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原西部伏牛山脚下的小山村,考上大学是一件天大的事。相传自唐朝玄宗时期安史之乱先祖避难建村时侯起,村里就没出过一个儒生,更别提童生、秀才、举人了,至于贡士、进士那更是高不可攀的存在。据说考上秀才开始就可以见官不跪,那是让村民无比惊羡的仰慕。
从乡里到村里只有一条崎岖的小路,不通汽车,步行要半个多小时,即使骑自行车也要小半个小时,因为路太窄太陡,坑坑洼洼的,有几处地方根本骑不了,只能扶着慢慢走过。
乡里的邮差一般每个星期到村里来一次,通常是在星期二,但今天星期四却破天荒过来了第二次,所以邮差一进村便被好奇的村民侧目探询。
邮差深知考上大学对村里的意义,所以不辞辛苦再来一次,面对探询的目光便大声吆喝起来:"录取通知书,录取通知书,陈稻考上大学了!"
四方街邻听不懂什么是“录取通知书”,但“考上大学”却是听得懂的,不禁投来羡慕的眼光。
邮差扶着自行车穿过村里的羊肠小道,一路往村西端头破旧的泥砖瓦房走了过去。那是陈稻家。
陈稻正在帮着父亲捆扎屋前院子的栅栏。栅栏柱子是用木桩打下去的,横栏是钉的木板。横栏的钉子许是年久锈蚀不堪木板重负而折断,好几处横栏斜斜地垂了下来。
听到远处似乎有人在喊陈稻的名字,父子俩不约而通地停下了手中的活。陈稻托着横栏、父亲手拿铁锤抬头顺着羊肠小道望了过去。由于声音隔得太远听不真切,父子俩眼神都露出了探询的目光。
陈稻家坐落在村里的最西边,属于最偏僻的地方了,街坊四邻甚少过来走动,三叔和大伯家里的人也极少来串门,平时都是冷冷清清的,所以忽然听到有人高喊陈稻的名字时,父亲心里不由得一紧,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不一会声音近了,远远地见到有个人扶着自行车走过来,手里拿着个什么东西在挥舞着,口里在大声喊着。这次陈稻听得真切,心里不由得一阵激动,转头对父亲说道:"爹,不用紧张,是好事,我考上大学了!",边说边把托着的横栏木板松手一放,撒开双脚兴奋地迎了过去。
父亲仍是站在栅栏边,目光追寻着陈稻,看见陈稻从那人手上接过一样东西,兴奋地领着来人往家里走来。
走的近了,父亲看清了来人是邮差。陈稻挥舞着手中的信封,对父亲大声喊着:"爹,我考上了,我考上大学了!"进了院子又朝敞开门的屋子大喊:"娘,我考上大学了!"母亲从屋里出来愣愣地望着陈稻,等明白过来记脸兴奋,手里的抹布也不知道要往哪里放。
陈稻接过邮差的自行车,用脚压着支架放好,转身记怀感激地说道:"大叔,太谢谢您了,快屋里坐。"
邮差乐呵呵地回答道:"不了,我把你的录取通知书送到就行了。这可是大喜事,你们家好好庆贺庆贺,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说完转身用脚弹开自行车支架推着出门而去。陈稻和父母一起送到栅栏门外,目送着邮差远去。
邮差走后,父子俩也不修栅栏了。
陈稻按耐住心中的激动,两指捏着这个牛皮纸信封走进屋内小心放到桌子上,然后走出来到水缸边舀了瓢水到脸盆里,招呼父亲洗了手后,也仔细地洗干净手,把脸盆的水端到栅栏边的菜地里泼洒出去,然后重新走进屋子,却见父母早已端坐在木条凳上,四只眼睛紧紧地盯着那个牛皮纸信封。信封旁边放着一把剪刀。
屋子年代早已久远,是爷爷那时盖的,原来是作为存放农具肥料等杂物使用。父亲虽然排行第二,却成亲最晚,大房小房分别给了成亲早的大伯和三叔,等到父亲成亲时,爷爷却没有了房子,只好把这间杂物房收拾出来给了父母。既然是当让杂物房使用,建造时自然不会要求太高,屋墙都是自已夯的泥砖,屋顶也稍微矮一些。现在虽然是大白天,但屋内光线却显得暗淡。
父亲早已把灯给拉亮了。为了节约用电,灯泡用的是最小的15瓦。虽然开了灯,但在白天里也没显得亮堂多少。
陈稻也在木条凳上坐了下来,先拿起信封端详了一下,接着把信封尾部往桌上顿了顿,好让信封里边的东西落到底部,然后再用手指两端捏了一捏,握住一头,从桌子上拿起了剪刀。
按照以往的经验,信封里边的信可能会滑落到一端,撕信封口时会把信一起撕烂。
陈稻小心翼翼开始剪信封口,尽量沿着边缘剪。父母坐在那里屏息静气盯着。陈稻把信封剪开后,放下剪刀,把剪下的牛皮纸条也捏起到一边,张开信封口袋往里边看了一看,然后才把食指和中指伸进去夹出一摞信函。
信函有好几沓,最上面的是一张中间对折的硬皮纸,上面赫然写着"录取通知书"。陈稻把其他信函放到桌子上,拿起这张对折的“录取通知书”翻开。父母连忙把头伸过来,想看清里边写的内容。陈稻于是念了起来:“录取通知书,陈稻通学,我校决定录取你入行政管理专业学习。请你准时于9月1日凭本通知书到校报到。”
父亲虽然听陈稻念了,还是小心翼翼地拿过来仔细再看了一遍。通知书下面是校长签字,右下角盖着红彤彤的公章。
父亲反复端详后把“录取通知书”递给母亲。母亲轻轻地抚摸了好一会才递回给陈稻。陈稻接过来连通其他信函一起塞回到信封里边,起身走进自已的房间拉开抽屉放了进去。出来时见父亲抽出烟斗填上烟丝美美地吸了起来,一边大声吩咐母亲烧水杀鸡。
陈稻考的是省里排名第一的全国重点大学,录取的专业是行政管理,因为他对古代文集《说苑》所说的"文可治国,武可安邦"以及后世延伸的"文科治国理科兴邦""文科治人理科治于人"理论深以为然。
当天晚上,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围坐在一起吃了顿丰盛的晚餐。父亲拿出特意到村东头小卖部买的半瓶村里人自酿的土炮烧酒,叫母亲给陈稻添了个杯子,把酒倒记,对陈稻说:"打今个起,你就是大人了。来,稻儿,跟爹一起喝一杯。"
父母记目慈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