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逆TXT > 都市小说 > 任也许清昭 > 第三零四章 七罪一身

M老刘凝望着天空,见流云飞走,周遭景象变幻。
再低头时,却见到自己的意识飘飞到一处湖泊旁。这里青草绿地,野花微香,到处都是鸟兽嘶鸣的乐章。
湖泊旁,沈元坐在小马扎上,嘴里叼着一根纤细的杂草,双手握着鱼竿,正在钓鱼。
身后,高明悦在草地中铺上洁白的餐布,脱掉鞋子,赤脚走了上去,将木质餐盒中的餐食一一摆放。
这处野生湖泊,当地人叫它情人湖。由于它在山中,地处偏远,平时几乎没什么人来,只有一些暗生情愫的青年男女,有时会选择在这里幽会。
沈元小的时候,沈家还没有完全发迹,那时,他与明悦,还有村里一大群同龄的孩子,经常来这里摸鱼戏水,一玩就是一个下午,每每回家时,都是一副精疲力尽的模样。
成年了,沈家也辉煌了,曾经儿时的玩伴,也都形同陌路了。记忆中的二狗、浩明、喜娃等伙伴……现在见到自己,总会站在好几米远的地方,保持礼貌和克制地喊一声沈公子。
这人呐,长大的代价就是,你眼睁睁地看着周围一切都在变化,物是人非,可想留的却留不住,想走的却推不远。
不过还好,这情人湖没怎么变,身边的明悦也没怎么变。她还是从前那样,性格开朗乐观,就像是花圃中的向日葵,不论是刮风还是暴雨,总是仰着头,迎着刺目的阳光。
这里,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他和明悦的秘密基地。每逢心情低落的时候,二人总会一块来这里,吃吃东西,聊聊天,享受着山中的凉风和片刻的宁静。
湖边,沈元单手握着鱼竿,怔怔发呆道:小柯要去北方上学了,昨天在七家镇,我们吃了个饭。
高明悦偷尝了一块点心,柔声道:唯一的朋友要走了,所以你心情不好
也不全是吧。沈元眼神中略有些迷茫:这天天在一块胡吃海塞,他突然要走了,确实让我有点不适应。不过,我可能更多的是羡慕,或者说是——嫉妒。
为什么这样讲
嗨,这还不简单,缺什么就嫉妒什么呗。沈元坦诚道:他家境虽然与我差不多,可却比我自由多了。个人能力强,父亲开明,母亲贤惠,想走就走,想谈恋爱就谈恋爱……这一去北方四年,算是彻底天高海阔了。
每家都有每家的不同。高明悦轻声道:或许在小柯心里,他也嫉妒你呢
嫉妒我什么嫉妒我出来钓个鱼,都要偷偷摸摸的沈元无奈一笑。
高明悦弯曲着双腿,坐在餐布上,双眸凝望着湖面:如果你抗拒生活,那看到的都是事事不称心;如若你热爱生活,就总会在烦闷中找到快乐。怎么都是过一天,为何要闷闷不乐呢起码这会还有鱼钓,还有美食可以吃呀!
沈元回头看向她,见到对方手里拿着一颗殷红的柿子,狠狠咬了一大口,嘴角还沾着柿子汁。
阳光下,她充满感染力的笑容,似乎可以令人遗忘所有烦恼。
她开朗的性格,不但可以让自己的生活变得积极乐观,同时还影响着身边的人。
你……你吃吗高明悦被他盯得有些羞涩,俏脸红扑扑地问道。
你说的对,及时行乐,过一天算一天,管那么多干什么!沈元放下鱼竿,迈步走到餐布上,弯腰坐下。
高明悦递给他一双筷子,捋着发梢说道:西湖醋鱼,尝尝。
沈元翻了翻白眼:我就不懂了,这鱼酸不溜丢的,有什么好吃的。
我就觉得很好吃呀。高明悦故意做出吸口水的声音:人间美味,莫过如此。唉,只可惜,咱们村的厨子做得不太正宗……。
你喜欢吃,回头我给你做。沈元笑着回道。
别吹牛了,你连厨房都没去过呢。
呵,本公子的智慧,想学一道菜,那还不简单。沈元故作轻松道:回头我就去七家镇学,那里有会做这道菜的好厨子。
行啊,那我等着。
小馋猫!
