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童话,’爱’什么的也太扯了吧
邪马台天外,深渊之海,庞大飞鸟的虚影作飞舟高悬。
虚影的背脊上,三米余高的巨汉盘腿坐在一堆空罐子的旁边,卡啪一声拉开一罐啤酒,昂头咕嘟咕嘟地喝完,抹了一把嘴:感觉好像动画片一样。
在沉默里,玄鸟缓缓地放下了那一根抬起许久的食指,望着少年化作白光飞出了邪马台,忍不住轻声笑起来。
这样难道不好么老人愉快地问道。
好是挺好,但实在搞不懂啊。夸父挠着脑袋,一头雾水:小娴的问题我也看过,以前用解脱者之尘不是无效么如果有用的话,丘比特之箭我也可以问罗马借过来啊。
玄鸟怜悯地看了他许久,无奈叹息。
总算知道为什么现在你还没有结婚了。
夸父愣了半天,头上冒出了数不清的问号:这关我没有结婚找不到女朋友什么事情啊老头儿,你不要乱看不起人好吧!
玄鸟无奈地摇头,叹息了一声。
那个年轻人的灵魂能力,确实是源质与铁的转化没有错。他将自己的慈爱转化为铁,附着在剑刃上,凭借舍身的一剑,补全了小娴作为人最欠缺的一部分,让她可以拒绝深渊,不去做怪物。从这个角度来看,之前我们的路子确实是有些问题。
说着,老人抬起手指,神情郑重:但是,你忽略了最至关重要的一点。
啥夸父茫然。
爱这种东西啊,是相互的啊!玄鸟恨铁不成钢的瞪着他:不是忽然跳出来一个人说爱你,你就能接受的,对不对
夸父很想说我能,但他不想被老头儿从这里丢下去,只能讪讪闭嘴。
玄鸟用脚后跟都知道这憨货在想什么,连气都懒得和他生了,活该这种只知道砍砍砍的莽夫孤独终生。
他总算知道每年社保局联谊会的时候在夸父身上发生了啥了。
夸父挠头想了半天,恍然大悟:你是说小娴看上那小子了
……
老人忍不住翻白眼,看不看上,姑且两说,至少小娴愿意为他从怪物变成人,这就是个天大的进步。
那孩子,终于体会到生而为人的美好了呀。
他停顿了一下,回忆起自己当初从星见之眼里见到的景象,又有些头疼起来:只不过那个小子都快要被红线缠成粽子了啊!
从十八岁开始,烂桃花会一路走到九十岁……渣和不渣另说,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良配。这事儿回头还得再寻思寻思。还有——
好像后脑上长了眼睛一样,玄鸟忽然说:未成年人不准喝酒。
空罐子后面,诸清羽触电一样把手从啤酒堆上挪开,装模作样地开始喂鸽子。
怕什么夸父满不在乎地问:未成年人能杀人放火就不能抽烟喝酒了要我说,升华者又不怕酒精,少喝点没错。
玄鸟眯起眼睛看着他。
对不起,我啥也没说。
夸父明智的移开了视线,装作无事发生。
玄鸟叹息一声。
摊上这群问题儿童,总感觉自己会有一天脑溢血……幸好,还有省心的孩子。
轰!
邪马台内,传来终末的巨响。
虚影之上的三人对视了一眼,彼此浮现出了然的神情。
四阶打五阶能坚持这么久,就算有白狼钩在手里也不容易啊。夸父捏着下巴上的胡茬感慨道,这小妮子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玄鸟对此洞若观火:一具残缺的日巫和一个胎死腹中的夭折之子,拼凑在一起也不过是个畸形的缝合怪,距离五阶代行天威的能力还差得远呢。
但不论如何,雪涯那个孩子都辛苦了。
他停顿了一下,忽然说道:
算算时候,也差不多了吧
.
.
