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终于结束,隆庆帝更是赐了顾康一座府邸。
皇帝亲自赐宅子,这大概是每个臣子的荣耀吧。
今年隆庆帝也就赐给了两个人,一个是立了赫赫战功的赵朗赵将军,另一个便是飞天一样提拔到政事堂的顾康。
赵朗的战功那可是实打实的打出来的,顾康……所有人想到顾康就只觉得这小子运气实在是太好了。
此时顾康从宫中走出来,逢迎巴结的人络绎不绝,甚至有人发现顾康连一辆像样的代步的马车都没有。
他们提出来要将自己华丽的马车送给顾康,被顾康婉言谢绝。
顾康看向了东司马门外停着的一辆不起眼的青帷马车。
驾着马车的车夫是南山书院的大叔,顾康瞧着那辆普通的马车,心头微微一动,朝着马车走了过去。
大人请！驾着马车的车夫,忙下车掀起了车帘请顾康进去。
他对顾康的称呼也已经变了,不再是顾二爷,也不是顾公子,而是顾大人。
这一声称呼的改变,也意味着顾康从此踏上了一条满是荆棘的别样的道路。
他晓得马车夫不会轻易称呼他顾大人三个字,一定是里面的那一个人。
顾康掀起马车钻了进去,对上了坐在马车里的温先生。
温先生本来身体就不太好,之前又经历了那一场变故,几乎卧床不起。
即便是偶尔起来也是写写字儿,很难长时间的坐在那里。
此时的他靠在了马车的车壁上,腿上搭着羊毛的毯子,脸色因为等的时间有些长带着几分疲惫。
可那双眼睛却清亮的很,凝神看着面前自己的学生顾康,神情说不出来的从容镇定。
顾康在逼仄的马车车厢里冲温先生缓缓跪了下来。
老师！顾康冲温先生磕了一个头。
这一声老师夹杂着万分的复杂心绪,温先生抬起手将顾康扶了起来。
此时马车已经离开了东司马门,朝着南山书院的方向行去。
越走路途越是僻静,外面早已经远离了嘈杂的上京。
一直闭着眼的温先生此时才缓缓睁开眼眸看向了面前的顾康,眼底掠过一抹慈爱：从今往后你就不一样了。
顾康在所有人面前都披了一层伪装,唯独在温先生和自己的长姐面前,将这层伪装撕得干干净净。
他看着温先生低声道：老师,圣上让我做他手中的刀,对付八大世家。
温先生缓缓点了点头,从怀中拿出了一块玉牌递到了顾康的面前：南齐八大世家把持朝政,民不聊生,社会弊病积重难返。若想真的将这一颗毒瘤挖出来,绝非你一人所能办到。
这块玉佩你拿去,虽然我已经不在朝堂中,可是我教过的学生遍及天下。
这玉佩上牵扯的人,大多数对八大世家感到厌恶,他们会助你一臂之力。
这一股势力从今天开始,交到你的手中。
而你所要做的就是先从八大世家的手中活下来。
其实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你估计已经猜出来当初我在街头问出那个问题的原因所在。
我就是想在这一届学子中找到一个能堪当大任,能将自己豁出去的人,可惜那些人都入不了我的眼,唯独你……
是我将你引入了这个局中,从此往后便是一路的荆棘丛生,一路的搏杀。
那些残忍甚至超过你能想象的一切残忍。
你也知道萧胤当年就是一个清田,就被八大世家差点烧死在七杀谷。
那还是大名鼎鼎的萧胤,而你什么都没有,却要和那些人斗。
这期间所有的计谋,决策,甚至是铲除八大世家的办法,都需要你自己去亲力亲为,为师一点忙都帮不上。
顾康,为师已经老了。
只想在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一些政治的清明,马上闭眼死去也安心了。
老师！顾康一把抓住了温先生的手臂,温先生的手微微发颤。
温先生看着他道：你恨老师吗
顾康叹了口气：我不恨老师。其实从街头老师将我收进了南山书院,我就知道自己的路不会再平坦下去。
我是死过一回的人,即便是再死一次也无所谓。
温先生定定看着面前脸色整肃的少年,眼底掠过一抹欣慰,到底他没有看错人。
好,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就去做吧。豁出去为天下打出一个新的太平盛世。
顾康抬起头认真的看向了温先生：老师,我有一件事情不明白。
温先生点了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顾康吸了口气缓缓道：老师,我不明白,既然我们要对付的是八大世家,为什么你不去选择睿王萧胤,我想萧胤更恨八大世家。
温先生叹了口气：萧胤,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他杀伐果决,心思狠厉,而且还是军人出身,若是他掌控了这天下。
怕又是一个军阀当政。
治天下须得交给一个明君才行。
顾康,这些事情就托付给你了,你不管走多远走到哪儿,都由你自己说了算。
若是你哪天不想走下去,为师也不怪你,毕竟这条路很难很难。
至于萧胤那边,你倒是可以当做一个工具和跳板。天下需得交给一个温和且开明的君主手中,为师才能放心。
为师做了两任帝师,隆庆帝表现让为师分外的失望。
即便是太子萧霆也仅仅是做一些表面的文章,若是他坐那个位置,恐怕还是不能压制世家们的崛起。
我们需要找一个自己的继承者。
顾康心头一慌,难道他们也要参与到南齐的夺嫡之争。
可是他们要扶持谁呢
太子不行,是不是六皇子
可是六皇子此时已经依附于萧胤,显然温先生不是这个意思。
那么那个开明的君主究竟由谁来做
难道还另有其人
此时他还要再问温先生,温先生却已经疲惫的闭上了眼睛,冲他缓缓摆了摆手,显然不想再说什么。
顾康紧紧攥着手中的玉佩,心头一阵阵发紧。
简简单单的一块玉佩,却让顾康攥得掌心生疼。
他如履薄冰,背负的责任也太重,还没有开始就有一些会后悔的想法。
可惜这世上开弓没有回头箭,他顾康也只能咬着牙走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