二人吃着聊着。
待傍晚时,他们躺在餐布上,吹着凉风,看着天空夕阳垂落,湖水上霞光浮动。
……
美好的画面慢慢飘散,天空下起了暴雨。
沈府内,沈元气势汹汹地冲进了母亲的房间,而后者正在榻上看着一本佛经。
近两年,尹婉儿信佛,闲来无事的时候,总在家中焚香念经。可也不知为何,她这经念得越多,整个人反而变得愈发沉闷,甚至瞧着有些阴沉……
榻上,尹婉儿抬头见儿子走进来,脸上难得流露出一丝笑容:呀,你淋雨了快去叫刘婆给你弄碗汤喝,把湿衣服脱了。
光线昏暗,身上的雨水滴落,脚下扩散出一滩水渍……
沈元就站在那里,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母亲。
你怎么了尹婉儿好奇地问。
沈元憋了半天,攥着双拳回道:小柯家里出事儿了,一场大火,死了二十多口人,整个七家镇都在议论这个案子。
尹婉儿稍稍怔了一下:我没有听说啊,怎么回事儿
妈,你真的不知道吗沈元往前迈了两步,站在榻边,两条手臂都在颤抖。
你也不是不知道,我都不出这个院子,上哪儿去知道七家镇的事儿尹婉儿慢慢放下佛经,表情温和,抬手就要去摸儿子的头:快去把衣服……。
啪!
沈元猛然抬臂,挡开了母亲的手掌,语速变快地回道:你是不出去,可七家镇发生的事,有什么能瞒过你!
尹婉儿皱眉沉默。
小柯在去往北方的火车上,被七家镇的军阀抓走了,我已经在羁押所见过他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尹婉儿突然变得平静。
我想说什么,你不知道吗沈元攥着双拳,突然瞪着眼珠子吼道:我去见小柯,他在监狱的铁栏杆里要跟我拼命,要杀我!他诅咒我全家不得好死,你说,我想说什么
我不知。
你撒谎!沈元咆哮着打断母亲的话,额头青筋冒起:这事是我沈家干的!是我爸带着他那六个兄弟,为了抢夺小柯家的生意,与县城的叔叔和军阀合谋,搞出的一夜绝户!连几岁的孩子都不放过,你们还有人性吗!你们就不怕遭报应吗你敢说,这事你不知道吗
尹婉儿坐在榻上,双眸有些呆滞,没反驳,也没有争辩。
为什么你就不能劝劝他杀人是罪,知情不言,就不是罪了吗天天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你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当这高高在上的沈太太了吗!沈元情绪完全失控,双眼看到桌上的佛经,突然抓起来,奋力地撕扯:天天躲在房间里焚香念经有什么用你敢跟佛说自己知道的那些脏事吗!你敢吗!
哗啦!
他将经书撕得粉碎,一把扬在了空中,整个人彻底崩溃:整个七家镇,我就小柯这么一个朋友了,为什么非要做得这么绝究竟为什么啊!
咕咚。
他仰面瘫坐在地上,瞳孔扩散,状若疯癫,一股暴怒且无处发泄的情绪直顶脑门:我们家不会好的,会……会遭报应的,一定的。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安静坐在榻上的尹婉儿,突然淡淡地说道:你既然知道事情的真相,你也知道是谁挥舞的屠刀,可你为什么不敢去找凶手,反而却来我这儿大吼大叫呢你的暴怒、愤恨……就只敢对我发泄,是吗
地面上,沈元听到这话,空洞的双眼中,再次闪过一丝怯懦。
没错,他只敢在溺爱自己的母亲面前,表现出无能狂怒的模样,却根本不敢面对,那个充满威严,且能给他一切的父亲。
榻上,尹婉儿怔怔地说道:你爸在外面养的小妾,距离咱们家就隔着两条街。他从这个院里吃完饭,用不了三分钟,就能到另外一个院,跟别的女人睡觉。儿子啊,我连自己最后的体面和尊严都护不住……又能护得住谁呢
说着,她迈步走下榻,来到沈元面前,轻轻地伸出手掌,抚摸着儿子的脑袋:我想过离开他,甚至想过去死……但他说,这么多年,我尹婉儿一家,让他在七家镇成为了沈老爷,那今天,他必须也让我成为沈夫人。我不能死,得好好活着,而且要跟他扮演一对恩爱夫妻,这样才能显得他沈济时有情有义,不忘本,即便发达了,也不抛弃我这糟糠之妻。呵呵……!
