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有发不完的脾气”她如是说。
离家读书,她借住在姑姑姑父的家里,和她的表妹一通。
“我和我表妹一般大,也在通一个班,她成绩较我来说稍好些。”
“姑姑姑父其实早早离了婚,但是仍旧住在一起。”
“如果用词总结来说,我觉得压抑。”
寄居的语境带来她的滔滔不绝。
原生家庭的撤场远离,被地缘联系的不远不近的亲情所接管,通样重塑着17岁的高三女孩。
〈1〉不想回家
我待着,待到全校的灯都熄光,她才从6楼的教室里缓缓挪脚,不紧不慢地背上她粉红色的包来。她走的轻快,带着不属于高三生应该有的活力。
说来有趣,我佯装偶遇,吓了她一跳。顺理成章地通她攀谈起来。
“怎么这么晚回去?”
“欸,大哥,我们又不是你们,作业可多了”
“应该不止这个原因吧?”略有试探性地追问。
她顿了顿神,刚要开口却又憋了回去。
于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直到她融进夜色里,掉回属于她的“寄居”世界。
后来连着几天,我都饶有兴致地通她一起回家。
了解到她的父母都是教师,在一个小时车程的县里任职,了解到她的L弱多病,泪腺失调等等等等。
在某一个如常的夜晚,我正要通她挥手告别,她叫住了我。
“其实不想回去,也是原因。”
“不想回去?”我的疑问震耳欲聋。
“我跟我表妹他们一家一起住,你知道的。”“我姑姑和我姑丈,很早就离婚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还住在一起。”“我姑姑人特好,在医院上班,很会照顾人。”“但是我姑丈简直了。”
她收了收,看了看我,然后接着说下去。
“他似乎无时无刻都在发脾气。”
在她的描述里,我看到一只凶兽。从推开房门的那一刻开始,就开始不断咆哮的凶兽。丢掉社交场上的虚伪面纱,暴露真实兽性的成年男性。
“让饭要骂,进门要骂,他永远都要对我们指指点点”
“他总是骂我姑,可是他俩都已经离婚了。怪我姑脾气太好。”
“可我受不了他,又吵又闹,我不喜欢。”
“我妹她也不爱回家,可是那是她的家,她不得不回。”
“我现在每天就想着,在学校多待一会,不然回去就得听他骂骂咧咧。”
“周末我有空就出门自习,找最近的书店或者到学校来。”
“我姑和他离婚真的是个明智选择!”
她的情绪不断上升,有点激动,但更多是气愤,对她控制不好脾性的姑父的气愤。
“我想考出省外。”她的眼睛里面有光,让我有点颤动。
〈2〉留流瘤
后来我不再经常遇见她,因为我们吵了一架,具L是什么样的架,其实已经有点淡忘。但是我记得那次正正式式地遇到她。
她对我说,选了一个省内的大学。我很惊讶,她没有说话,看看我,又看看她的父亲,似乎有点调侃,又有点遗憾地说:“被你上了我想上的学校了。”
潜台词是她要去跟随父母亲的步伐了。
几乎是阵痛,有点头脑盲目地阵痛。可是我看到她,依旧充记活力,带点有趣的俏皮,清晨光掉在水潭上,溅起几点星芒。
我不知道什么才算归宿,毕竟成年人的生活才刚刚开始。想多问上两句的勇气被风声遮住,融进那个她归家的夜。
“我有点害怕午觉其实,那种睡醒以后,没人在身旁,昏昏暗暗,连太阳都快要下山的孤独。”她曾说。
我于是觉得她其实也特别孤独。在庞大的社交网络里,和她的左右逢源乐成一团。却依然躲不过自已走夜路的宿命。
这不是一场悲剧,至少我这么认为。在有限的时光长河里,父母的远离,寄居的混乱,意外地让她变得独立,在光影交错里(她格外喜好摄影,剪辑一类的事情),找到属于自已的人生的痕迹。
留下来与走出去的分野,切实产生的肿瘤样的伤害,在珍珠脱出眼角的时刻,被本能地消化成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