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打得天昏地暗,远处的边哨当然不会没有察觉。
但没有派任何一个人过来。
他们有他们的职责,他们的职责只在边境,擅离职守即是罪责。
而齐境内的事情,自然有专人解决。
仅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齐国军纪之严。
边哨里的士卒轻易不出来,也就连李代桃僵、避过验证身份的机会都没有。
普通边军就有这般风貌,军神姜梦熊功不可没。齐国兵锋之盛,可见一斑。
要想逃出戒严状态下的齐国,实在是难如登天。
青牌捕头,就是解决齐境内涉及超凡强者事件的角色。
岳冷作为一代捕神,虽然退隐很久,却也有足够的资格负责这一战。
最重要的是,阳地三大镇抚使,都没有插手此战的能力。
眼看着入邪状态的尹观被打得凄惨无比,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姜望脸上虽然看不出表情,心中却有一些焦虑。
或许尹观死在这里,才是对他最好的选择。
那样他帮过尹观的事情,就永远不会再暴露。而他可以顺理成章地晋位四品青牌,以内府境的实力,掌握部分外楼境强者才能有的权力。就像腾龙境的林有邪掌握五品青牌那样。
同时还可以得到一部符合内府境层次的国库秘术。
可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
然而很多时候,在姜望的选择里,利益并不是第一位的。
尹观救过他的命,虽然连尹观自己都认为两清。
但姜望又是理智的。或者说,他与尹观的感情,还没有深厚到可以让他失去理智的地步。
越是旁观这场战斗,越是能够明白正在战斗的这两人有多强大。岳冷与尹观的战斗,他没有能力插手!
姜魇,你有什么办法救下尹观吗姜望表情不变,却在通天宫里暗问。
姜魇显然也一直在关注这场战斗,几乎是立刻就有了回应:这要看你是不是真的想救他了。
你有话直说。
你还无法完全发挥你的潜力。把身体暂时交给我,我来帮尹观逃出生天。之后就还给……
声音戛然而止。
姜望懒得跟他勾心斗角,直接用神魂花海笼罩了冥烛。
他旁观尹观和岳冷的这场战斗已经受益匪浅,姜魇既然思路这么开阔,还是不要再看为好。
看来是没有办法了。他想。
只能眼睁睁看着尹观在他面前被打死。他甚至不能不看,因为一名齐国青牌,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对地狱无门的首领心有怜悯才是。
他不但要欣赏,在岳冷杀死尹观之后,他还要第一时间送上欢呼。
这是他的戏本,也是这出戏里,他无法逾越的藩篱。
入邪状态的尹观,根本感受不到痛苦,也不知绝望为何。
任何人的心情都与他无关。
他已经不是他,而是所有诅咒的聚合,是恶念的载体。
或许唯有疯狂攻击岳冷,才算是唯一能说明这具肉体本来身份的地方。
入邪尹观每一次扑击都倾尽全力,始终暴烈、凶狠。
但也不可避免的越来越弱。
再怎么倾尽全力,可以调度的力量也越来越少。再怎么凶暴无畏,也只能一步步走向死亡。
凝聚法家威严的杀威棒,打得尹观遍体鳞伤。连骨头都断了不知道多少根。只是被那种混乱而疯狂的力量所驱动,才还能够始终保持战斗的姿态。
那笼罩身周的绿焰,逐渐凋零。
一朵接一朵的溃散,化作点点绿光坠落。
而岳冷的攻势却越来越凌厉,越来越放开,越来越无所顾忌。因为能够让他忌惮的事物,也一直只有那绿焰而已。
首先发现变化的是姜望。
岳冷的注意力,全都在那些绿焰之上,只等绿焰全部凋零,就要一击杀死尹观。
但姜望却一直注意着尹观的表情。
那一直变幻着的无数种痛苦表情,代表着无数痛苦的意志。
诅咒首先是因为恨。
尹观彻底的接纳了庞杂的咒术力量,那些痛苦也必须为他所承受。
但是随着绿焰逐渐被打落,他的表情变幻也越来越慢,越来越少。
他的身体越来越糟糕,越来越靠近死亡,他眼睛里的绿色也越来越淡去。
看起来好像是生命衰败,咒术力量逐渐崩解的正常反应。
他逐渐死亡,作为一个超凡修士,理所当然的,在死亡之前,他逐渐平凡。
姜望莫名想起第一次看到尹观时的场景。
那时他作为一名叛逃者横空出世,以拳对拳,直接在下城二十七城外硬捍佑国负碑军统帅郑朝阳。
一战成名,也让姜望倍感惊艳。
而今天,随着绿焰凋落,他仿佛见证了一段精彩故事的终结。
这是一个超凡强者死亡的过程,是一名天才修士凋零的经历。
花开终究有败时。
姜望在心里叹息。
但在某一个瞬间,尹观脸上的那些挣扎痛苦消失了,那些属于世上无数诅咒者的恶念失去了载体,只剩下冷静——一种孤独审视痛苦的冷静。
那种冷静极具力量。
何为诅咒
恨天不公,恨地不平,恨人却无力。
满心冤屈无解,一世煎熬无门。
只能祈求鬼神,降祸于所恨之人。
诅咒是一种怨毒的力量。
亘古以来,没有人将这种力量开发到如此地步。
尹观掌握着那庞大的咒术力量,也不得不面对无数诅咒者的恶念侵袭。
有遭遇不公,有报官无门,有妻离子散,有满门绝灭……有世上无数的痛苦,无数的煎熬。
尹观他负罪而行。
他经历过一切,忍受过一切,最终选择面对一切。
他的意志回归!
而岳冷的感受更为直观。
因为剩下的那几朵绿焰,忽然消失。
不是被他打散,而是自行化去。
尹观那双妖异阴邪的绿色瞳孔,也已经退回黑色。
这种黑色,是在无边痛苦中冷静自视的幽黑。
岳冷感觉得到,秦广王那本来已经濒临毁灭的身体,忽然间开始焕发生机,并且很快生机勃**来。
其人的肉身开始稳固,是接天连地的那种稳固。
其人的血液开始厚重,是追往溯来的那种厚重。
是空间,是历史,是生命本能的感动。
天地之间,仿佛有一种浩大的震颤在发生。
那是一种无言的宣告。
是道的宣告。
我如神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