儿子,支撑我活下去的唯一动力,也就是你了……。尹婉儿溺爱地抚摸着儿子的头,双眸中又重新唤起了希望。
……
日月穿梭,又是一年落叶满地,情欲村迎来了初秋时节。
七家镇,福运酒楼的灶间内。
厨师张同擦了擦汗水,满脸喜悦地恭维道:沈公子,不到一个月,你就掌握了做醋鱼的精髓,这比我当初学得快多了。
沈元咧嘴一笑,指着自己刚做出来的醋鱼问道:这就是最正宗的做法了
对。
不过,还差一道工序。沈元瞧着醋鱼,缓缓拿起了一把小刀,在盘中切掉了鱼尾。
厨师皱了皱眉头,有些好奇地问道:沈公子,您为何要把这鱼尾剁掉这样的菜品相……!
我做这西湖醋鱼,又不是想以此为生。沈元龇牙道:吃鱼的人,不喜欢鱼尾的味道,那自然就要剁掉。
也是,也是。您是纯属兴趣,与我们不同。厨师连连点头。
嘿嘿,小馋猫,这下你就有鱼吃了。沈元美滋滋地尝了一口,满意地点了点头:嗨,其实,当个厨子也不错。
从福运酒楼离开后,沈元乘坐着小汽车返回了家中。
进门后,他见到不少下人都在搬运着礼品,顿时有些奇怪地问道:搞这么多礼品干嘛
下人回:少爷,您还不知道吗您都要结婚了,老爷要准备给郭家下聘礼了。
听到这话,沈元怔在原地,刚刚学会西湖醋鱼的喜悦心情,也顷刻间荡然无存。
他没有回话,只阴着脸走入东房小院内,回房换了一套衣服。
院内,家里的几个远亲青年,正在打着比较新潮的羽毛球,男的女的六七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沈元让下人搬了一张椅子,坐在院中,一边观看,一边轻声吩咐道:去,给我拿点烟膏过来。
下人面色有些为难,低声道:老爷说过……。
老爷在吗沈元阴着脸,眼色阴沉。
不在。
那你废什么话,赶紧去拿。沈元烦躁地命令道。
过了一小会,沈元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吞云吐雾地抽着大烟膏。
酥麻感从脑皮上掠过,剧烈的眩晕,又让他飘飘欲仙。
只有这一刻,他才感觉自己还活着,可以完全主宰自己的精神世界。
抽了一炮,沈元倍感舒适,撸起袖子,也和家中的亲属打起了羽毛球。
踏踏!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位长相不算出众,但很有气质的姑娘,欢喜雀跃地出现在了小院门口,摆手喊道:元哥!
刷!
沈元一回头,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
来的这位姑娘,正是郭礼涛的女儿——郭颖,也是即将要与沈元结婚的准新娘。
对于郭颖,沈元是打心眼里的厌恶,这主要来源于两方面的原因。
其一,这姑娘跟他爸一样都非常势利,从小就飞扬跋扈,嫉妒心贼强。平时跟她在一块玩的女孩,不能比她打扮得漂亮,也不能比她聪明,只能像佣人一样供着她,稍有让她不顺心的,那就要面临一场群体暴力或戏弄。
她的这种丑态,虽然从来没有在沈元面前表现过,但同龄人中,却无人不知。
其二,沈元对这个联姻非常抗拒,可他习惯性懦弱,习惯性地逃避现实,根本不敢与父亲相争,所以只能把心中的不满,压在同为主角的郭颖身上。
哎呦,郭小姐来了。
好久不见啊,又漂亮了。
……!
