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面的地方是在包间,隐蔽性很好,蒋来吃了一惊,问他:不用陪家里人
蒋来不清楚张贺年和他家里的关系,顺道问一句。
张贺年穿了身黑色外套,一头板正的寸头,五官更加凌厉,他点了根烟,缓缓抽着,说:不需要,你呢
蒋楚陪着,不用我,我回去又要催我找女朋友,能不回去就不回去,免得叨起来没完没了。
蒋来也不例外,他也会被催婚,尤其他和蒋楚都没对象,蒋楚还拿他当借口,说什么他没找女朋友,她也不着急,于是父母将炮火转到他身上,他真的不厌其烦。
嗯。张贺年淡淡应了声,说起正事,你这边什么情况
一提正事,蒋来脸色跟着凝重起来,声音不自觉压低,说:没有,陈湛在北城虽然高调,请了不少以前的老相好聚会,那些人第一次倒是卖了面子,后面又陆陆续续请了几次,有大部分没过去,应该是怕和陈湛搭上关系,又惹到什么麻烦。
去的那些呢
现在和陈湛来往密切的没多少个,那些个最近也老实,说实话,人很多,我们人手有限,同时还要经办其他案子,没有办法一直盯着陈湛。
蒋来也有难处,在陈湛没有真正犯事前,他们不可能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陈湛这上。
包括张贺年也一样。
但他们都清楚,陈湛是不可能老实的,他现在藏得很深,很谨慎,没有漏出什么马脚,知道这么多人都盯着他。
张贺年理解蒋来的难处,说:陈湛不是傻子,他已经有两次差点沉不住气,再搞幺蛾子,只会对他不利。
你说他找秦棠麻烦那两次
张贺年神色隐晦不明点头。
蒋来说:对了,秦棠现在怎么样
蒋来离桉城很远,除了关注陈湛的情况,对于其他事情并不了解。
张贺年眉头拧着,沉默抽着烟。
蒋来敏锐察觉到他似乎有难言之隐,心里不由来一紧,问他:怎么了,秦棠出什么事了
出国了。
出国了这么突然是留学还是什么
张贺年又沉默,脸部线条紧绷,周身气场宕的厉害。
蒋来:不是留学
张贺年咬着烟蒂,目光沉了沉:我连累了她,她被我家安排的出国。
张贺年说:我撩了她。
……你撩蒋来一惊,惊讶问道,你们不是亲戚么
哪门子的亲戚,没血缘关系。
说起来,在他们成为所谓的亲戚之前就认识了。
他不认那层脆得跟纸一样的亲戚关系。
蒋来神色浮现几分复杂,说:你家那边都知道了然后把她送出国
张贺年没回答,神态喜怒不明,垂下眼帘,掩去眼里真实的情绪。
蒋来也陷入沉默。
蒋来虽然对秦棠不是那么熟悉,只见过几次,但那几次印象挺深的,以至于快一年多没再见面,他还清楚记得第一次见到秦棠时的场景。
蒋来,你辞职是跟秦棠有关么
张贺年的烟没停过,一根又一根,不要命似得抽,烟雾缭绕,挡住深邃挺括的五官。
蒋来又问:你要出国找她
张贺年鼻音很轻应了声。
你知道她在哪吗
张贺年陷入沉思,查到了航班信息,知道去了哪个国家,但具体位置并不清楚,他不信邪,也不会就这样死心,还在查,总能找到。
蒋来抓了抓头发,看了看张贺年,说:我觉得你先别冲动,你就这样辞职了,那陈湛不是更为所欲为,他之前怵你,多多少少因为你身上的制服,要是你辞职,被他知道,那他不就觉得没人管得了他了。
万一他打击报复,你不是很被动
蒋来说的,张贺年不是不清楚,这也是他辞职的目的之一,和陈湛过节最深的是他,陈湛记恨的人也是他,只要他扒了这身制服,陈湛不就无所顾忌了。
陈湛那种人,很自大,不会认为张贺年是故意下套,毕竟不会有人会放弃自己大好的前途,何况对付陈湛,他那身制服才有能力和威慑力。