与此同时,黄泉之畔的边境内。
无数曼珠沙华拱卫的森冷大殿里,御阶下传来无可奈何的叹息声。左大臣垂下眉头,俊秀非人的面孔上透露出了一丝忧愁,令人望之心生怜爱。
局势确实已经糟糕到无可挽回的程度了。
最后的努力告以失败。
在御阶上面的垂帘后,庄严的黑暗中,传来一个惶恐的声音,稚嫩的像是个孩子,如此慌乱:这、究竟要怎么办才好
事已至此,只能请公方大人出手了吧左大臣垂首,恭谨地匍匐在地,还请陛下暂时忍辱,以待天时。
你是说……将军吗……
垂帘后的陛下愣住了,好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样,可同时又感到一阵不安和恐惧。
自从九十年前公家和武家的平衡被打破开始,又有谁不会害怕这个名字呢哪怕是在传统中高高在上的皇帝,也再无法制衡那位暴虐的公方御领……
可笑的是,’公方’这个称呼最早的时候,便是用来指代瀛洲的统治者,高贵如天一般的皇帝。如今,所有人提到这个称呼时,脑子里浮现
的却是那个为无数人带来恐惧的漆黑身影。
——‘鬼公方’。
其意为像传说中的凶猛巨鬼一样的统治者,凶恶、暴虐、强大,同时又不可战胜。
在瀛洲,鬼所指的并非是无形的幽灵或者死后的冤魂,而是人力难以企及的恐怖化物,好像暴虐山神所化的酒吞、堕落龙神所形成的茨木……它们是高高在上的主宰者堕落为魔之后所形成的噩梦,倾尽凡人的一切力量都无从抵抗的怪物。
九十年以来,那位天降而至的将军带着令人恐惧的微笑,一次次地将不自量力的反抗者击溃、碾碎,以武力夺取了如今的权威,颠覆了传统,践踏了伦常,踏着不知道多少人的尸骨,成为了瀛洲实质的支配者之一。
倘若不是有那么多家族的顶力支持还有瀛洲谱系的源典传承,如今的皇帝恐怕也只是一个笑话而已。
一个人形的印章,一个可笑的摆设。
随时可以取而代之。
此刻骤然提到他,垂帘之后的声音就变得越发惊慌起来。
为、为何会这样皇帝问,左大臣不是说万无一失的么
变数难料。
左大臣跪地叩首:是臣失策了。
失策
在大殿之外,传来沙哑的声音。
魁梧的老者大步踏入殿中,须发皆张,蜡黄色脸上的大鼻子都被怒火烧得通红:就因为你的失策,就要让陛下万金之躯向那个不知礼数的武夫低头你岂不知道主辱臣死的道理吗!
如今皇权暗弱,倘若如此轻易的示弱,到时候造成的后果,难道左大臣就承担得起这样么!
说着,右大臣肃声上谏,瞪着一双硕大的眼睛,望着御阶上的身影:陛下切不可如此!
右、右大臣
皇帝不可置信:你怎么回来了
臣再不回来,恐怕陛下就要遭受奸妄之徒蒙蔽,铸下大错了!
右大臣的气息紊乱,衣摆上的尘土都没有洗去,好像是匆匆归来之后,连洗漱都没有,径直闯进大殿里来的。
陛下乃是一国之尊,万万不可为如此小事去向那个武夫低头!
垂帘之后的孩子愣了许久,依旧拿不定主意:可是……日巫……
陛下难道还不明白么!
右大臣忽然大吼,极其失礼的打断了皇帝的话,愤怒的声音几乎无法控制:以邪马台再度种植日巫的计划,说到底,不过是邀宠魅上之徒的白日梦而已,本就不该将结果寄托在侥幸之上!
此刻倘若再不忍痛断腕的话,难道要以卵击石,和东夏谱系开战吗!
这岂不是正随了那个夷人的意愿若是有了陛下的授意,他怎么可能不胡作非为!
如今我们所损失虽然惨重,但归根结底,不过是一个边境,一具夭折之子的残骸,和几枚日巫的贤者之石而已,为何陛下还看不清呢
……不、不止是如此。
在漫长的沉默之后,御阶上的皇帝低声说:孤、孤……孤还将母亲留下来的……
右大臣愣了一下,如遭雷殛。
陛下,你难道……
好像终于想到了那个最糟糕的可能,他不可置信地凝视着垂帘之后的身影,脸色变得苍白起来,几乎站不稳。
难道你连先帝遗留下来的东西也,也用入其中去了么
皇帝怯懦地点了一下头。
死寂之中,右大臣踉跄地后退了两步,抬起哆嗦的手指,指了指地上背对着自己的左大臣,又失仪的指向了皇帝的身影,数度张口,面色倏而变成了赤红,到最后,委顿在了地上,再没有了任何力气。
只有一滴浊泪从眼角流了下来。
他闭上眼睛,再度睁开的时候,双眼已经遍布血丝和狰狞,直接拔出佩刀,冲向了左大臣:奸妄!老夫今日要除了你这祸害!
那一瞬间,他看到左大臣抬起的面目上,浮现一丝嘲弄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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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之后,宫殿紧闭的大门再度打开。
面目呆滞的老人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被招来的宫人们慌乱地送出殿外,直到晕厥之前,他的手里还死死地握着那一柄破碎的太刀。
太刀断裂的刃口上留下一线血红。
如同眼泪。
右大臣已经老朽了,无法理解陛下振兴天津的雄心,御前失仪到了这种程度,实在让人痛心。
左大臣跪在地上,痛心疾首地祈请:还请陛下慈悲,让右大臣回归故里,安享天年吧。
……是、是这样么
御阶上的稚嫩身影终于从刚刚的恐怖斗争中反应过来,慌不迭地点头:啊,没关系,我……咳咳,余也可以理解右大臣的苦心,那便重重的赏赐吧!
陛下慈悲!
左大臣恭谨地赞颂:还请陛下,早下决断……
漫长的沉默之后,御阶之上的人影压抑着心中的惊慌,终于下定决心。
来人,取余的印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