家中的青年男女,都纷纷冲她打着招呼。
只有沈元冷漠地看了她一眼,皱眉道:你们打不打
打打,来,继续!一名陪着沈元打的姑娘,摆手道:发球吧。
郭颖见他没理自己,便独自进入院中,主动走过去,笑眯眯地问道:元哥,你还对羽毛球感兴趣啊嘿嘿,我也会打,要不我陪你吧。
沈元一拍子就将羽毛球打飞,扭头道:好啊,去,捡个球吧。
郭颖怔了一下,立马乖巧地点头,笑着应道:好哇!
说完,她小燕一般地跑到场外,弯腰捡起了羽毛球,返回时,冲着陪沈元打的那个姑娘说道:你歇一下,我陪元哥打一会。
哦!女孩看着她的眼神,递出球拍,转身离去。
元哥,今天我爸和沈大爷去镇里了,听说要为我们挑选……。郭颖拿着球拍,小嘴滔滔不绝地说着。
打球,就打球,说那么多干嘛沈元皱着眉头:快点发。
哦!
郭颖抬臂挥拍,嘭的一声将球打了过去。
沈元一个反抽,直接将球打飞了十几米远,飘飞着落在了墙外。
去捡球。沈元走到小桌旁边,提起茶壶,含着壶嘴大喝了一口。
郭颖没有犹豫,立马跑向院外捡球。
其他人表情古怪,但谁都没敢说话。
过了一小会,二人打了第三拍,还是郭颖发球,还是沈元一个反抽将球打到了墙外……
这一下,傻子都明白了过来,沈元这是在有意戏弄人,故意将球打到犄角旮旯,再让郭颖去捡。
众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表情尴尬地站在远处,窃窃私语。
大家本以为郭颖会犯大小姐脾气,但却没想到,她不但没有恼怒,反而笑嘻嘻地说道:元哥的球技很差啊。没事,我多陪你打打就好了。
说完,她又屁颠屁颠地冲出院外,把球捡了回来。
下午,烈阳当空,气候闷热。
郭颖就这样不厌其烦的一遍一遍捡着球,弄得全身都是汗水,发丝粘在脸上,看着有些狼狈。
不远处,一名看热闹的小伙,低声说道:玛德,这郭颖果然是个狠人。打一个球,还要跑一趟院外,她是来这练田径来了唉,我这好脾气都忍不了了。
不捡怎么办沈家少奶奶不当了十辈子花不完的钱不要了
就是不要了,又能怎么样呢
呵呵,你不是郭颖啊,你也没有这个选择,所以你说得轻巧。小伙回。
嘭!
就在这时,沈元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总之一拍下去,直接将羽毛球打到了杂物间后的旱厕内。
郭颖站在烈日下,擦着汗水,突然笑道:元哥,累了吧来,我们歇一会吧,喝点茶。
沈元站在不远处,笑着回道:去捡球,再打一会。
郭颖脸上泛着僵硬的笑容,狠狠地攥了攥球拍,柔声回道:我有点累了……。
我让你去捡球。
这一刻,沈元用俯视的目光瞧着她,态度傲慢十足地指了指旱厕:就在那里边呢,去捡。
这一句话,小院内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郭颖感觉周遭有无数戏弄、嘲讽的目光,在看向自己。她洁白的额头荡起青筋,言语有些委屈道:元哥,你要打……我们换个球吧。
你去不去
……我不!郭颖的双眸中含着泪水,倔强地回了一句。
沈元听到这话,迈步走到郭颖身前,指着她的鼻子,一字一顿地喝问道:老子让你来了吗老子说要跟你打球了吗你自己非得往上凑,你不是贱吗!
沈元,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郭颖攥着拳头,直接气哭了:我怎么得罪你了
不愿意啊不愿意就跟你爸说啊,取消婚约啊。沈元傲慢无比地瞧着她:你有得选啊,你可以不入沈家门啊,对吗
……你……你!
