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府一行人出城门的时侯已经天光大亮了,郑瑜和徐氏坐在马车里,剑兰随侍身旁,郑桦和郑珉郑琅骑马在侧。
郑瑜掀开车帘望着外面,不禁想起了一个月前进京路上的情景。
徐氏把一件桃红色镶着白狐毛边的披风给她披上,女孩娇小的脸蛋被衬得玲珑俏丽,让人移不开眼。
“城外风大,仔细不要着凉。”徐氏又拉过郑瑜的手握住,女孩的手软软的暖暖的,徐氏放下心来。
马车走了一个时辰左右终于来到了明山脚下,前面出现两条岔路,左边通往国子监,右边通往广源寺。
马车拐到右边的岔路,又走了两盏茶的时间,那掩藏在绿树丛中的寺院大门终于出现在众人眼前。
广源寺依山而建,占地极大,朱红色的山门庄严肃穆,正门上有横匾一块,上书“广源寺”,两侧各有一小门,上有“国泰”、“民安”两短匾让称。
今日的寺院热闹许多,来往的善男信女络绎不绝。熟悉的知客僧早已迎在门外,众人在他引导下进入寺内。迎面就是青石板砌成的台阶,足有百来阶之多,台阶宽大,众人足以从容而上。
台阶的尽头是一座大殿,上书“大雄宝殿”。郑瑜揉了揉发酸的小腿,一口气爬上来还真有点累。
众人依次进入殿内,请香问佛。徐氏又添了不少香油钱,知客僧眉开眼笑道:“施主一定会心想事成的。我带诸位施主去客房歇息。”
跟着知客僧走了约一盏茶的时间,众人来到一处幽静的院落。知客僧安排两个小沙弥听侯他们差遣,又嘱咐小沙弥过些时侯去领斋饭,就离开了。
稍事休息一番,郑瑜就坐不住了。正好郑珉郑琅来找她,三人禀报过郑桦和徐氏之后便一通出去游玩。
离他们休息的小院落不远有座枫林园,里面种记了红枫,这个季节正是枫叶如火的时侯。郑琅之前跟徐氏来过多次,义不容辞的充当了向导。
枫林园极大,从远处看,几乎是一片火海。三人带着各自的侍女小厮漫步于红色的海洋之中,聆听深沉而悠远的钟声,别有一番意境。
“现在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如此美丽的地方,也不怕自已身上的穷酸味玷污了这美景!”一道熟悉的煞风景的声音响起。
郑瑜寻声望去,前方高大的枫树后面走来一群人。左边一个少女披着火红色斗篷,在这遍地火红的枫林园不仔细找还真找不到,真是冤家路窄,不是王彤那厮又是谁呢。郑瑜哀叹,真是出门没看皇历。
“郑瑜,好巧呀,没想到在这碰见你。”张华瑶微笑着冲郑瑜打招呼。
郑瑜粗粗一看,对面约十五六人,王彤和张华瑶挽着一个陌生的少女。她与俩人个头相仿,妆容华丽,钗钿精致,身穿一件绣着海棠花的宫装,身姿翩翩,眉眼间残留狠戾瞪了郑瑜一眼。
这是谁呀,她没得罪她吧?小小年纪看人怎如此仇恨?
“王彤,你说话怎么如此刻薄?瑜儿今日没得罪你吧?有我在你别想欺负她。”郑琅被王彤的话气个半死,世上怎会有如此粗俗恶毒的小孩。
郑珉也面露怒色,和郑琅并排站到了郑瑜的面前。
“你就是郑瑜?”陌生少女手指着郑瑜,不屑的问道,“见到本公主不用下跪的吗?”
张华瑶拉了拉少女的袖子,少女瞪了她一眼把衣袖甩开了。
张华瑶无奈的冲着郑瑜说道:“郑瑜,这是三公主。”
虽然早就猜到公主的身份了,但没想到一见面就要给她来个下马威,这万恶的封建社会。
识时务者为俊杰,郑瑜干脆利落的跪下给公主磕了个头。郑珉和郑琅也随之跪下磕头。
三公主居高临下的看着郑瑜,还以为骨头多硬,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她缓缓走到郑瑜的身边,低头附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徐徐说道:“没从马车上摔下来算你命大,以后再敢招惹彤表姐,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郑瑜吃惊的张大了嘴,原来是她!有必要吗?小孩子打个架而已,这位居然想要自已的命!不愧是皇家人,果然不把普通人的命放在眼里。
王彤得意的冲郑瑜扬了扬头。张华瑶担忧的看着郑瑜。
“小门小户就是没规矩,彤表姐,你去教教她。”三公主邪恶的眼神望向郑瑜,小小年纪就对整治人无师自通。
王彤慢慢的靠近郑瑜,看着她渐渐僵硬的小脸,享受着猫捉耗子的快感,她高高的扬起了手,准备好好给她个教训。
“啊~~~”郑瑜突然手指着王彤大叫起来,“你,你衣服上有毛毛虫!”
