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像是咬牙切齿,又夹杂惊喜。
纤细雪白的手腕被攥在掌中,那力道令人生疼,更令人心惊。
沈骊珠心头猛然跳了下。
她仓惶抬头,撞进李延玺眼睛里。
……如同自投罗网,跌入早已写定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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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延玺并未听见陆如薇是如何唤她的,从沈骊珠出现的那一刻起,他的眼里就只有那抹清冷典雅的蓝衣倩影。
他素来行事无所顾忌,就连在金銮殿上,那位陛下面前也敢争论一二,所以他上前紧紧地攥住了女子手腕,收入掌心。
李延玺甚至忘了自已眼下扮演的身份,只是东宫一个无官职在身的小小谋臣,不宜太高调。
脑子里就只有一个想法——
这次,抓住你了,别想再从孤眼皮子底下逃掉!
见到这一幕,心情和神色最为惊愕之人,要属裴景澜。
见到骊珠时,那种久别重逢的欣喜,还来不及在心底升起,就被太子的举动惊得散碎一地。
心下掀起的巨大惊涛骇浪,从眼角眉梢漫透出来,这是君子端方的裴少卿第一次没能控制好自已的表情,在人前露了心事。
殿下……骊珠……
为什么殿下会认识骊珠,还紧紧抓着骊珠的手腕不放,虽戴着面具,浑身上下却透露出一种……珍宝失而复得的惊喜
可是骊珠……
三年前的选妃宴上,骊珠明明是被他亲口羞辱,落得个声名尽毁的下场。
骊珠的身份,太子知道吗
裴景澜心下无数的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绪缠绕着,心思凌乱,竟然也一时没能站出来阻止李延玺。
太子替身也就是墨商,更是不用说,虽然冠以太子之名,但那位才是真正的太子殿下,他哪里敢做多余的事情。
同为天翎卫,藏匿暗处的少臣,见到沈骊珠出现时也很意外,但他却是听到了陆如薇那声骊珠姐姐的。
骊珠姐姐
阿姮姑娘竟然就是陆二公子那位心爱的未婚妻——!
少臣目光震惊,藏身处的枝叶花影晃动了下,投向太子的目光已然只剩下担忧。
殿下平生第一次喜欢一位姑娘,结果却是罗敷有夫。
以殿下的性情,这事恐怕还不知该如何收场。
少臣低叹了声,心情凝固,似月落沉沉。
…
命运就是这般纠缠不休,就像沈骊珠原以为她远离了京城,此生都不会再跟太子、跟皇族有什么干系。
谁知,三年后,反倒有了这许多的牵连。
说来也可笑,他们的每一次相逢,都是那么的不合时宜。
三年后,第一次相逢在药庐。他以为她是乡野间的小医女,而他身染鲜血受了重伤。
第二次相逢在欢楼。
第三次……
在此处。
沈骊珠着实是没想到,李延玺竟然也在。
但,仔细想想,也并不意外。
金陵知府的长公子与江南总督府的嫡女成亲,也算得上是一件难得的盛事了。
就算太子随性恣意,也应该给两位大臣一些面子。
不过,李延玺还是那身暗衣低调的打扮,脸上戴着的面具折射出一抹流银,似乎并不是以太子的身份来的。
而被众星捧月围绕的那位,才被众人称作太子。
他这是在玩什么把戏
当然,眼下沈骊珠也无暇多想,她抬起脸,面纱微漾,明珠坠在耳边,压下那一刻的心慌,语调清冷得跟平时别无二致,浅淡地道:殿下,请放开我,救人要紧。
那一声殿下,轻盈得只有他们两个人听见。
于是,大庭广众之下,李延玺心里便生出了种隐秘的愉悦感。
但,旋即又怒。
她竟然还是这样的态度!
还是那样的冷清,没有半分心虚,就好像……鹊桥仙那夜不曾在他面前跳下河去!
这么想着,原本卸了力道的手掌,再次将沈骊珠的手腕抓紧。
沈骊珠黛色精致的眉都不禁因疼蹙起了一分。
书砚得了自家公子吩咐,务必护好骊珠,当即脸色一变,朝李延玺喝道:放开骊珠小姐!
陆如薇本就不喜这个无品阶官身又对她没有半点尊敬的东宫属臣,现在见他不知哪里冒出来拦着骊珠救卫琮,娇美的脸上更是生了怒色。
她提了裙摆,几步上前,放肆,你做什么要拦着骊珠赶紧松手,让她救人,琮小少爷若是有事,太子殿下也不好饶过你!
她的口吻,像是已然被封为东宫嫔妃,成为站在太子背后的女人。
扮演太子的墨商,……陆小姐,你眼前这位才是真正的太子殿下啊。
李延玺看也没看陆如薇,连一个眼神都欠奉,只对她说了一个字:滚。
嗓音低沉冰冷又充满戾气。
叫陆如薇僵立原地。
她也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闺阁小女儿,就连在太子殿下面前也能长袖善舞,几面玲珑。
可是,这个人,这个戴面具的男子,一个字竟然就叫她心里害怕了。
她听出一种……
如果她敢再多说一个字,他定然会杀了她的感觉。
他……到底是谁
真的只是东宫一个谋士那样简单吗
陆如薇心中惊疑不定。
李延玺周身萦绕的气压极为恐怖,尊贵的上位者展现出来的威仪令人惊惧。
从听到那两声骊珠的时候,就有名为理智的那根弦,彻彻底底地崩断了。
然后,他眼底猩红,死死地盯着眼前蓝衣典雅轻纱覆面的女子。
那眼神,像是她是他此生最恨的仇人,又像是有着别的东西。
仿佛那极致又惊心动魄的恨中,混进去了鲜明又缠绵的……爱意。
李延玺感觉自已的喉骨像是被烈火燎过一般的疼痛,开口时每个字都极为艰涩,又那般的惊震与咬牙切齿:
他们叫你什么——
……骊、珠、
最末两个字。
从唇齿间重重吐出。
每说一个字,都有一次停顿。
就像是……恨不得从她身上生生咬下一块肉来。
他,惊怒至极。
太子最厌恶欺骗。
还没有人敢这般欺瞒他,将他玩弄于掌心。
按照他的性子,知道真相后,理应是怒极反笑,越生气就笑得越是艳艳,还得问上一句——
骗孤,好玩儿吗
方才显储君的从容风范。
可是,此刻,李延玺半分都笑不出来。
去他妈的储君风范。
他快气疯了。
最可怕的是,他非常清楚且惊心的意识到——
自已并不是气怒她从没有将自已真正的姓名告诉他,骗自已她叫沈姮。
而是惊怒于先前才从少臣口中得知的——
沈骊珠,是陆亭遥的未婚妻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