郭颖气到这个份上,也依旧没有说出很决绝的话,只负气地摔掉球拍,一边哭着,一边跑着离去。
她一走,周边的青年都围了过来,有人劝说道:元哥,郭颖毕竟也是七家镇有名有姓的大小姐,你这么搞,她下不来台啊。
啪!
沈元同样心情很差地扔掉了球拍,淡淡地回道:这都是报应,你们看到的也都是表面。她欺负人的时候,可比我狠多了。
说完,沈元便阴着脸,迈步离开。
……
傍晚,情人湖。
一艘随波逐流,外表很破旧的小渔船上,沈元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
旁边,托腮看着湖面的高明悦,轻声问道:怎么,你心情又不好了
沈元醉意上涌,脸色潮红道:……你为什么从来都没有提过
提过什么高明悦迎着晚风,发丝飞扬。
全七家镇的人,应该都知道我和郭颖要结婚了,为什么你从来都没提过沈元呆呆地问。
半晌后,高明悦回:因为,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明悦,我……!沈元像是突然鼓起了勇气,可话刚刚说一半,又咽到了肚子里。
高明悦听到他没有再说,那紧张攥握的左手,才缓缓松开,并扭头看向他:元哥,不管怎么样,我真的特别希望你能开心……。
呵。
沈元再次仰面喝了一杯酒,摇头道:我根本就不喜欢郭颖,甚至讨厌她。一想到往后余生,自己每天都要面对这样一个人,我怎么能开心起来
冷风吹拂,高明悦鬓角的发丝凌乱,双眸中也尽是沈元的懊恼和不如意。
相对沉默良久,她忍不住回道:既然事事都不称心,那为什么不离开呢
离开沈元呆呆地看着她:能去哪儿
天下又不是只有一个七家镇。高明悦笑了笑,双眸扫过秋季落叶之景:是山沟沟,还是穷乡僻壤,只要自己觉得快乐,那不就好了嘛。
是啊,腿在自己身上,只要想逃离,谁又能拦得住呢
沈元仰面再饮一杯,抬头望着岸边的景色,脑中不自觉地幻想出许多美好。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和高明悦,出现在了山沟沟,行走在穷乡僻壤,无拘无束,自由洒脱。
目光移动,突然间,他却又看见了湖泊的岸边,停着一辆披着霞光的小汽车。
那辆车可真漂亮啊,只要坐在里面,他就是沈家的大少爷,十辈子吃喝不愁,十辈子受人尊重,挥金如土,潇洒不羁。
只一瞬间,那山沟沟的景象,顷刻间便被扯碎了,沈元眼中浮现出无限的留恋之色。
那是,贪婪的——留恋。
我们要是走了,我妈可能都要活不下去了……。他坐在船上,再次懦弱地找着理由:那么疼爱你的舅舅,估计也会疯掉。
高明悦双眸灵动地瞧着他,突然笑道:我就随便说说,你还当真啊!谁要跟你一块走啊,美死你了。
二人对视,沈元咧嘴一笑:你又逗我。
高明悦丝滑地岔开话题,声音清脆道:哎呦,今天忘记去买……。
西湖醋鱼沈元试着问道:嗨,那东西有什么好吃的。
我就喜欢吃呀,怎么了高明悦说到这里一愣,突然抬起小手,伸出手指:哦,对了,我想起来了,你不是说,要学会做鱼给我吃吗
神经病。沈元翻了翻白眼:本少爷日理万机的,哪有时间去当厨子。随便说说,你还当真了。
高明悦听到这话,双眸瞬间暗淡了下来,憋着小嘴,幽幽回道:是哦,有人总喜欢把别人的玩笑当真。
说完,她抱着双腿,将下巴戳在膝盖上,呆呆地看着湖面的水波流动。
沈元躺在船上,用余光偷瞄了她好一会,见她生闷气的样子,憨态可掬,透着一股灵动的可爱。
喂,喂,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他故意没话找话地拽了拽高明悦的裙摆。
随时都可以啊。高明悦只语气平淡地回。
你真生气了
我没有那么无聊。
……!沈元借着酒劲,扑棱一下坐起,伸手拿起了偷偷放在船头的一个食盒,摆在了餐布上。
高明悦用余光瞄了一眼,突然皱起鼻子,猛然吸了吸:咦……这个味道
当当当!
