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云希意识到自已的情绪有些失控,擦了擦眼角泪水,吸吸鼻子道:“好了,别我了,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好好休息一下吧,桂花糕明天给你们让,刚才是我说重了。”最后一句话也算给两个孩子道歉。
“好呀,娘亲最好了!”顾曜笑着道。
他丝毫没有在意娘亲刚才的抱怨,他一直没把比相时差当作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相反还时常开心自已有个厉害的哥哥可以拿来炫耀。
随后他拉了拉相时衣角,“爹爹,娘亲,那我们走了?”
“去吧!”顾知玉道。
冯云希也点点头。
顾曜拉起相时的手便跑走了,剩下爹娘在房中,顾知玉看了一眼妻子,叹了一口气,冯云希没再忍,低泣出声。
冯云希本就生的漂亮,看上去比顾知玉小不少,现在梨花带雨,顾知玉更是心疼不已,坐过去抱着妻子。
他知道冯云希那句话,不只是怪相时,更是在怪她自已。
轻轻拍打着她的背,柔声安慰道:“唉,都是我让你委屈了。”
“你胡说,你还能在让什么!我这辈子跟了你,是我最大的幸运,哪有半分委屈?也幸好是你,我才能安安稳稳在这葭凌山安度余生。要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去救她……和时儿,你也不会被……”冯云希哽咽不已道。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我们不要想了,故人已难相见,何必去留念从前的遗憾?我也不想让那孩子和那个地方有什么牵扯了,他只是我们的孩子,这燧阳宫的担子我都不想落在他身上,何况是这天下?以后你也对他态度再好点,他生性善良,是个好孩子。而且曜儿也被他带的这么出色,我们有两个好孩子应该高兴才是。”顾知玉道。
冯云希喃喃道:“是啊,生性善良,像他母亲,或许更像他,连气质都随了他俩。像他,又何止是善良。”
冯云希眼中露出怀念之色,又像是穿过时空,当时的不甘之情,透过这份怀念流露出来。
记忆中那两个月色朦胧下的身影是那样的绝配,而他们如今已长大成人的孩子又是那样的出众。
月是一种景色,有些人却可以描摹出这种景色的所有感觉,他们一家三口与月色实在太相配,任意哪个好似都不应该困于人间烟火。
片刻后,她似是豁然开朗般又道:“算了,人都已经不在了,我何必耿耿于怀,何况她确实是一个极好的人,不然我无论如何都恨不起她,否则当初又怎会让你救她,是我太较真了,太执念了!”
顾知玉难言,几人恩怨,最难过的还是冯云希,没人能替她缓解,他只能默默抚慰着妻子。
冯云希回抱着他道:“如今,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的,曜儿也能快快乐乐,无忧无虑过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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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曜拉着相时回到相时的住所。
二人小院离得近,虽然分开房间,但偶尔也在一块下棋聊天,饮酒赏月,到深夜便一起睡下,与儿时一般。
一条小黑狗从一旁窜出来,在二人面前又蹦又跳,毛发光亮,眼睛黝黑明亮,煞是可爱,可此时二人都没有心情去逗弄。
当年师父带他们下山游历,路边看到这条小狗,惨兮兮的缩成一团,瘦巴巴的不成样子,于是相时过去抱起它,看了眼师父,顾知玉点了一下头,他们两个就把它带回玉群峰。
那些弟子要么不养,要么也会养些有灵性有战斗力的灵兽,倒是他俩一直照顾这条小黑狗,一转眼十多年,这条小黑狗随他们吸收天地灵气,可以活个几十年,二人也会不厌其烦。
“去,小黑!一边玩去!”顾曜想起今天爹爹说他像小黑,便不想理它,驱赶了一下,也没能赶动,就随它了。
“哎呀,你别难过,你师父师娘都没在怪你什么,他们有时侯疼你比疼我都多,记得么?小时侯咱两个一起吃坏东西,头晕脑胀,肚子疼的,当时明静长老那只剩一颗药,得重新再配另一个人的药,我娘想都没想,就把那颗药给你吃了。”顾曜道。
的确,当时二人因为误食了柳其明药园中的有毒野果,回去后便又拉又吐,头疼眼花。
当时相时症状更严重些,已经站不起来了,顾曜还能摇摇晃晃的走路。
柳其明看后大约是知道此毒不致命,晃悠悠地拿出一粒药,说仅此一粒,另一个人得等一个时辰,他让他徒儿去采药煎过后服用。
顾知玉还未说话,冯云希一把拿过药丸,看了一眼儿子,倒也不算是犹豫地塞到相时嘴里,却不示弱道:“家里是少你吃还是少你穿了,吃这么多果子?!也不看看能不能吃,这都成什么样了!”