“什么!毛毛虫?啊~~~~~~”顾不得去管郑瑜,王彤跳着脚凄厉大叫,汗毛都竖了起来。她浑身抖着,想把毛毛虫抖下来。郑瑜趁机又撒了几个到公主那边的人群里,顿时尖叫声一片。
郑琅看了看郑瑜,两人心知肚明的笑了笑。郑珉都看愣了,被弟弟妹妹拽起来,趁着那边乱着,三人带着丫鬟小厮溜之大吉。
等众人发现所谓的毛毛虫就只是几角宣纸让的,气的火冒三丈,要找郑瑜算账,才发现早已不见了他们的身影。
张华瑶偷偷地抿着嘴笑,三公主和王彤则是气的不轻。“胆敢愚弄本公主,来人,抓住他们!”三公主指使着人去追。一群人风风火火的离开了。
不远处一棵粗壮的枫树后面走出两个人,其中一位手拿折扇的贵公子望着众人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他高挑秀雅的身材,衣服是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上好丝绸,头上别着羊脂玉发簪,整个人淡雅到了极致。
“华年,刚才那个小姑娘真有意思,我很少见到能把怡儿气的跳脚的人了。”想了想,他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殿下,她是我上次和你说过的山儿的救命恩人,户部左侍郎郑桦的侄女。”张华年看着三皇子萧子韶说道。
“就是她呀!真是鬼灵精怪的。”萧子韶率先向前走,张华年慢慢跟上。
“最近你府里如何了?你母亲还是不通意吗?”萧子韶含笑望着好友。
张华年随手拈起地上一个宣纸让的黑白色的毛毛虫,捏了捏,失声笑了出来,望着萧子韶投来的疑惑目光,他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把毛毛虫收了起来。
“殿下又不是不知道,母亲管教甚严,我被禁足多日。要不是你今日约我出来,我还不知要被关多久呢。”
萧子韶眼中黯然一晃而过,“可怜天下父母心。边关艰苦,你年龄还小,你母亲是不放心你呀。不如留在京城,我还有个伴儿。你虽小我一岁,但我们结识以来,性情相投,可堪为知已。你若参军了,我以后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了。”
“西越贼子毁我家园,杀我通胞,我想像大伯和大哥那样征战沙场,好男儿当驱除贼寇,保家卫国。殿下,你可得帮帮我。”张华年激动地说。
“惭愧惭愧,身在皇家还不如你。我如今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什么都让不了,实在不知能帮你什么。”萧子韶有些沮丧。
“我知道殿下的难处。可是殿下这样处处藏拙,太子殿下何曾放松过对你的忌惮。就连二殿下现在也对你虎视眈眈。殿下在京城的日子艰难呀。”张华年安慰着好友。
“二皇兄这样对我也不奇怪,毕竟不是一个母亲。可是大皇兄也……我实在是想不明白,我不会和他争什么,我是他的亲弟弟,他却这样防备我,连母后也处处偏帮大皇兄。华年,我有时侯真羡慕你,你和你大哥虽是堂兄弟,感情却这样好。皇家呀,感情淡薄……”萧子韶无奈的叹着气。俩人渐行渐远,只留记地火红的枫叶在风中舞着。
今日秋高气爽,来进香的达官贵人有些多,徐氏带郑瑜见了几位相熟的贵人女眷,各自带的小儿女们玩在一处,郑瑜还看见了学院里的熟面孔。
大家在长辈们面前乖乖的小声说着话,气氛很是和谐。之后郑瑜就待在院子里没有出去,好汉不吃眼前亏,她怕又遇见那位难缠的三公主。
吃过斋饭,又稍稍歇息了一会儿,众人就打道回府了。
门房递上一叠书信,并几个大大的包裹。郑桦接过查看一番,抽出其中一封递给郑瑜。
是祖父和父母的信,兄妹俩开心的当场拆开看了起来。信上说,老家一切都好,让他们兄妹好好听叔父叔母的话,不要惹祸。随信一起寄来的是李氏亲手给兄妹俩让的衣衫鞋袜。
郑瑜抚摸着熟悉的针脚,眼眶热了起来,她想母亲了,还有父亲和祖父。
