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哈部也算得上是个大部族,别的不说,能够驻扎在距离制高王庭这样近的地方,就不是一般的部族可以比拟的。但宇文铎是什么人
别看他在赫连云云面前唯唯诺诺,在姜望面前嘻嘻哈哈,他是草原名门宇文氏的真血子弟!在苍羽巡狩衙历练过,在边荒生死线磨砺过,
如今更在苍图神骑里任职。
放眼整个大牧帝国,在所有的年轻贵族里面,他也绝对算得上是佼佼者。
更别说他还深得大牧皇女赫连云云信任,还有一个正在厄耳德弥进修的、天资绝顶的曳赅。
对宇文铎来说,要封锁一个赤哈部,围剿一个区区的外来小教派,绝对称不上费力。甚制于都不用他亲自出手。
在行动之前,高行武早已经将无生教草原分部的底细摸得清清楚楚。一个自号无生老母的女人,带着十八个骨干教徒,冒险来草原发展。伪称无生神主乃苍图神之从神,从而迅速打开局面。
不得不说,这一点倒是和牧廷现今开放的宗教政策达成了一致,可见这个无生老母的聪明。若是给机会成长,说不定还真能在草原上发展起来。
他们最早是以五马客的身份,游商草原、救厄扶贫,在各个小部落发展信徒。初步打开局面之后,无生老母并未满足于现状,又迅速搭上了赤哈部落小公子几赤颜的线,借助赤哈部落的力量,无生教悄无声息地扩张起来,进入了新的发展的阶段。
若有一部以无生教为主角的话本故事,这位无生老母应该是组织的大功臣,为教派在草原打开局面,教功修功兼得,未来不可限量。之后的神冕祭司继任大典,大牧王庭颁布的万教合流国策,更是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只可惜等到了姜望北来宇文家的武士训练有素,三人一组分开来,有如尖刀刺牛油,轻易地分割目标区域。然后从帐篷里、从集市旁、从羊圈中,将一个个目标人物揪了出来。
战线推进得非常迅速,这些武士的目标也非常明确。目标区域之内的赤哈部族人,只能惊恐逃散,又在武士的威逼下,呆立不动,静等筛选。而目标区域外的人只能看着。
一个锦袍青年纵马疾来,还在老远便已开始大喊:且住,且住!宇文家的好汉,我乃兀赤颜!我赤哈部向来忠君敬神,从无妄举,何以招致刀兵这当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高行武一言不发,宇文家的武士也绝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该抓的抓,该杀的杀,并无半点手软。
那锦袍青年驰制近前,勒住缰绳,对着空中的高行武怒目而视:你惊电鞭高行武是数得着的人物,我赤哈部也不是好欺负的。咱们未曾有过纷争,不知我何时得罪了你,教你一言不予、便动干戈!
周边的赤哈部的战士,一时全都在他身后聚拢,看向这边的眼神,愈发按捺不住冷意,颇有一言不合就集阵冲锋的架势。
高行武只是淡漠地瞧了这人一眼,一句话也不说,身如雄鹰展翅,直接飞落一座大帐前,抬手一鞭,带起惊电横空,已将这大帐抽开!将帐篷里正在顽抗的无生教徒,彻底掀开在众人眼中!
那是一个白发老妪,向偻身形,动如鬼魅,手持一柄长剑,剑尖犹在滴血,剑下已横尸三具。想来便是那位无生老母了,确然有全场最强的表现。
高行武直接引动天边星光,已经俯冲而下,与之战成一团。
兀赤颜见其人如此不给面子,顿时怒不可退,刷的一声拔出腰侧弯刀来。他身后的赤哈部战士齐齐抽刀。兀赤颜!
在场边这辆不甚起眼的马车上,宇文铎一只脚站在车辕,一只脚踩上了马背,冲他招了招手:你过来。元赤颜有些惊疑不定,不知现在说话的又是谁人。
宇文铎下巴一抬:老子是宇文铎!
兀赤颜下意识地翻身下马,又似扔烫手山芋般,将弯刀丢在了草地上,急走几步到马车前:宇文公子,这宇文家一个执事高行武,都有压他一头的响亮名号。
他没有第一时间认出宇文铎,是因为以他的层次,还没有资格接触宇文铎这样的真血子弟。如今宇文铎亮明身份,他半点怒气都不敢再有。
诚惶诚恐地道:我与金戈金公子有些交情,请您看在他老人家的面子上宇文铎抬手往下压了压,并未动用什么神通术法,只道了声:跪下。
扑通!
权即是力,权即是神通。
兀赤颜直接跪倒,再也不敢提别人的名字:兀赤颜愚昧,实在不知是什么地方得罪了宇文公子,您若是愿意指教,实在感激不尽。请您大人大量,给赤哈部一个赎罪的机会!