沈元一把掀开食盒的盖子,双臂做着夸张的魔术动作:小馋猫吃鱼啦!
呀!高明悦失落的心情,瞬间消散无踪。她双眸充满惊喜地看着盒中断尾的醋鱼,不可置信地问道:你你你……你是不是给厨子加钱了,还让他把鱼尾剁掉了。
切,这是我自己做的啊!
我不信。高明悦故意道:你堂堂沈家大少爷,又怎会去当厨子。
不信算了,不给你吃了。沈元一把就将盒子盖上。
不,我不,你把鱼还给我。
哈哈,我就不给。
沈元,我生气了!高明悦的情绪有点激动,竟不顾形象的与沈元大闹了起来。
二人追逐,船体晃动,高明悦脚下一滑,险些跌落到湖中。
啪!
沈元眼疾手快,猛然一拉对方,她身体失去平衡,一下就坐在了那个男孩的怀里。
耳鬓厮磨,肌肤亲密接触,二人瞬间变得脸色通红,心脏嘭嘭嘭地跳着。
晚霞映射着湖面,餐盒藏在沈元身后,二人身体僵硬地紧贴在一块。她能看清楚他脸上每一个毛孔都透着紧张,而他也能瞧见她脸上滑落的细密汗珠,以及飘入鼻孔之中的体香。
高渐笙和尹婉儿是姨表亲,而高明悦和沈元是血缘关系更淡的姑表亲,但不论怎样,双方毕竟是亲属,虽然在古代,以及近代,这种接近于出五服的关系,在不少地方都是可以结亲的,但二人心里总是有个疙瘩。
他俩都知道彼此的心意,但那层窗户纸,却从来没有被捅破过。
今日,沈元喝了不少酒,血气上涌,浑身燥热,他看着如花似玉,含羞待放的明悦,心中便燃起了情欲。
这少男少女,正值情窦初开的年纪,一眼凝望,便情难自禁。
高明悦羞涩地扭过头,轻声道:你起开,我要吃鱼。
啪!
冷风拂面,沈元扭着她的身子,本能伸手摸向了她圆润的大腿:我……我刚才就想说,我不喜欢郭颖,我一直喜欢你。
高明悦呆愣,她怔怔地瞧着沈元,闭着眼睛吻向了自己。
只一瞬间,她浑身宛若过电一般,大脑一片空白,也缓缓闭上了眼睛。
水波浮动,船体摇晃,两个刚刚成年的少男少女,就这样偷尝了禁果。
天空上,化作意识存在的老刘,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唾沫,心中狂呼道:我媳妇啊,我媳妇!
……
轰隆!
一声惊雷响,周遭景象再次变幻。
天空乌云密布,似乎又是一场暴雨即将登录。
老刘飘飞着来到了情欲村上空,俯视向下,却见到高明悦正在急速前行。
父亲让她赶去沈家,今晚陪姑姑尹婉儿吃一顿饭。
天色将黑,她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明悦!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高明悦回过头,见到郭颖站在一处胡同旁边,正笑着冲自己打招呼:你要干嘛去啊
哦,我去沈府一趟。高家一直隐瞒自己和沈家的关系,所以高明悦在外人面前,从未称呼过尹婉儿姑姑。
你过来一下,我正好有点事情和你说。郭颖勾手。
怎么了
哎呦,就是一点小事情。郭颖匆匆跑过来,笑着牵住了高明悦手:你来。
不,我还有事情,你就在这里说吧。
呵呵。
郭颖突然泛起微笑,回头看向她:不走那我请你走吧,行吗
说完,胡同中走出来两男两女,都是郭颖的宗亲和狗腿子,平时不在情欲村,而是在七家镇。
高明悦瞬间怔住。
你这个臭表子,跟你死去的妈一样,就会劈着腿勾引男人,对吗郭颖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随随便便就可以跟别人睡,还在船上,你要不要脸
你放尊重点!高明悦见她挑明,也没有任何争辩,只坦诚道:我是喜欢元哥,他也喜欢我。你也应该遭受过不止一次的拒绝,感情这事情强求不来。而且,元哥说,他是会退婚的。郭颖,你要明白,我从没有抢走你什么,而是你在抢我……。
啪!
