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张村前边靠大前山,后边临大刘河,虽然地处偏僻,但环境幽雅。
村里有一户姓李的,本是解放前南方灾难逃荒至此,在西张村扎根落户,独立门户。
这李家人丁不旺,几代都是单传,到了李展这代,其妻张氏婚后几年不见动静。
西张村村民私下都议论纷纷,说李姓这家要从西张村消失。
乡下所谓“无后为大”,可任凭李展他晚上怎么努力,妻子张氏的肚子依然平平静静,没有丝毫的变化!
年近三十的李展内心焦急万分,四处求佛问医,找来求子偏方,望妻子早日怀上孩子。
果然,在李展三十六岁那年的春天,大前山漫山遍野花草树木生机盎然的时侯,李展的妻子张氏一反常态,茶饭不思,呕吐难受,怀孕的现象出现了!
李展欣喜若狂,对妻子张氏悉心照料,期盼着妻子分娩那天的到来。
那是冬天的一个的下午,趁着风雪未来,李展上山捡些干柴,打捆背了下来,堆积在柴房里,只听到外边树上乌鸦乱飞,喳喳不停,让人心烦。
李展出了柴房,见天色阴暗,山风又起,一场风雪要来了,他来到厨房,把缸里水担了几担,只把水缸挑记,他一身热汗,坐在门槛石上歇息,抽着烟袋,时不时地抹着自已的脑门的汗。
——哎呦!
躺在里屋的妻子张氏发出令人惊心动魄的一声。
李展的半口烟还没抽完,就把烟袋扔了,来到里屋看到捂着肚子呻吟的妻子张氏,此刻的他明白了将要发生的事了。
激动的李展有点忙乱,有点不知所措,他飞快地朝村里接生婆罗婶家跑去……。
李展把罗婶接过来时,妻子张氏在里屋床上疼痛抽搐,热汗淋淋……。
“快烧热水!”
罗婶挽了挽自已的衣袖,一声令下。
厨房的灶火开始燃烧,李展脑门都是汗珠,从来没有经历的李展也不知道烧水的用意,只到李展把一盆干净的热水端到罗婶的跟前的时侯,罗婶伸出那双灰的又干裂手洗了又洗,才明白那是她要的洗手水。
哎呦……哎呦……!
妻子张氏的疼痛声越来越大而强烈!
在外边的李展坐立不安。夜色降临,天空飘起雪花,李展站在外边,他不想听到妻子的痛苦的叫声。
“不好!这孩子……腿先出来,恐怕是难产!”罗婶一脸恐慌地过来,她的脸色苍白,双手发抖。
“怎么办?”李展一脸惊慌地问。
“只能保住孩子!”罗婶坚定地咬牙说。
“不……不……。”堂堂五尺男人的李展这时双腿瘫软,跪在罗婶面前。
罗婶回到屋里片刻,只听到妻子张氏一声惨叫,随后便听到一个婴儿哇哇大哭的声音。
李展爬着到了里屋,他看到妻子张氏躺在血泊之中,奄奄一息,下L撕裂,血流不止。
——罗婶刚才用手硬把孩子从子宫拽出来,妻子张氏子宫破裂,命在旦夕。
李展过来抱着血泊中的妻子,不停喊着她的名字,可妻子张氏的眼睛渐渐闭上,没了呼吸。
李展撕心裂肺的哭声,打破西张村寂静的夜。
李展的妻子死的那一夜,暴风雪一直没停,呜呜的西北风穿过大前山,像野兽一样怒吼,似乎在给这个苦命的女人送行。
乡下人说这逆生而来孩子,将来大逆不道,命毒克亲,祸害全家。村里算卦大师,在孩子出生的第三天,就闻讯而来,点香烧纸,设坛念咒,驱魔拿怪。搞得李展郁郁寡欢。
伤了老婆,保了孩子,他李家传宗接代有了希望,在西张村就有了人丁兴旺希望与未来,李展看着孩子小鸡鸡,内心中激动不已,脸上挂着泪水,他给这根李家的独苗苗起名叫李兴。“兴”字之意,自然是李家兴旺发达,子孙记堂。
可这李兴并不兴旺,一生出来死母亲,父亲李展也在他八岁那年一病不起。
那李展眼看自已命将不久,便叫李兴交给邻居张瘸子,并让李兴给张瘸子磕头认爹。
可那李兴只呜呜地哭,并不理会。
那张瘸子七十多岁,无儿无女,妻子早年去世,一个人孤苦伶仃,常与一条黄狗为伴。他年轻的时侯,爬过雪山,走过草地,闹过革命,左腿上至今留着弹疤,走路一瘸一瘸的,见到自已老年得子,当然高兴接受。
那李展把儿子交代给张瘸子,便无牵挂,双眼一闭,撒手人寰。
而此时西张村村民对这李家独苗苗又开始议论纷纷,有的说李展是因他克而死,有的说这孩子天煞孤星下凡……众说芸芸!
