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脚送走青悟,后脚青逍遥就变了脸。
柳叶眉下一双丹凤眼清冷,嘴角溢出了鲜血。
坐在硬到硌人的床板上,手背擦拭过嘴角,眸中冷光犹如刀锋,三眼两语的关切,就能弥补她所受的苦?
知道冰川之水对天生火灵根的她伤害多大,他们还是这么做了!
当然,青逍遥不会奢求他们能看到她有多可怜,她一辈子要强,万幸修为尚在,伤及的根本,她能自救。
这一宿,她换了干爽的衣裳,总算能睡一个安稳觉。
天未亮,青逍遥睁开眼,几乎不做他想,下榻着衣,推门而出。
她要求住在后山,可不单单是为了和苏巧巧一较高下。
后山丛山峻岭,不止才狼虎豹,还孕育着草药地宝。
她自小在山野长大,人参,当归,用来果腹,甄别药材自是难不住的。
林间虫鸟低鸣,晨雾空濛。
青逍遥顶着一头露水回杂物房,就见房门前三三两两站了好些人,外门弟子着黑灰长衣,期间穿月白袍子的俊年男子分外显眼。
他二十出头,乌发冠玉,玩转着手中一柄竹笺,眉目若画,桃花眼噙着笑,“到底是娇宠长大的小师妹,嘴上说苦修,这一大早就不见人影,怕是哭着找师尊诉苦去了。”
“三师兄慧眼,我看啊,她跟本就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也就大师兄才被她巧言令色蛊惑!”
他们对着敞开的房门七嘴八舌议论,三师兄青玄好整以暇扬起轻蔑讥诮,而他身侧,是头裹白纱,一袭青烟罗坠地裙的苏巧巧。
“我看师姐不是那样的人……”
苏巧巧紧挨着青玄,另一只手提着竹篮,竹篮里是一些水果,糕点,还有些丹药,
她特意起了个大早,带来三师兄青玄,就是想看看,青逍遥她能在大师兄面前瞒天过海,在三师兄这,她还怎么装模作样。
要知道,天道山谁人不知,六个师兄里,青逍遥最为喜欢的就是青玄,成日成日的跟在青玄屁股后面。
“她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清楚么?”俊俏的青年嗤之以鼻,“对毫无灵力的你下死手,其心可诛!为了保全自己,脸都不要了!”
青玄脸上的嫌恶,青逍遥看得真真切切,如一把尖刀深深扎进她心坎里。
她承认,她是喜欢三师兄。
只不过那是上辈子的事了,自那时她离开水牢,半死不活,三师兄不闻不问,向师尊提亲要娶苏巧巧,她那份未曾宣之于口的情愫,就已经灰飞烟灭。
青逍遥抚过鬓角被露水染湿的发,忽然拔高了音调,“我还真是受宠若惊,三师兄这么焦急的来探望我。”
她再不出声,他们还真当她死了,不知道要构陷成什么样!
青逍遥的出现,大家自动让开一条道。
她虽然不再着内门弟子的白月长袍,衣襟上也未缀着天道山的徽记,但举手投足,施施然然,不过是平常的几步路,尽显淑雅。
苏巧巧一怔,看青逍遥也挽着个破旧的篮子,旋即勾起得逞的笑意来,“师姐,你还真去找师尊求灵草灵药啦?”
她就知道,青逍遥骄纵一生,哪能受得了一丁点苦?
苦修?
苦了谁,她也不会苦了她自己!
三师兄白玉般的面上,揶揄尤重,“巧巧,我就说你多此一举,心存善意给她带丹药来。咱们这小师妹,保不齐早在师尊那告你黑状,把自己的过错摘得干干净净了。”
青玄这般讽刺,外门的狗腿子忙附和,“三师兄所言极是,错都是旁人的错,皆是天下人负了她!”
他们阴阳怪气,你方唱罢我登场,青逍遥暗暗攥紧了拳头。
她走到门槛处,回头,侧目,幽冷的眸子如暗夜里的猎豹,环视过七嘴八舌的几人,最后目光落定在苏巧巧脸上,“来都来了,不进来坐一坐?”
话音方落,青逍遥又恍然大悟,“我这寒舍比不得七星殿,小师妹娇贵着呢,若是嫌弃,当我没说。”
一笑置之,青逍遥进了门,自顾自地放下篮子在桌上,随之取出了炉子,就着紫砂锅,便将药材挑拣着放入其中。
“小师妹你这是什么态度?”青玄本就是来看笑话,竟被青逍遥无视去,瞬觉颜面无存。
青逍遥于天道山近二十个年头,什么时候对他如此冷淡过。
每每都是青逍遥屁颠屁颠的凑上来,青玄哥哥长,青玄哥哥短。
青逍遥漠视到底,待到青玄踏足房内,指尖掐诀,‘轰’的一声,点燃了炭火。
突如其来的火光,掠过青玄面门,险些燎了他眉毛。
青逍遥从容淡然的往砂锅里添水,忍俊不禁,“对不住了三师兄,我脾性不好,非要火上浇油,燃起来伤着什么人都不一定。”
青玄脸一黑,“我就说你死性不改,大师兄还不信!你想干什么,我问你想干什么?”
他攥着手中竹笺,泛红灵气的微光。
似乎青逍遥再施法一次,他就要和她刀剑相向。
青逍遥盖上紫砂锅,又捡起了蒲扇,往炉子里扇风,“我能干什么,当然是将养好这副身子骨,难不成还奢望有人疼不成?”
