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楚子轩不知不觉间又来到桃林,果然,那抹小小的倩影也在。
纵然偌大的桃林,人数众多,他还是一眼便看到了她。
她小小的身子正在桃林间忙碌着,楚子轩的手不自觉地拨动轮椅,一点点靠近她。
凤云初用落花与枯树枝在地上建起了一座城堡,这座粉色城堡是她心目中喜欢的热闹景象。
见到楚子轩来了,她忙碌的小身影终于停下来,微笑绽放在她粉嫩的小脸上。
那张明媚的笑脸在那瞬间刻进楚子轩心里,他似乎听见了小草发芽、花朵绽放的声音。
凤云初:“哥哥,你来啦!你看,我用花瓣摆的这座小房子好不好看?”
楚子轩:“嗯,好看!跟云初一样好看!不过是谁家的小房子能有这么大,这么豪华?”
凤云初脱口而出:“我家的比这还大……”意识到自已不该如此说话,不过凤云初也大大方方地笑开了脸。
楚子轩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两人相视而笑,都默契地没有再开口。
桃林中,凤云初推着楚子轩的轮椅逛了一圈,在一处安静之地停下,然后靠着他的轮椅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
就在楚子轩斟酌着要如何开口时,小丫头清甜的声音响起:“哥哥,我知道我父亲去找过你了。没想到竟如此巧合,我们此次前来普渡寺便是想找寻能给我治病的人。
方真人说独孤前辈或许有办法,而你,竟然就是独孤前辈的徒弟。
其实我知道,就算找到了你师父,我的病也不一定能治好,反而可能会让我父亲母亲更绝望。我觉得很对不起他们。也希望你不要因此为难。”
凤云初说得如此淡然,脸上也是一片平静之色。
楚子轩侧头看了看身侧的小丫头,略微思索片刻后道:“云初,你姓凤?”
“嗯?哥哥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南凤有一个貌美如花却多病寿短的朝阳公主啦!”云初手捧自已的脸,笑容和她眼底的坦然,都让楚子轩动容。
“手伸过来,我给你号脉!”
楚子轩修长的手指搭在凤云初的手腕上,这丫头并没有对自已隐瞒身份,让他心中对她又多了一分亲近之感!
楚子轩收回手之时,凤云初却一把拉过他的手,放在她自已面前。
眼前的这双手,手背白皙,手指修长,手心却布记了老茧,手指上还有许多类似丝线划过后留下的伤痕,看得凤云初一阵心疼。
这双手是经历了什么才会是如今这般模样?
楚子轩想抽回自已的手,这丫头不关心她自已的病情,反而来看他的手,那眼神是什么意思?心疼?通情?
他……不需要!
“哥哥,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眼泪顺着她可爱的脸颊滴落到楚子轩的手心里,想抽回的手就这么任由她握着。
“我每次发病的时侯,先是流鼻血,然后便昏迷,昏迷之中又被冷醒,不管用多少被子和暖炉都没用,冻得骨头都结了冰似的。
我有时侯在想,生病的为什么是我?有一次我看到我哥偷偷躲在祠堂里哭,他跟佛祖说希望生病的是他而不是我。
嘻嘻,我哥虽然总欺负我,但他还是很疼我的,每次我受伤或者生病了,他比大哥哥还着急。”
楚子轩没有打断她,阳光照在他们身上,落花飘在他们发梢,就这样看着她的侧脸听她娓娓道来。
“我还记得有一次我冻得实在受不了,牙齿都在打架,骨头冻僵,浑身都动不了,我求母妃,求她让我走吧。
母妃撕心裂肺的哭声,让我又有些舍不得,我生病她比我还难受。
还好,那一次熬过去了!
我不知道还能熬过去几次,有时侯觉得自已生来就是受罪的,不过像蝼蚁一样苟活几年。
后来有一天,父皇说带我出宫玩,在街上有几个乞丐向我们乞讨。
父皇拿出一锭银子,问那几个乞丐,“你们,想要吗?”
那几个乞丐纷纷点头,渴望地看着那锭银子。
父皇把银子丢到泥土里再拿出来,问他们还想要吗?乞丐们还是纷纷点头。
然后父皇又把银子丢到地上用脚踩,再问他们还想要吗?乞丐们却仍旧点头想要那锭银子。”
说到这里,凤云初转过头看着楚子轩:“子轩哥哥,父皇告诉我,每个人就像那锭银子,不管别人怎么对待那银子,都有人想要它,因为它有它的价值所在。我们一生会碰到欺凌、病痛、逆境,甚至粉身碎骨,可能自已都觉得自已一文不值。但是在老天爷眼里,每一个人都是一样的,都是无价之宝。
我似乎……有点明白方真人说的话了。你选的人生,它就在那里,也许会早早地经历诸多磨难,往后便是一帆风顺。也可能先活得恣意潇洒,往后却有万般磨难等着你。
要是我,我肯定也选择先苦后甜的生活。那这样想的话,现在经历的苦都是为了以后的甜呀!
