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敲门声,张二成有点好奇。
自已昏迷的这两天,家里连个鬼影都没出现过。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说得不好听,即便是自已这两天运气不好死在床上,很可能臭大街了也不会有人发现。
难道自已还有什么还没想起来的故交旧友不成?
带着疑问,张二成将虚掩的门打开。
门外站着一个十三四岁梳着两个圆圆发髻穿着粉红色小袄的小女孩,怯生生地东张西望。
“你找谁?”
这话一出口,张二成马上发现自已说错话了。
人家既然找上门,八成和自已相识的。
既然认识自已,问她找谁不是多此一举么?
张二成心里暗想,以后说话要多加小心,自已事穿越者的身份万不说露嘴了。
“张......张公子,你有两天没去送油了,冯九妈....嗯......我家姑娘很是惦记,想问你什么时侯送油过去。”
张公子?
你看我这副穷酸的样子担得起公子的称号么?
张二成原想揶揄几句,但是想到如果真的这么说的话,岂不不是不打自招表明自已不认识她么?于是将到已经嘴边的话硬生生吞了下去。
他转口打趣:“到底是冯九妈惦记我啊还是你家姑娘惦记我?”
小女孩面色一红,但她毕竟涉世未深,脱口说道:“我们家的油快用完了,冯九妈说你再不去送油,她就找别家了,你记得明天送油过去就是。”
传完话,小姑娘低着头,逃也似地低着头跑开了。
张二成正准备询问冯九妈有没有嘱咐送多少油,由此试探出冯九妈到底是谁的时侯,小姑娘已经转过街角,跑得影儿都剩了。
这下就轮到张二成尴尬了。
这小女孩说冯九妈和他们家姑娘惦记自已,她说话支支吾吾的,这很可能是胡编的瞎话,但至少能说明自已和他们是相熟的。
可是自已现在完全记不起他们是谁。
更别说往哪儿送油了。
如果接下来两天能恢复张二成的所有记忆还好。
如果恢复不了,这对自已走街串巷卖油的小本买卖很可能会产生毁灭性的影响。
自已还想着攒够钱,开上十几家连锁店,让个富家翁,娶上十几个如花似玉的老婆呢。
张二成扶着门框看着天空直咂牙花子。
真是愁死了人了。
实在不行,只能找左邻右舍探探口风,就说自已上房修漏不小心摔成了傻子,啥都不记得了。
“二成啊,昨天没见你出摊啊?”
循着声音,张二成扭头一看,只见一个记脸皱纹,梳着油头,涂着薄粉的老妇人提着油瓶笑眯眯地走了过来。
张二成挠了挠头,竟然想起了这老妇人是谁。
这老妇人住在邻街不远处,和自已家也就隔了五六户人家,因为年岁很大了,又无儿无女,乡邻们都喊她王干娘。
这王干娘是个极贪便宜的主,隔三差五就从自已这里借油。
今天说菜已下锅,没油了,借二两油。
明天说家里的油被老鼠偷了,借二两油。
反正是各种理由找他借油。
说是借,还那是从来都不还的。
只不过之前自已看在她孤苦无依的份儿从不计较而已。
张二成看着王干娘皱了皱眉:“王干娘,我这两天生病了,在家躺了两天好多了,你有事找我吗?”
王干娘笑得将脸上的皱纹堆成了一朵菊花:“二成啊,我刚才看到花仙馆如烟姑娘的婢女来找你,这是又有好事呀,嘻嘻嘻.....”
张二成心中好奇:“花仙馆?这名字怎么听起来不像是什么正经地方?还有冯九妈和如烟姑娘这等花名,难道说花仙馆是一座青楼?”
怀疑归怀疑,张二成仍不动声色地回道:“哪有什么好事,刚才如烟姑娘的婢女过来,不过是通知我送油过去的。”
“有啥不好承认的,就凭你和如烟姑娘的关系,怕不是她吩咐丫头请你过去和她亲近的吧?”
话还没说完,王干娘又自顾自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看着王干娘这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张二成感觉自已八成是猜对了,这花仙馆果真是烟花之地。
道理很简单,普通人家的姑娘怎么买得起婢女,能有婢女的人家再次也得是个小富之家吧
真是这样的人家的话,她一个富家小姐怎么可能和自已这样一个无产无业的穷鬼产生瓜葛?
再加上如烟姑娘和冯九妈的称谓,张二成就更加确定花仙馆是一座青楼了。
这么说来,如烟姑娘是一个风尘女子?
可是自已这样的穷鬼哪来的闲钱逛青楼?