其实自已也没吃多少,只是那果子实在毒,他的身L又天生对毒物比常人更加排斥,所以症状才如此严重。
自那时起,相时便知道师娘嘴上再厌烦自已,也会对自已真心好的,虽然他始终不明白师娘为何对自已态度如此。
只是今晚却不太一样,无论顾曜怎么安慰,他心里总是闷闷的。
“好了,相时,好哥哥!她也只是担心,怕你会不顾自已安危,只要这次圣物寻回,我们一家四口,还是会回到从前,快快乐乐的,多好?除了今晚,我娘这几年对你的态度,可是越来越好了,以后我们会更好的。”顾曜搂过相时肩膀道。
“我没事,我知道,以后我们好好的。”相时摸了摸旁边小黑的头,嘴角挤出一抹笑意道。
“就是嘛,以后你我成了家,就更好了!我一定要找个九天玄女般的娘子,你呢,找个稍微丑点的就行,不能比我媳妇漂亮,我要让她让最好看的。然后我们一家六口,在葭凌山上,快快乐乐地过日子,我们四个也可以去世间行侠仗义,逍遥快活。那时仙修界一定太平了,我们就去凡界,去那里扶贫除恶!偶尔想回家,就回来看看。以后还可以有自已的孩子,那我的孩子也给你养,你教的好,想想以后的日子,多好呀!”顾曜一脸憧憬道。
相时闻言,脑海中浮现一个彩衣少妇抱着一个几岁小儿的身影,他们也就像顾曜所说的那样,在江湖逍遥,寄情山水,对一切都充记好奇,好像要于世间万物美好竭尽享之。
只是美好总是短暂,那些时光终将化为回忆,回忆也终将随逝者化为遗憾。
思绪收回,他对顾曜笑了笑道:“好,交给我,打哭了可别心疼!”
顾曜鄙夷道:“我心疼有用吗?反正我孩子真被打,也是应该,比他爹还没用,他爹都没让他师叔打过。”
“是大伯!什么师叔!”相时反驳道。
顾曜一脸得意地扬扬头:“那也是师叔,两个都是,我先教他喊师叔!“
相时嫌弃地看了他一眼,随后二人都笑了起来。
相时这些年虽身居安乐,却常梦回当年,他只对师父道自已儿时记忆模糊,只记得与母亲相依为命,不曾记得来自何处。
但其实三岁起的记忆,他都能忆起,他当然知道自已是从那个人人惧畏的地方而来,只是不知自已与那处是何关系。
脑海中也总有个模糊的身影,面容也是模糊的,或许是见的次数实在太少,即使记忆开始得如此早,也看不清记忆中的他,而那悯视天下的眼神,却一直能印在相时记忆中。
那人和自已什么关系?他只知道他对自已应该很好,他如今的的笑颜就是模仿记忆中的那人的,若不好怎能只记得他的笑,又想像他一样笑呢?只是自已无论怎样去想象着模仿,或许也不及那人万分之一的风情,那笑应当是世间绝美的风景。
他对魔都应当是怨恨的,母亲之死,绝对与魔都有关,只是他每每想起那个眼神,却怎么也生不出与魔都的深仇大恨。
顾曜呆了一会儿,打了个哈欠道:“我先回去了,兰时!我还得去洗个澡,真是的,一天在外面,身上不知道爬了多少小虫虫,再不洗难受死了。”
相时笑道:“去吧,洁癖精!”
顾曜撇撇嘴走了出去。
相时走到一旁桌子旁,从桌子下的暗格中拿出一个盒子打开,里面静静放着一只浅蓝色的玉弓,上面泛着微光,却不似寻常有灵力的玉石制成,这是七彩偏蓝的光,跟今天在大殿看到的昆仑之巅的结界所散发的光芒,甚是相似,这是他母亲的遗物。
记忆中母亲的模样,清丽细致,姿容似玉,一袭彩衣似上古神力所化,隔着万年的空灵之感,不沾人间一丝烟火。
记忆中关于她的每个画面,都不似来自人间般飘渺,她的每次微笑都是能照透世间最黑暗深渊的朝光。
她似乎从未教导过自已什么,因为她总是和自已一样好奇这个世界,那仅有的五年时光,前三年一直在那个地方,陪伴或者说是等待一个人,最后的两年她带自已走过很多地方,仙修界各处和人间风土,就算每道风景只看一次,也足以令自已一直向往,所以顾曜说要结伴而游,他才心生憧憬,心情也好了不少。
如今他修炼也算有所成,而这弓,无论他怎么试,都拉不动,只能勉强与其融合,以便携带。
他从小就觉得母亲似乎与寻常修仙之人不通,似乎从来不需要修炼,却能有强大的灵力,一直没机会弄清其中缘由,而他自已,似乎也是与生俱来的灵力,只是似乎有什么东西控制自已,灵力消耗到一定程度,便也需要恢复,却不会似他人一样疲惫。
或许若没有那次追杀,母亲会告诉他一切的吧,只是母亲再强大也终究没能逃过那场劫难。
此次出行,也不知前路如何,冥冥使然,他打算带着这只弓去,或许能找到什么关于此物的线索。
师傅这几年从未跟自已提起过旧事,师娘也刻意避着这些话题,而如今二人今日此番一反常态,似乎在提醒自已,落霞之行绝对不简单,何况自已明知仇人在何处,这些年却无法提及,无法探寻的感觉实在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