话还没等说完,郭颖一个耳光打过去,脸色阴沉至极道:你这骚货,还怪伶牙俐齿的。你这么喜欢男人,好哇,我就叫点男人跟你玩玩……。
嘭!
趔趄着退后两步的高明悦,突然伸手推了一下郭颖,随即转头就跑。
郭颖攥着拳头,声音尖锐地喊道:抓住她,还愣着干什么
话音落,两个男的迈步,冲向了踉跄逃跑的高明悦。
……
一个小时后,暴雨倾盆,西山废弃的道观之中。
四个跟班狗腿,将披头散发的高明悦摁在了石板上,令其身体一动也不能动。
啪!
啪,啪!
……!
郭颖站在石板前面,抡圆了胳膊,一个嘴巴接一个嘴巴地抽向高明悦的脸颊。
她虽然被摁在石板上不能动,但每挨一下,都会抬起头,目光倔强地瞧着郭颖。
再看,你再看!你这个骚货,臭表子,你就那么缺男人,非要跟我抢郭颖完全没了在沈元面前的乖巧,有的只是凶戾和充满嫉妒的愤怒。她用指甲盖狠狠地抓着高敏月脸颊上的皮肤:你长得好看,你就可以勾引别人的男人!
他从来都不是你的。高明悦瞪着大眼睛吼道:你也并不爱他,你只是嫉妒,只是不服输,不能容忍任何女人,可以在任何事情上战胜你。你爱沈元吗你对沈家的卑微 ,只是因为他们家的钱多得花不完而已。
嘭!
郭颖抓着高明悦的头发,用膝盖狠狠撞在了她的嘴上。
鲜血喷溅,高明悦的牙齿一片腥红。
你这个恶心的女人,破烂货!郭颖用指甲狠狠抠着高明悦的脸颊,将她皮肤挠得血肉模糊。
高明悦倔强地抿着嘴,也不说话,更不求饶。
我是不爱他,郭颖喘息着说道:我只是不甘心。我爸这么多年,尽心尽力地帮着沈家操持家业,凭什么他沈济时可以呼风唤雨,坐享其成,而我们只配当观众!沈家的财富,有我们一份,那是我应得的!你爸,一个只能给沈济时杀人越货的马仔,打手,你凭什么跟我抢!
她彻底发癫了,她接受不了自己的失败,更无法接受沈元对她们二人完全不同的态度。
郭颖指着她的脸颊,攥着拳头吼道: 你喜欢伺候男人是吗喜欢在花圃里养向日葵是吗喜欢在沈元面前装作柔弱纯洁的模样对吗呵呵,那我今天非得让你变成一个人尽可夫,人尽皆知的表子!
说完,她指着高明悦冲着两名男性狗腿喊道:她是你们的了。我就在这儿看着,你们搞完她,就把她光溜溜地扔在村外。我倒要看看,沈元还能不能要你这破烂货。
那俩男子听到这话,表情都有些犹豫。
他们虽然不知道高明悦和沈家有一定亲属关系,但却深知高渐笙的残忍和凶狠。
那是能被称为沈家快刀的男人,谁又能不怕呢
一名男子咽了口唾沫,语气颤抖道:小颖……出出气,就算了。
废物!郭颖掐着高明悦的下巴,指着她的脸颊说道:这样一个女人,给你们,你们都不敢动,你们还是男人吗我再说一遍,给我弄她。谁要不敢,以后都给我滚远点,别再来找我!
两名狗腿家境一般,也深知郭颖报复心贼强,他们相互对视了一眼后,伸手就冲着高明悦摸去。
噗!
就在这时,高明悦突然狠狠地咬了一口按着自己头部的女人。
啊!
惨叫声响彻,那女人疼得松开了手。
高明悦虽然性格开朗阳光,但个性极强,她不可能接受自己受辱。
起身后,她便疯狂抓打着周遭三人,而这几个参与者也是未满二十的少年少女,有祸害人,欺负人的胆子,却没有杀人的胆子。
他们见高明悦跟疯了一样挣扎,心里也有点慌,肢体动作变形。
啊!
