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传话的丫头还等着,见了姜稚衣出来,似是觉得她慢了些,又不开口,眉头一皱就在前面带路了。
那丫头将人引到了一处幽静的小院子,就道:“这处观竹居是我家二老爷的书房,你自进去就是。”
姜稚衣往里面看,只见里头一间屋子亮堂,依稀有人影在,就叫月灯在院门口等着,这才抱着靴子走了进去。
进了院子,姜稚衣站在那亮灯的门外,恭敬地喊了一声:“父亲。”
里头过了一会儿才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进来。”
面前的大门被推开,她深吸一口气低头进去。
身后的门被丫头合上,姜稚衣只见到面前站了一个高大的背影,在听见开门的声音后,又负手转过了头。
这还是姜稚衣第一次见自己父亲的样子,母亲也从来不提他。
虽年至中年,却一身儒雅温润,依稀可见年轻时的好皮相。
她按着心里的紧张,将靴子放在脚边,低眉顺目,又乖巧的给父亲福礼。
姜荣生负手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儿,安安静静的低着头,却一眼就能看出是个美人坯子。
又看她一身旧衣,一身上下无半根珠钗,脸颊亦不施粉黛,到底又叹息一声。
要不是姜稚衣母亲忽然送了一封信来,他差点就要忘了他当初留下的风流债了。
经年他还在翰林,被圣上派去锦州做学政三年,第一年时在锦州地方督查学官时,马车惊到一女子,那时他惊为天人,暗道这小地方竟有这般漂亮的女子。
他动了心思,借了照顾名头,又打听到她不过一绣娘,便柔情蜜意地让人跟了他。
他只想在锦州的三年里身边有个温柔乡以解寂寞,只是到最后离开时,却是真动了两分真心。
不过家中已娶了青梅竹马的妻子,且又承诺了只有一妻,即便纳妾也要妻子首肯。
他不敢带回去闹个鸡犬不宁,便只留了些足够的银子给她,便不打一声招呼走了。
一走十来年,她明明知道自己身份,也没来找过他。
再看到那封绝笔托付女儿的信,姜荣生又忆起当年情意,难得坚持了一回,和自己夫人闹了半月也要将自己女儿接回来。
他似有触动地低声叹息:“稚衣……”
这名字一出,他忽喉咙酸涩,想起这名字还是当初他给取的,走的时候姜稚衣也不过才一岁而已。
姜稚衣眼眶含泪地抬头看向父亲:“父亲。”
姜荣生这才看清面前这张过分漂亮的容貌,微有些心惊,又看她眼里的泪,不由问:“你母亲是怎么得病走的?”
姜稚衣用帕点泪,却挡不住伤心的滚泪,哽咽道:“母亲带着父亲当年留下的银子带我去了裕阳,一个人拉扯我长大,只是后来银子和宅子被舅舅和外祖母霸占了,母亲为了家用,便没日没夜的做绣工去卖,夜里又睡的晚,日积月累下就得了病……”
“请了郎中也没法子……"
剩下的话姜稚衣没再说下去,似是哽咽的说不下话。
姜荣生一时感叹,喃喃道:“她竟没有再嫁,又是这样走的……”
姜稚衣又看向姜荣生,眼眶通红:“母亲临走前让我往后都听父亲的话,还说父亲若有难处,要我体谅父亲,别给父亲添麻烦。”
说着她小心的沙哑开口:“稚衣可给父亲添麻烦了。”
姜稚衣这一抬头,那张脸便勾起了姜荣生的回忆,这张脸与她母亲有两分相似,却更娇艳旖旎,又见她眼角上的那一颗细小黑痣,想起自己当初抱着刚出生的姜稚衣还说过这颗痣生的美的。
千真万确是自己的女儿。
他心潮涌动,上前一步,看着自己女儿眼里的泪,愧疚更甚,低声道:“你是我女儿,我接你回来哪里会添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