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思夜想,食不甘味,睡不安寝,夜不能寐,却还要在父母跟前强颜欢笑。陈稻就在这种痛苦不堪的日子里煎熬。
眼见得日历一页一页翻过,离9月1日新生报到的日子一天一天逼近,陈稻意识到时日无多,必须让决断了,但新的困难又摆在了面前:"这怎么跟父母说呢既不能不说,又不能直说。直说会伤害到父母,好像是在说父母没本事供自已的儿子上大学一样。”陈稻想得脑袋都大了。
这几天父母都在想方设法改善伙食,家里顿顿有荤菜,父亲偶尔还悠然自得地小勺几杯,有时还拉着陈稻一起碰几杯。陈稻仿佛是在喝苦酒一样,却又要装成喝得痛快,心里难受极了。
离9月1日新生报到不到半个月了,陈稻终于下定了决心。
这天晚饭,陈稻主动喝了起来,一杯一杯地和父亲碰个不停。父亲还以为陈稻终于开窍了,像个真正的男子汉般豪爽,不禁老怀大慰。
吃完饭,母亲照例收拾碗筷,父亲则抽出烟斗吧嗒吧嗒地抽起了旱烟。父亲许是喝多了几杯,记脸微微晕红,神态陶醉,神情惬意。
陈稻倒了一杯水给父亲,坐到父亲对面,期期艾艾地说道:"爹,有件事要与你和娘商量一下。"
父亲抬起头看了一眼陈稻:"有啥事你就说呗,吞吞吐吐的干什么?"
陈稻鼓起勇气说道:"我想这书我就不去念了吧"
父亲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刁着烟斗闷声问道:“你说什么?”
陈稻只能再重复一遍:“我想不去读大学。”
父亲猛地一愣,把烟斗从嘴里拿出来,愣愣地看着陈稻说道:“你在说什么?!”
陈稻便把想了无数次的说辞细细地说了一遍,说什么念书不念书还不是一样?不念书可以种地吃饭,念了书通样是工作吃饭,有什么差别?不念书可以结婚生子,念了书不也是结婚生子,通样是传宗接代,又有什么区别?
陈稻唠唠叨叨地陈述头脑里转了千百遍的理由,可话没说完就被父亲一拍桌子打断了。父亲怒喝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不行!绝对不行!这几天没干活是不是睡晕了?”伸过手摸了摸陈稻的额头,“没发烧呀?你究竟发什么神经?胡思乱想的!”
正在厨房洗碗的母亲被拍桌子声音吓了一跳,停下手伸过头来,却见老伴吹胡子瞪眼睛的在大吼大叫,忙放下碗筷慌忙走过来,双手在围裙上擦着水渍,边走边问道:“怎么了?怎么了?”陈稻不敢吭声,父亲怒气冲冲地说了一句:“你儿子说他不想去读大学了,要在家里种地!”母亲一下愣住了,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沉闷了好一会,父亲开始苦口婆心地规劝起陈稻来,说考上大学是多么不容易的事!稻儿你付出了多少努力和艰辛你自已知道。为考上县里的重点高中你多少个日夜不眠不休?劝你休息你也不听,我和你娘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你不睡我和你娘通样睡不好。爹娘没钱给你买参考书你愣是把借来的书一本一本抄下来,磨坏了多少笔头?为了让你多点时间看书,地里的活没舍得让你干怕浪费你的时间。要不是你抢着,挑水喂鸡这些杂事都不舍得让你干。你娘总是盼着那三只老母鸡多下几个蛋,好攒起来让你补充点营养。
父亲越说越气愤,母亲站在一旁眼睛湿润起来。
在父亲揪心的劝导和母亲无声的泪水下,陈稻觉得什么辩白都是苍白无力的,只好耷拉着脑袋坐在那里一声不吭,心里翻江倒海似的难受。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父亲一拍桌子吼道:“我这说了半天,你却一声不吭。你究竟在想什么?你倒是说句话呀!”
陈稻还是没敢吭声。父亲气的“啪嗒啪嗒”大口抽着旱烟。母亲站在那里直抹眼泪。
沉默了很长时间,陈稻忽然站起来从父亲手里夺过烟斗狠狠地吸了一口,浓郁的烟雾顿时呛得他不停地咳嗽起来,眼泪鼻涕也一起涌了出来,好半天缓过劲来。
接着,陈稻拿起桌上的茶盅大口大口喝起来,直喝了个底朝天才放下,抹了抹嘴,按耐了一下心绪,缓缓说道:“爹,娘,不是我不想去读大学,是因为我们根本交不起学费!”
父亲诧异地问道:“学费?”母亲也抬起头泪眼朦胧疑惑地看着陈稻。
陈稻于是把学费的事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无奈地说道:“三千两百块钱,我们真的交不起!而且这三千两百块钱还是第一年的,往后三年每年还得交两千六百块钱。”
父母亲听了呆若木鸡,一时出声不得,气氛便沉闷下来。
屋里死一般的沉寂。
过了一会,父亲拿起陈稻放在桌上的旱烟吸起来,却发现早已熄灭,烟丝也已烧尽,便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门把烟斗在门槛上磕了几下倒出烟灰,抬头却发现外面下起了雨。父亲把门重新关上,回到桌边坐下,掏出烟丝袋重新填装烟丝,用火柴点着后,“啪嗒啪嗒”闷闷地吸了起来,陷入了沉思中。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雨水落到地上打在窗沿边噼噼啪啪滴滴答答搅得人心烦意乱。
陈稻看了父母一眼,站起身走到门边拿起斗笠出门去给鸡舍盖上防雨布,把狗舍也拉到防雨布里边掖好,才手托笠沿快步走回到门口,甩了甩斗笠上的水珠挂在门框钉子上。走进屋里,却见母亲已坐在木条凳上和父亲小声嘀咕着。
父亲仍在“啪嗒啪嗒”抽着旱烟,许是抽得狠了,烟雾缭绕。
陈稻咧开嘴苦笑一声说道:"爹,娘,没关系的,不读大学我照样也能活出个人样来!"
父亲猛地把烟斗从嘴里拔出来,毅然决然地说:"不,这书咱必须去读!"
陈稻迟疑地说道:"可这学费"
父亲打断陈稻的话接口道:"学费爹娘给你解决!"
该想的法子陈稻早已想过,却一筹莫展,见父亲说得坚决,或许还有其他的路子?陈稻心里不由得升起了一丝希望。母亲却是疑惑地看着父亲。
屋外的雨似乎小了一些。雨水落地的噼啪声也没那么刺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