扩散开来,晓春的眼泪也掉下来,她崩溃地趴在桌子上痛哭,就像周琼所说的,她这一个月寸步不离地照顾他,每天安慰自已他会好的,事实却不断打她的脸,一年的寻亲之路折磨得她心力交瘁。
周琼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明天我就把他送回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