她的话酸溜溜的,无力的耷拉着眼帘,“万幸这后山人杰地灵,药材不少,否则,我死在这弟子房,也无人知。”
药是山林里采的?她披星戴月而出,就为了这几根野草?
知是误会了青逍遥,青玄也不过是露出一丁点的赧颜。
苏巧巧紧跟着入室,滴溜溜的杏眼转了又转,“师姐何须受这等苦,我带了些药和亲手做的点心,担心师姐锦衣玉食惯了,住在这里不习惯。”
她说着,便殷勤的将篮子里的东西,一一摆放在圆桌。
天道山最不缺的就是灵丹妙药,这倒不足为奇,只是那点心,竟是一朵朵荷花状,粉白相间,不说栩栩如生,却也是精致巧妙。
“巧巧,这是你做的啊?”
“看着就流口水!”
凑热闹的外门弟子探出馋手去,苏巧巧忙将盛有糕点的碟子挪了位,“这是给师姐特意备的,你们若想品尝,改日到七星殿,我再给你们做就是了。”
青玄的面色这才有所好转,投给苏巧巧的眼神满是欣赏,“巧巧不止善解人意,而且心灵手巧,谁要娶了你呀,真是三世修来的福分。”
苏巧巧不禁夸的低头,面若桃腮,“三师兄就别拿我打趣了,还不知合不合师姐口味。”
青玄敛了笑容,余光瞥着青逍遥半死不活的态度,冷哼道,“你看看,巧巧一门心思为你着想,你呢,差点置人于死地,一句道歉就一笔勾销了?”
苏巧巧才来天道山几天,就把青玄的魂儿都勾没了。
青逍遥微微失神,眼前浮过的全是极尽讨好三师兄的林林种种。
一众师兄里,青玄最为俊美,貌若潘安。
青逍遥就喜欢他生得好看,她也是苏巧巧替代她,成为天道山掌上明珠后,才回味过来,自己是多么肤浅!
心脏处隐隐作痛,不知是谁提议道,“不如赔一件玄阶法器给小师妹傍身,以表诚意。”
目的在这呢?
青逍遥开合双眼,眼底清亮了些许。
这外门弟子,摆明就是苏巧巧安排来一唱一和,趁火打劫的!
趁她病,倒是要不了命。
不就是法器么?
虽说玄阶法宝在天道山统共没两件,极其珍贵,但青逍遥满不在乎,柔和笑了笑,“都在床头了,师妹看得上,随便挑。”
她并非慷慨无度,身外之物,哪比得上活下去重要?
刹时,不大的屋子里鸦雀无声。
苏巧巧和青玄相视一眼,各自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不敢置信。
青逍遥真是脱胎换骨了?
从前没人能在她这儿占一分一厘的便宜,哪怕是一张符纸,都吝啬给旁人用。
青玄总算理解大师兄为何那般语重心长说,苦难使人成长。
青逍遥的所作所为着实出人意料,他压了压眉头,示意苏巧巧去挑选。
苏巧巧心里堵着恶气,好不容易才暗算青逍遥下狱,真相,没有谁比她清楚。
青逍遥含冤,声嘶力竭,就是死也要自证清白,那才是苏巧巧想看到的场面。
岂知,功亏一篑,没想得青逍遥如此沉得住气。
她是圣人吗?
都欺到头上了,还是不为所动!
“师姐,我真挑啦。”苏巧巧含蓄的靠近床榻边,背过身去,目光毒辣。
不愧是天骄,随身携带的,居然有六七件法器。
这些法器,有的似钟,有的像折扇,还有件金丝玉缕般的披风……
诚然,这些法器,都是修道人趋之若鹜的宝贝,但苏巧巧一眼相中的,乃是一条不大起眼的琉璃手串。
手串由二十八颗饱满的琉璃珠子编织而成,晶莹剔透,流光熠熠。
没看错的话,这琉璃手串名‘摘月’,乃是三师兄在青逍遥及笄之日,送给她的,她总是戴着,视若珍宝。
“师姐,我要这件可以么?”苏巧巧两指捏起手串来,天真无邪的问。
青逍遥回头看了一眼,眸光幽暗。
她还没表态,反而是青玄急了,脱口而出道,“不可,选一件别的。”
青逍遥抽回目光,又专注的熬药,漫不经意的盯着紫砂锅里‘噗噜噗噜’冒出来的水泡,“喜欢就拿去,没什么特别的。”
苏巧巧试探地望着青玄,青玄倒抽一口气,几近是从牙缝中挤出质问的话,“小师妹,你可还记得琉璃手串谁赠予的,又是如何来的?”
青逍遥怎么会忘?
三师兄为了这珠串,闭关打磨了一个月,手心里磨满了水泡。
可青逍遥同样不会忘,为博苏巧巧欢心,他扬言要挑断她的手筋脚筋!
“三师兄糊涂了,而今,我已不是宗门里的小师妹。就当是我为巧巧保管了这么多年,物归原主而已。”
青逍遥抓着布子,掀开了砂锅盖,腾腾热气扑面起,掩盖了她落寞的神色,“休说是一条手串,就是我的命,巧巧想要来取便是,三师兄要不要代劳?”
“你,你简直是疯了!”
青玄气得面红耳赤,曾围着他转的青逍遥,居然随手将他倾心准备的礼物转手送人,还说是无关紧要的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