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昏沉,朦胧的日光努力透进紧遮的窗帘,却是直直穿过了伏倒在卧室地板上的女孩的身体。
仿佛受到亮意的感召,女孩皱了皱眉,缓缓睁开了眼。她扶着后脑从地板上徐徐坐起,带着久眠初醒般的茫然打量起四周。
米白的窗帘旁卧着一个软趴趴的鹅黄色沙发,翻涌着朵朵雏菊的青绿色棉被不甚整齐地霸占着整张单人床,垂下一角在女孩的手边。
只是这个房间虽然装潢亲切,女孩却无法回想起这里是哪、自己又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将视线顺着垂落的被角缓缓下移,猝不及防地撞见了一大片红色。
刺目的血迹如同散落的铁锈,嚣张地盘踞在洁白的裙摆,强烈的视觉冲击吓得女孩惊呼出声。
她定了定神,紧抿着唇角小心地用手指碰了碰已经干涸的血渍,却意外没有感觉到疼痛。凝视衣裙半晌,女孩皱着眉站起身,目光落在床头摆放的照片上。
小小的相框里承载着两张年轻的面孔:一男一女分坐于两把椅子,男生身形挺拔,女孩坐姿规整,乍一看像是一对般配的爱侣。可细细看去,又会发现二人似乎刻意保持着一定距离。
女孩凝视照片半晌,却没能想起两人的名字。
她摇了摇头,走到房门前伸出手,却在将要握上门把的那一刻怔住——
她的手径直穿过了门把,消失在金属的光泽之后。
女孩倒吸一口凉气,触电般收回手,不敢置信地用力捏了捏……的的确确是手指,没错啊?
可当她尝试重新握住把手,却只能再次看着金属畅穿过自己的手掌。
心底隐隐冒出来一个猜想,女孩深吸一口气,闭紧双眼试探着向前迈了一步。
果然,再睁眼时,她已稳稳当当地站在了走廊里。
结果印证了预感,女孩却完全高兴不起来。她竭力克制住发抖的冲动,在垂眼时却猛然瞥见——自己的双脚正悬于地面。
一声惊叫噎在嗓子眼,女孩踉跄着倒退几步,挂满物品的门背重新映入眼帘。
短短几瞬的信息冲击让她大脑宕机,身体却先于头脑作出了反应,条件反射般带着她撞进了一个房间。
黄昏最后的余晖爬进阴暗的房间,照亮泛着冷意的卫生间。
女孩无暇顾及自己为何了解整个房屋的布局,过了许久,才颤抖着放下挡在眼前的双手,却在看清镜子里的景象后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啊!鬼啊——”
她飞快地重新捂住双眼,方才的画面却早已深深地烙印在她的脑海里。
不大的一方镜子映出一名少女的身影,她身着一条染血的白裙,裸露着的苍白皮肤上创痕遍布。
在她的脸上,凹陷眼眶里的眼球不翼而飞,直瞪瞪地留下两个硕大阴冷的黑洞。而她的嘴角却诡异地朝着两边向上咧开,血淋淋的口腔一览无遗,乍一眼看去,像是露出了一个猩红的笑。
急促又粗重的喘息在寂静的屋内回荡,女孩将一只手贴向自己的胸口,可掌下却是一片死寂。
种种诡异的迹象都在告诉她——自己已经失去生命体征。
女孩站起身,怔怔地注视着镜子里面目可怖的自己。良久,漆黑的眼窝里淌出两行鲜红的泪。
她失魂落魄地离开卫生间,整个室内早已陷进黑暗。她下意识地抬手开灯,掌心却只触碰到了一片虚无。
女孩怅然若失地看着自己散发荧光的身体,用力拍拍脸颊,尝试用微颤的声音将整个房间填满:“鬼、鬼有什么好怕的!反正现在……我也是鬼了。”
她大着胆子在屋内绕了一圈,发现这间房子虽然不大但五脏俱全,有限的空间被巧妙地隔断开,装潢陈设尽显温馨。
这里看起来并不像是绑架犯杀人越货的地方,而既然她出现在此……那么或许就是她生前居住的地方?
只是这间屋子一共有两间卧室,一间是她之前醒来的地方,另一间稍小的则更加素净。柜架上的书本摆得一丝不苟,床铺上的被褥也叠得整整齐齐,简直像间样板房。
房间并不会主动告知她所属人的姓名,女孩只能无措地注视着根本无法触及的、大概是自己生前使用的家具,已经停止跳动的胸腔迟来地涌上酸涩。
孤独感连同夜色一起攥住她的呼吸,包裹着她缓缓蹲下环抱住自己。
突然,她的身体向下坠落,“咚”的一声落在地板上。她从抱膝的姿势里挣脱出来,愣愣地注视着自己摊开的双手。
先前的荧光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试探着触摸地面,掌心传来的坚硬触感在此刻竟显得无比久违。
女孩站起身,试探地碰了碰沙发,手指陷进柔软的棉花里,压出几道浅浅的凹痕。她又尝试着将整个身体重心转移过去,下一秒竟稳稳当当地坐在了沙发上。
她快步走向墙边,按下了开关。
暖白的灯光倾泻,像无数个平凡的夜晚一样照常给屋内带来光亮。
女孩低下头,满是血渍的裙摆毫不留情地将她心底最后一分有关逃避的妄想狠狠打破。
看来她现在重新恢复成“人类”的确不假,但之前变成“鬼魂”也并非自己的错觉。
暂时搞不懂这一切变化孰真孰假、缘由如何,她茫然地走进卧室,下意识地翻开桌上折叠的梳妆镜。
没有再次吓到她,这次镜子里映出一张和照片中女孩极为相似的脸庞。过肩的黑发衬得鹅蛋脸分外清秀,眉毛平直英气、杏眼水润灵动,抿起嘴角时还能挤出一个小小的酒窝,俨然和活人没什么两样。
女孩不自觉地将手抚向胸前——掌心诚实的死寂让她眼里的光亮再次一点点黯淡下去。
虽然现在表面上似乎是个活人,可她没有心跳没有脉搏……依然是个莫名其妙的怪物。
女孩晃了晃头,决定暂且放下理不清的混乱思绪,好歹先换身干净的衣服再说。
她走回卧室,脱去沾满血渍的裙子,却在下一秒猛然发现自己的大腿上极为醒目地刻着三行字:
“我就是你”
“你只有七天”
“你要想办法打破”
这、这是什么?
过粗的笔画昭示着书写者通过刻刀强调的决心,而最后一行的字似乎并没有写完……她需要打破什么?
女孩怔怔地看着双腿上已经结痂的血字,手指不由自主地轻抚上去,微凸的触感带来心理上的疼痛通感,激起阵阵莫名的酸楚。
如果文字的内容是真的,这或许是过去的她给自己留下的信息?可这究竟意味着什么?过去的她……又是为什么要选择用这么极端的方式刻在自己身上呢?
但不管是什么,如果时限真的只有七天,她或许该抓紧时间行动起来了。
女孩随意套了件连衣裙,因为暂时不敢出门,她便决定在屋内找找线索。插座上连着数据线却不见手机,桌上的电脑则需要开机密码。最后,女孩从桌上繁杂的传媒教材和新闻资料中翻出了一个卡包和一本日记。
墨绿色的皮质卡包坠着亮晶晶的彩色装饰,不难看出主人的喜爱。女孩轻轻扯开按扣,为首第一张便是身份证。小小的卡面右侧印着她的脸,上面女孩笑容和煦,姓名一栏写着:任冬苒。
这想必就是她的名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