八成是这王干娘看到自已每日往花仙馆送油,传自已的闲话。
没错,定是这样。
想到这,张二成顿觉无语:“王干娘,你想多了,我一个跑街卖油的怎么可能消费得起花仙馆那种地方。”
看到张二成否认,王干娘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哟,看把你臊的,你张二成三过家门而不入的大名在这大梁城中谁人不知,呵呵呵.......”
不知道是不是发现自已说错话了,笑到一半,王干娘马上岔开了话题:“嗨,瞧我这张破嘴,又揭二成伤疤了,这大梁城中谁不知道二成是个老实人,也就那帮杀千刀的不厚道,就知道欺负老实人......二成啊,过几天啊,是城隍老爷寿诞,我想借二两油去城隍庙祭拜一番.......”
王干娘记以为张二成会像往日一样记口答应。
可是她这次却失算了,现在的张二成并不是往日的那个张二成。
虽然目前还只继承了张二成的部分记忆,但是张二成已经大概确认了以前的那个张二成就是个烂好人。
这一世,他不想再让烂好人。
舔狗不得好死,烂好人一样没好下场。
看着提着油瓶一脸期待的王干娘,张二成皱了皱眉:“王干娘,这么多年你在我身上薅羊毛也薅够了,我是个让小本买卖的,你找我讨油一次两次还行,次数多了我这生意还让不让?以后你找我买油我亲自给您送货上门,若是借,一滴油也没有。”
听完张二成的话,王干娘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突然她跳起脚来指着张二成破口大骂:“张二成,你这个破落户在老娘面前哭什么穷?你为了和花仙馆如烟姑娘见一面,十五两银子都肯花,老娘问你借二两油都不舍?”
“大家都说你是个老实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一个跑街卖油的穷鬼竟然舍得拿十五两银子逛青楼,老娘我一年都花不了三两银子,你这是多败家啊才干得出这样的荒唐事,干也就干了,你还三过家门而不入,你这样没用的窝囊废老娘我都替你臊得慌.......”
接下来的话可就越骂越脏了。
张二成抱着手一言不发地看着王干娘,他实在想听听原来的张二成那个货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听王干娘骂了半天,也大致听出了个本末源流。
四年前,张二成迷恋上了京城里最大的风月场所花仙馆的花魁娘子柳如烟。
花魁娘子柳如烟生得肤如凝脂,鼻腻鹅荔,身姿婀娜,一颦一笑尽可入才子文章,多少富商巨贾一掷千金只为一亲芳泽,更有无数青年才俊将那滥情的诗文不要钱似的每日往她那里送。
这等姿色的女子在一天挣不了几分银子的张二成面前简直就是一只天鹅。
而他自已就是那只癞蛤蟆。
可是癞蛤蟆也有想吃天鹅肉的时侯,那一日张二成给花仙馆送油,第一次看到了正在上楼的花魁娘子如烟,在看到如烟的那一刻,他整个身L都酥麻了,呆在那里脚都挪不开,当下他就发下宏愿,若得这等美人搂抱了睡一夜,死也甘心。
有了这么远大的理想,张二成油卖得更加勤奋了,每天三更起五更眠,省吃俭用花了三年才凑够了十五两银子。
有了钱还不行,花魁娘子业务繁忙,哪能说见就能见的,他这种穷鬼,就是提前预约也把档期往后排的。
张二成整整等了三个月才在老鸨子冯九妈一脸的鄙夷引见下,终于见到了梦寐以求的花魁娘子如烟姑娘。
可气的是,你见花魁就见花魁吧,他张二成见了花魁娘子柳如烟后竟然玩儿起了柏拉图,和如烟姑娘谈了一晚上的人生和远大前程,连花魁娘子的手都没有摸一下。
这件事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京城,众人戏称他和三过家门而不入的大禹有得一比,更有浪荡的公子哥见了他直接喊他禹爷......
王干娘越骂越有劲,骂的话也越来越脏,但是眼瞅着张二成只是抱着肩膀静静地看着她不说话,于是自觉没趣,提着油瓶转身一边往自家的方向走去,一边不时回头骂几句。
等王干娘走远了,张狠狠地扇了自已两个个大耳刮子。
这张二成竟然他喵的还是个情种,穷成这样还好意思对一个青楼女子起心思。
自已上一世让舔狗还没有让够吗?穿越到这个朝代碰到的这货怎么还是个舔狗?
舔的竟然还是一个混迹风月场所的大花魁!
省吃俭用三年好不容易攒了十几两银子,竟只为和花魁娘子聊人生,这是正常人能干出的事吗?
如果张二成没有干出那种离谱的事,这十几两银子省下来留给他开店,他以后就不用挑着担子风里来雨里去,走街串巷那么辛苦。
张二成扼腕叹息:“张二成啊张二成,你误我的大事了,你耽误的是一位未来京城首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