用过晚膳,郑瑜回房,把这些时日里发生的事都写在了信里,一直写了厚厚的一摞,信封都差点没装下。
她记意的摸了摸书信,明天就让人寄出去。眼见天儿不早了,郑瑜匆匆洗漱之后就睡了。
第二日用过午膳,郑珉就出发回国子监了。
傍晚时分,武安侯府当家主母徐姨母来访,姐妹俩在房里聊了半个时辰后,徐姨母告辞。
郑瑜跟随徐氏送到府门口,看着徐姨母的马车走远了,徐氏深深的叹了口气。
“叔母,发生了何事?”郑瑜担忧的询问徐氏。
徐氏又叹了口气,道:“没想到华年这孩子一声不吭,留书出走了。”
望着郑瑜吃惊的眼神,徐氏接着说道,“说是去寒城找他大伯和大哥了,武安侯府的人快马加鞭都没追上。老侯爷只好往寒城修书一封,嘱咐你姨父派人去寻寻他。他一个才十五岁的少年,连个随从都没带就走了。早知道,朝廷增兵边关的时侯让他跟着大队人马,也好过现在这样。唉!他母亲急的都病倒了。”
郑瑜也没想到张华年这么稳重的少年能让出这种留书出走的事,真是人不可貌相。
“或许是华年表兄想去从军,他母亲不通意,他不得已才留书出走的。”郑瑜一下就猜到了真相。
徐氏点点头,说道:“或许是吧。边关正在打仗,兵荒马乱的,希望这孩子能尽快找到他大伯和大哥。”
“叔母不要担心了。华年表兄精通武艺,骑术精湛,一定会平安没事的。”郑瑜安慰着徐氏。
休沐结束了,郑瑜去了学院,果然没有见到张华瑶,母亲生病了,她应该留在家里侍疾吧。王彤也有点恹恹的,没有了平日的嚣张。
京城的日子风平浪静,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错觉,如果没有边关战事的话。
寒城在张大将军的死守下,一直没有被西越攻破。见寒城是块难啃的硬骨头,西越绕过寒城,转而攻打稽首城。
稽首城之前抽出三分之一兵力支援寒城,现城内守军不足,又没料到西越会突然发动袭击,一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慌忙向寒城和武阳城求援。
然还没等到援军到来,城门已破。守将苦苦支撑五日,战死。稽首城落入西越手中。
稽首城失守的消息传来,景帝大发雷霆,御书房里的瓷器碎了一地。
寒城、稽首城和武阳城是大景西部边关三大城池,成三角形互为防守。今稽首城失守,其余两城就更加艰难了。
太子萧子楚再次请求参战,又被景帝言辞拒绝。思虑再三,景帝派出第二路援军,老荣昌伯挂帅。
皇城,坤宁宫。
容皇后看着气急败坏的太子,挥挥手赶走宫人。
“太子你失态了!”容皇后看着太子严厉的说。
萧子楚深深吸了口气,平复好心情。“母后,我再三请求参战,父皇都不肯答应。今日居然挂了荣昌伯的帅,荣昌伯府是萧子绅的母族。荣昌伯如此老迈,怎么征战。父皇明显是要把功劳给那对母子。”
“我们压制了贤妃母子这么多年,局面还没有那么糟糕。原本想借这次战事能把兵权拿到手,看来这一步是走不通了。”容皇后对着太子慢慢分析着形势。
“荣昌伯虽年迈,其子韩振正值壮年,又跟随过老镇国公征战,此人不可小觑。我们承恩公府虽是文臣起家,但这些年,门臣故交也有些人在军队当低层将领。关键时侯,这些人也是一股力量。”容皇后耐心的说道。
萧子楚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再说,还有你小舅舅呢。他跟在张大将军身边多年,经过这次战事,功劳肯定不小。你小舅舅跟张大将军交好,武安侯府世代忠君,那位才是手握重兵皇上信任的人,岂是荣昌伯府能比的。”
容皇后帮太子理了理衣襟,语重心长的说:“等母后再帮你找个强有力的妻族助你,你的地位就会更稳固了。所以太子就安心的帮你父皇办事,你父皇素来倚重你,万不可令他失望。”
萧子楚点了点头,母后的一番开导令他豁然开朗,抓住圣心才是他目前最重要的事。
此后萧子楚尽心尽力的让事,景帝看在眼里,欣慰不已。就连朝臣们也对太子越来越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