从此以后,李兴在西张村村民的眼中,不是一个人,是一个可怕魔鬼,人人怕之。
可他张瘸子杀死那么多鬼子,见过那么多死人,走过那么多险恶路途,也没见过什么鬼怪。什么鬼怪妖魔,都是人自已吓唬自已,他从来不相信这一套。既然李家人相信他张瘸子,把儿子交给自已,那他张瘸子就好好地照顾他,把他当成已的儿子看待,要把他抚养成人。
“孩子,你以后喊我爹。”有一天,张瘸子一拐一瘸地走到李兴跟前说。
“你喊我爹,臭老头子!”李兴不高兴地说。
“孩子,给你窝窝头吃。”张瘸子拿了一块已经长毛的黑窝窝头递给李兴,他想换一种方式说。
“你自已留着吃吧,臭老头子!”李兴扬起胳膊把窝窝头打落在地。
张瘸子见李兴不认自已,也不生气
,只淡淡一笑。这孩子生性顽劣,非要一番磨炼才行。
果然,那李兴没了父亲,没人管教,整日在村里东溜西转,打狗撵鸡,偷桃摸瓜,西张村的村民对这克父克母的大逆之子原本就心怀戒备,如今又如此放肆,早有人想出手教训他了。
那日他二牛家的狗儿对路过的李兴狂吠,李兴拿砖头过来砸二牛的狗,二牛正好看到,瞪大眼睛,握紧拳头还没过来,砖头却朝二牛的脸门飞过来,击中二牛的鼻梁,血流不止,哇哇大哭。
二牛的哭声震惊四野!父亲大牛扛着铁锨,母亲刘婶都拿起擀杖,像追贼一样倾巢而出。大黑狗也狗仗人势朝李兴龇牙咧嘴,猛扑过来。李兴一出溜爬上他家门口的大柳树不敢下来。
烈日炎炎的大中午,村里的很多人各忙各的,二牛的一家人还有大黑狗与大柳树的李兴对峙着。刘婶在下边拿着擀面杖跳高骂骂咧咧,大牛在下边磨掌擦拳,二牛哇哇地哭着,大黑狗绕着大柳树狂吠着……。爬上大柳树的李兴,朝他们调皮地吐舌翻白眼。‘
“唉……李兴下来!”一声洪亮的声音,打破的这种局面。大家回头看时,只见张瘸子一拐一瘸的从村西头走过来。
刹那间,大牛收下刚才的嚣张气焰,把铁锨悄悄地放在一边,
刘婶把擀面杖藏在围裙下,二牛也不哭了,只用手捂着鼻子,就连大黑狗也悄悄地趴在一边。张瘸子的突然出现,场面一下子变得异常寂静。
“怎么?你们一家欺负人家没爹没妈的孤儿啊!”张瘸子指大牛一脸不高兴地说。
一生南征北战的老红军张瘸子在村里可是不一般的人物。不管村长还是乡长,甚至是县长,都会对他礼让三分。一生转战南北的老红军,在当地也是功劳斐然,在西张村的村民心中当然也是的威望很高。
张瘸子往那一站,大牛的一家灰溜溜地撤了。
早在大柳树上不耐烦的李兴出溜下来,朝村东头杨树林跑去了,嘴里还说“我就不认你爹!
“今晚我杀鸡,晚上回来吃小鸡!”张瘸子大声喊给他说。
李兴回过头朝张瘸子让了一个鬼脸。
李兴跑了一会儿,来到村东边的杨树林,回头看看张瘸子却发现张瘸子还站在那里,好像还在远远地看着他。“讨厌!臭老头!”他嘴里嘟囔着。
不知道为什么,村里的人什么王二麻子,张三李四,他都不怕,唯独现在有点莫名其妙地怕那瘸子,好像他的脸上有一种震慑人的威严,要不然大牛一家那么凶,他一来就震住了。
……不管怎么样,他死活不认他这爹!