哥哥,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的,你说对吗?”
楚子轩在黑暗中长大,他拒绝一切美好的事物,偏执地认为那些美好的东西皆为虚妄。
而今,看着阳光照耀下这个明媚的女孩,楚子轩心底似乎被她的光芒照耀着,就如黑暗的深渊照射进一缕阳光,那么暖,想让人紧紧抓住。
只是如此年幼的她却能明白这么深奥的道理,她吃的苦定也不少吧!
落日余晖洒下,凤云初轻轻哼着小曲儿,似在为纷纷扬扬的落花伴奏。
远处的阿真发现他家公子居然在那个女孩身边睡着了,公子可是许久都没有睡过好觉了!
这女孩,居然能让公子放下戒备,可……那女孩是南凤国公主!唉,但愿公子能和她好好相处吧!
楚子轩醒的时侯,发现手还被那丫头握着。
她倒好,枕在他腿上睡着了。不过,睡着了都这么可爱!
那一抹残阳还挂在山头,桃林的风吹散了落花,她,还未醒来。
在知道她是南凤国公主之时,楚子轩心里有过一阵失落,也有过惊喜,如今倒觉得无所谓,她是谁都无所谓了!
他看了一眼阿真。
阿真走过来:“公子!”
“嘘!小声点,别吵着她。披风给我。”他给凤云初披上自已的风衣,理了理她的头发。
然后又问阿真:“有消息了吗?”
阿真把他家公子的动作都看在眼里,心里开始偷着乐,公子何时变得这么温柔了?
他察觉到楚子轩瞟来的眼神,轻咳一声道:“先生回信了,说他下月会来凤都。”
楚子轩点点头。
过一会儿凤云初醒了,揉揉眼睛,迷茫地看看楚子轩,又看看阿真。
楚子轩摸摸她的头说:“这是我自小的伙伴,叫阿真。”
阿真摸摸自已的后脑勺,傻笑道:“小娘子醒啦!”
嘭……
“哎哟!公子,你打我干嘛?”阿真额头被小石子一样的东西打了个包,顿时红了一块。
可是……
凤云初愣愣地看着楚子轩:“哥哥,你用什么打的他?怎么打的?我都没有看清!你要不再来一次?嘻嘻!”
阿真脸都气绿了:“哼,我不跟你们玩,我走了。”
阿真气鼓鼓地跑开,把空间留给他们两个人。公子这是见色忘友。
噢!他这猪脑子,以后不能管公主叫小娘子了,不然真的会被公子打死!
“阿真不会真的生气了吧?”凤云初站起来疏通一下筋骨,看着阿真跑走的背影有些担忧。
楚子轩摆摆手:“不用管他!”
“咕……我肚子饿啦!我们回去吧!哥哥,我来推你!”凤云初开心地跑到楚子轩背后,推动轮椅往回走。
她不知道,这世上,如今能碰到楚子轩轮椅的人,除了他师父和阿真,寥寥无几!
这日,凤天行又来到楚子轩的房中,告诉楚子轩今日他们将要启程回家,若有他师父的消息请一定告知。
楚子轩想了想说:“刚得到消息,我师父下月便会来凤都。”
凤天行大喜,感谢之后离去。
凤天行的谦卑让楚子轩感到不可思议,这哪有一国之君的风范,和传闻一点也不符!
楚子轩吩咐道:“阿真,去把那丫头单独叫来。”
“啊?哪个丫头?”阿真歪着脑袋明知故问,在收到一双白眼之后,脚底抹油呼啸而去,生怕头上再长个包。
凤云初正在院子里和凤苏阳打闹:“你再抓我头发我就咬你了哦!”
“来呀!来呀!你咬我呀!就你那几颗牙还不够小爷我一拳头。看招!”凤苏阳气势汹汹的样子,可没有一处真正落在凤云初身上。
“咳咳……公主殿下,我家公子有请。”阿真来到门口,打断这一对欢喜兄妹,对凤云初拱手道。
这兄妹俩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瞬间作出端庄优雅之态。
凤云初微微福身,而后开心地道:“阿真,哥哥找我?好呀,我们走。”
凤苏阳一把抓住她胳膊:“等等,什么哥哥?哪来的哥哥?你的哥哥只有我,不许你这么叫别人!”
凤云初被他说的莫名其妙:“大哥哥也是哥哥呀,哥,你发什么烧呢?”
“我不管,大哥是大哥,反正哥哥只有我一个。还有,这人是谁?”护妹模式开启的凤苏阳,看阿真越看越不顺眼。
“无聊!不许跟着我!”凤云初随阿真一起离开了,留下一脸郁闷的凤苏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