高明悦再次撕咬了一人的胳膊,冲出人群,就要逃跑。
臭表子,我让你跑!
嘭!
一声闷响泛起,高明悦的后脑遭受重击,整个人身体僵住,双眸溃散。
身后,郭颖举着一块石板,完全没有收手的意思:你再跑啊!跑啊!
嘭!
又是一下,高明悦当场倒在地上。
郭颖疯了一样地冲上去,抬着石板,完全丧失理智地冲着高明悦的脑袋砸了七八下。
直到她身体彻底不动,直到郭颖身体脱力,不自觉地扔下了石板。
室外,暴雨倾盆,室内地面上尽是血色。
另外四个人都吓傻了,看着地面上的高明悦瑟瑟发抖。
缓了好一会,郭颖的双眼中也泛起了惊愕,不可置信的神色。
她似乎也没有想到,这一时冲动和上头,自己竟然……把事情做绝了。
不过,她眼中没有什么悔恨之色,只沉默半晌道:高渐笙就是沈济时的一条狗,一个打手而已。沈家没了他,还可以有别人。而我父亲的角色,是不可替代的……不用怕,她死了也是白死。
当夜,暴雨中的情欲村。
年轻的高渐笙,手持一把单刀,面色冷峻至极地冲进了沈家大院。
天空中,看到这一幕的老刘,突然感觉,周遭一切景象都在破碎,割裂,扭曲……
……
意识丧失,无边的冰冷。
过了不知多久,他一抬头,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二十年后的高家新房之中。
对面,高明悦穿着新婚礼服,双眸有些呆滞地松开了双手:……我确实是死了。
唉!
恢复意识的老刘,长叹了一声。
高明悦扭头看向四周陌生的环境,以及躺在床上的小纸人,桌上的西湖醋鱼……双眼中已噙满了泪水。
她表情时而清醒,时而迷茫,慢慢走到桌边,拿起了一双筷子。
昏暗的室内,她的残魂在一点点溃散,变得浅淡无比。
高明悦抬手,夹起了一块鱼肉,放入嘴中咀嚼。
鱼肉和筷子穿透浅淡的残魂,却根本无法感受到牙齿和口腔,只像是在空气中短暂停留,又啪的一声落地。
但高明悦竟像是真的吃到了鱼肉一般,双眸中闪过一丝清明,开口道:……我一吃便知,这不是他做的。
秋风起,枯叶黄,
情人湖,游船浆。
明月此去二十载,不见当初少年郎。
念念回响,醋鱼微凉。
一滴泪水从脸颊上滑落,高明悦身着一袭新娘的华服,在天地间缓缓溃散,身影模糊。
若我尚有一缕残魂在世,这过去的一切,都无法过去,那我会离开这世界。
爸爸,若你问我,我一定希望你好好活着。
元哥,若你问我,我还是希望你能快乐……
刷!
隐隐约约的声音,随着她的身影一同消散。
……
戒欲所。
脸颊上布满烫伤的男子,突然低下头,不停摇头道:是我害了你……是我了害了所有人,我就是七罪一身之人。我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码头附近。
高渐笙突然停下脚步,凝望着家的方向,怔怔地流出了泪水:明……明悦的魂……散了。
不可能,严婆婆在啊!刘管家不可思议地说道:除非她是自愿魂飞魄散。
……
新房中。
老刘怔怔地看着高明悦消失,耳中突然听到一道声音。
【恭喜你,发现二十年前的部分真相,以及重要的主线线索《七罪一身》。】
老刘呆愣:我踏马媳妇……就……就没了
嗖!
话音落,手持拐杖的老婆子突然冲进室内,目光凶戾地喝问道:你跟明悦说了什么,她为什么自愿散魂
我什么都没说,你信吗
你得给她陪葬。老婆婆抬起拐杖就要动手。
嗖!
突兀间,阿菩的千机流体飞入室内。
他紧跟着道:老婆子,来,我跟你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