蒋来最担心的是这里。
不过,秦棠暂时离开也是好事,起码不会被他连累。
张贺年轻扯嘴角:巴不得他来。
那你来北城待多久
办完事就走。
保持联系。
嗯。
晚上十一点多,张贺年回到景苑,开了灯面对一室的寂静,他回到楼上房间,桌上还有秦棠留下的书,和衣柜里的衣服。
去年秦棠请他帮忙把东西寄回桉城,他没寄,没错,诚心的,故意不还给她。
即便她不回来,起码还有属于她的东西留在这里,在他生命里深刻存在过,留下过痕迹。
张贺年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秦棠的身影,没有得到过,他可以忍耐,可以忍受漫长的孤寂,可他得到了她的人和心,那就不可能再忍受没有她的世界。
……
两年后。
某个贫瘠落后饱受战火摧残的小国家。
放眼望去,一望无际的灰败,房屋破落,断言残壁,周围都是受伤的伤者,都是最普通最无辜的人。
吃不饱穿不暖,时时刻刻还要面临生死威胁。
空气似乎都弥漫一股硝烟味。
上个月,秦棠跟着团队教授到这里进行慈善救助,为期一个月。
期间不少各国媒体记者跟着来,没待几天,纷纷受不了当地恶劣的环境,有不少人提前离开。
团队里也有不少年轻的医护人员打退堂鼓。
教授对此没有挽留,还会叫车亲自送那些坚持不下去的人离开。
以后医疗团队剩下了七八个人,大概少了三分之一。
秦棠是生下来的八个人中的其中一个,每天都有看不完的伤者,什么病症的都有,都是贫困人群,吃都吃不饱的,瘦骨嶙峋,不管老人还是孩子,尤其是孩子。
在和平的环境下生活久了,来这里才真的感觉到什么叫做生死一线。
就连陆城都跟着一块来,陆城是男生,来到这里第一天都被吓到,远处还能听见轰鸣的炮火声,时不时响起,惊心动魄,濒临死亡。
陆城吓得拉着秦棠一块写遗书。
秦棠没有写,不知道写给谁。
秦棠,快来搭把手。
陆城抱着一个孩子飞快跑过来,他的白大褂身上沾满了血污,怀里的孩子一直哭,受伤的手在流血。
秦棠在帐篷里整理药物,听到动静赶紧出来,看到陆城怀里受伤的孩子,转头准备需要用到的药物。
妈的,刚出去接人,看到这小孩被几个小孩围殴,一个两个瘦成那样还有力气大人。
秦棠见怪不怪了,越是这种环境越是混乱,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所以教授让他们不要单独行动,更不要跑出去。
陆城是男人,长得高高壮壮的,典型北方人,看起来没那么好惹,所以接人或者接物资这种事都是他做,很少让女生跟着出去,团队里的女生跟着大部队行动。
秦棠有条不紊给小孩处理好受伤的手,伤口像是被玻璃划破,没有弄到骨头,她来之前有接受过特别培训,处理简单的伤口不是问题。
操作完,秦棠问陆城:他家里人呢
没看见,等会我去找翻译帮忙问问是哪家的小孩,还回去,先让他在这里休息。
好。
秦棠拿了面包和水给小孩,小孩哭累了,趴在陆城身上张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陌生的环境。
晚上,夜色降临,空气里那股硝烟味还很浓烈。
秦棠和团队里位数不多的女生在洗床单,洗出来水都是黑的,很脏,不洗又不行,还要用。
这种地方,什么都稀缺,都到了一块纱布都想省的地步。
一直忙完,是晚上九点多的事了,基地终于有片刻的安静,秦棠去看了白天的那个小男孩,他已经好多了,吃过饭在睡觉,言语不通,只能靠手势交流。