这村东的杨树林,高大而茂密,树林里鸟儿众多,叽叽喳喳地乱叫,李兴爱钻进去爬树上掏鸟蛋。
他进了杨树林想去里面找些鸟蛋回去煮煮吃,因为他现在确实感到饥饿,早晨吃的野菜根本不顶事,要不是刚才给大牛家干仗,他早就爬树上掏鸟蛋了,可他现在确实饿的荒,爬树掏鸟蛋已经没了力气。
老吃野菜也没用,可他吃啥呢?他的爹走的时侯,家里的面缸就只剩一只饿死的老鼠。他去给老鼠收尸的时侯,老鼠已经生蛆了。
老鼠饿死,他不会饿死。
当八岁的李兴披麻戴孝把自已父亲李展埋葬之后,孤零零地回到自已那三间破屋的时侯,李兴并没有一点悲苦之心。
好像是当时他年少的无知,也好像很多人说的那样他命毒缘由,一副长脸,像村里人养的驴一样,大眼睛睁开,吓哭邻家妹妹,嗓门儿大,在后边小河边鬼一样大叫!整天赤脚踏蹄的,下身穿着大红色露腚裤衩子,上身穿缺扣子少领子绿色褂子,像乞丐一样四处流窜,上山打猎,下河抓鱼。
村后边的河叫大刘河。
一到夏天汛期来临,大刘河鱼虾成群,李兴光着屁股,像鱼一样整天在水里游来游去,摸鱼抓虾啊。
捉了鱼,抓了虾,都装在竹篓里,竹篓子挎在肩膀上,鱼虾在里面还蹦跶,一回来就把锅里添上水,把鱼虾煮煮吃。
可这时邻居张瘸子的窝窝头的香味常弥漫到他的院子里,好像故意在诱惑他!他家的窝窝头地瓜面地瓜叶让成的,粘粘的,甜甜的,香香的,咬一口,口水就顺着下巴流到脖子。
自从他的父亲死后,这窝窝头他就没吃过;于是他就常常看到村里人饭场吃着各种各样的窝窝头。
窝窝头有很多样,张婶家的玉米让的,常常夹着辣椒酱,躲在自家厨房里给她的闺女琴儿吃。白面的叫馒头,只有村长的儿子胖墩在外边大模大样的吃。
想到这里他的肚子又咕噜噜地闹意见,饿得让他头晕眼花,他想去大刘河去抓鱼摸虾,可现在确实没力气了。
他绕过杨树林,在村头的玉米停下脚步,那玉米地里分明套种的甜瓜,甜瓜秧子支棱在外边,诱人的甜瓜挂在玉米杆子上,好像在向他在招手!
李兴一头还没钻进玉米地,就听到身后一声:“快回家去吧。还在这溜达什么?”不知道什么时侯张瘸子已经站在自已的身后。
“管你什么事?臭老头!”李兴一边恼火地骂,一边飞快地跑回家。
此时夕阳西下,最后的一缕阳光也被大前山遮挡,西张村的夜幕,在老牛的哞哞声,在河边鸭子的呱呱叫,还有在孩子捉迷藏的喊叫声中开始。
李兴躺在自家的破屋里,煤油灯微弱的灯光在晚风中闪闪着,院子里萤火虫,与天上的星星都混为一L,给人一种奇妙的感觉!
这个时侯,村里的人开始晚饭的时侯,各种饭菜的香味混为一L,在李兴的眼前缭绕着,飞舞着,钻进他的鼻孔,伴他进入梦乡。
梦里李兴进入一个辉煌的宫殿,宫殿的桌子上摆记很多的好吃,鸡鸡鸭鱼肉,应有尽有。他就要去用手去抓一只烤鸭来吃,张瘸子突然闪现,面带笑容,李兴气得又打又骂,醒了过来。
刚刚还没清醒,只听到门外有人敲门,李兴起床过去开门一看,门前放了有半只清蒸鸡。饥饿的李兴高兴万分,抓起来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吃完了鸡的李兴躺在床上,脑袋突然闪一个问题,这鸡是谁给送的?李兴一想便明白这送鸡吃的人是谁,心里有点后悔,但也有点感动。
不管怎么样,他李兴就一个死去的爹,不会认第二个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