好不容易忙完,陆城跑来找秦棠,带来了一瓶可乐,递给她,知道她要问哪来的,嘿嘿一笑,我私藏的,你快喝,补点糖分。
秦棠没要,你喝吧,你要做很多体力活,你比我更需要补充。
客气什么,我身体比你好,快点喝。
谢谢。
陆城挨着她坐着,说:还好姜怡没来,我就藏了一瓶,要是她来了,我还得藏。
秦棠没忍住弯唇笑了笑:你还藏了什么
没了,都分光了,都给那些小孩了,一个个眼阿巴巴看着我,我于心不忍,都给了。
秦棠其实也没想到陆城会报名来,他们三个都跟着一个教授,教授没有强制他们来,本着自愿报名的原则,想来就来。
秦棠是第一个报名的。
陆城还劝她,没必要,反正都要必要了,不留下来读博,不需要讨好教授。
只有秦棠知道自己不是讨好,而且不是做什么事都要有意义。
秦棠。陆城忽然喊她。
嗯
你毕业要留下来还是回国
我还没想好。
她似乎没有选择的余地。
陆城又问:你不回去找你男朋友
秦棠猛地心尖一紧,一阵尖锐的疼痛荡漾开来,很快又消失无形,她没说话,垂了垂眼眸,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胡乱画着。
陆城仰头看了看漆黑一片的夜空,这两年都没听你提起过你男朋友,你是不喜欢他了
喜欢的,怎么会不喜欢。
对张贺年的喜欢早就侵入了骨子深处。
只是离开那么久,她不知道他的情况,更不知道他现在什么样子……
还记得她么
还会喜欢她么
秦棠看了看自己这段时间被晒黑、晒脱皮的手,仍旧沉默。
你为什么不能回国陆城的问题很多,一个接着一个,这三年你都没有回国,也没和家里人联系
秦棠说:和他们关系不好,他们也不想见到我,我就不回去碍眼了。
胡说,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女儿,不知道得多高兴,不过你太安静了,容易被人欺负,当你爸要多操点心。
陆城,别占我便宜。
陆城摸着后脑勺笑:被你发现了,哈哈哈,好,我不占你便宜。那你想不想回去嘛
想啊。秦棠又在地上涂涂画画,不自觉写了两个字,写到‘贺’的时候猛地反应过来,赶紧抹掉。
陆城往前一凑:我看见了,别涂了,张贺什么,你男朋友名字
我写的是涨。
陆城心里啧了声,偷笑,那贺呢
秦棠嘴硬,没有,你看错了。
陆城说:你别嘴硬了,前几天在车里你不是睡着了吗,我听到你说梦话喊了这个名字,叫什么张贺什么是不是,nian张贺nian
秦棠瞬间警觉,瞬间起了鸡皮疙瘩:我真喊了
不然呢,车里几个老外,就我听得懂。
秦棠:……
要不要我帮你回国
什么
我有个计划。陆城露出一笑,白白的牙齿晃了下秦棠,我家呢,等着我毕业回去结婚,老婆都帮我选好了,我看了照片,不是我喜欢的,还大我三岁,我准备带个女朋友回去。
所以你不会选了我吧秦棠摇头,不行。
怎么不行了,你在国外谈了个男朋友,要见家长,不就可以回家了么,难道你真要在国外待一辈子不想见你男朋友
秦棠沉默。
陆城一眼看穿她的犹豫,刚好也可以回去试探你男朋友,他要是没忘记你,肯定会吃醋生气,要是忘记了……
秦棠沉默。
陆城,反正左右也不亏。
秦棠很心动,她想回去,很想回去。
我怕露馅。秦棠很纠结。
露不了一点,我们俩一块经历生死,突然意识到彼此的感情,加上三年同窗,你自己想想,这剧情不稳我把我的头砍下来给你当球踢。
陆城大手一摆,你家那边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