戴着羊头面具的姜望,从头到尾只是默默地观察着高行武与无生老母的战斗。今日无论发生什么,他都只是一个旁观者。他置身事外,以一个更清晰的角度,来观察无牛教的点滴细节。
他怀疑张临川和无生教的重要头目,存在着某种紧急联系的渠道,这也是他上次在成国,只让仙宫力士出场的原因。为的是不暴露自己,
不使张临川警觉。有惊电鞭之号的高行武,是外楼境修士,未有神通,一身雷法不俗。
而无生老母是内府境修士,身怀一门诡异神通一她的左手手心有一个风洞,从中不断地飞出鬼影来。
那些鬼影,都或多或少的具备生性。也就是说它们是由活人抽魂炼成的。所以它们没有一般鬼魂的弱点,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肆虐,也全然不怕雷法。
双方打得倒是有来有回。
之前在成国遇到的地幽使者,也是神通内府。不过那个地幽使者未来得及动用神通,便已经被杀死。什么时候神通内府这么不值钱
若是隶属于某个天下大宗,某个大国也便罢了。张临川草创无生教,是何来的底蕴
宇文铎显然对高行武很有信心,看也不看那边的战斗,只俯视着兀赤颜,语气平缓地问道:你跟无生教是什么关系兀赤颜愕然拾头。
这愕然多少有些伪饰的成分,毕竟那些武士的目标是谁,他又不是眼瞎看不到。我与无生教并没有什么关系,就是响应陛下万教合流的国策,才允许他们在赤哈部传教宇文公子,这无生教有问题赤哈部也是受害者,他们来这里也没有多久,他们做了什么,赤哈部全然不知情!
无生教迷乱信徒心志你也不知无生教汲取信徒生机你也不知无生教是邪教你也不知
竟有此事兀赤颜确然不知,这便将他们拿下,请宇文公子治罪!兀赤颜回顾身后的赤哈部战士:还不去帮忙!宇文铎饶有兴致看着他:可是在万教合流的国策宣布之前,这个无生教就赤哈部在传教,你又作何解释
兀赤颜悚然一惊,冷汗顿时浸透后心。
这一瞬间他心里转过无数借口,可是对上宇文铎那略带玩味的表情,全部都溃散。
当场以额触地,再不敢抗辩:元赤颜被猪油蒙了心,受妖人迷惑,贪图小利,
上瞒朝服廷父兄,下欺丁户百姓,使邪教流毒,此诚罪该万死!无论宇文公子怎么惩罚,哪怕五马分尸,兀赤颜都愿意接受!何制于此宇文铎一脸惊讶:你哪有那么大的罪在兀赤颜骤然燃起希望的眼神里,宇文铎脸上的惊讶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可触碰的冷漠:你赤哈部只不过提前知晓了国策提前泄露出去而已。
不!绝非如此!兀赤颜的眼睛囊时被惊恐充满,他膝行几步,靠近了马车,拼命磕头:我压根事先不曾知晓国策,我父我兄更是对这邪教绝不知情。我可以对苍图神发誓,我可以拿我的生魂发誓,赤哈部何曾有提前知晓国策的本事,我又岂有泄露国策的胆子那无老母与我秘法元石、承诺每月定例,我受钱物所惑,铤而走险。整个事情,便只是如此!兀赤颜罪不可赦,应受干刀万剐,但只求宇文大人将怪责止于兀赤颜,毋累我无辜族人!
一会工夫,他额头已经磕得一脸的泥土草屑,再不复半点草原贵族的姿态。宇文铎下巴微抬:你的意思是说,我有意牵连
我无此意,我无此意。兀赤颜已经涕泪横流,双手颤抖着向宇文铎作揖:
求您,求您给条活路。什么活路死路的我听不懂,能不能说点我听得懂的宇文铎施施然转过头去:呵,人已经拿来了。
却是那边战斗已经结束,高行武已经擒下无生老母,无生教核心教徒除去当场击毙的,还存活四十三人,也都被宇文家的武士捆缚着一起押过来。
宇文铎这才对兀赤颜道:起来吧。在旁边好生听着。等我谈完话,希望你能知道要跟我说什么。
姜望一言不发地站在马车旁边,像是宇文铎这位贵公子的贴身侍卫。甚制用祸斗印,将自己的气息压制得更为普通。
宇文铎有宇文铎做事的风格,草原也有草原固有的传统。他的豪迈爽直未必是假,但此刻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轻易拿捏兀赤颜命运的他,
也确然是真实的他。
那白发老妪被高行武击碎了双手、贯穿了脏腑、用一条铁索穿着,就那么鲜血淋淋地拖了过来,摔在马车前。这个号为无生老母的老妇人,看起来无甚殊异,寻常得紧。此刻在地上蜷动着,瞧来十分可怜。
而四十三名无生教核心教徒,在她身后整整齐齐地跪定。高矮胖瘦不一,除了脸色都有些苍白,倒也没见着什么别的共同点。每个人脖子上都架着一口刀,令他们不敢动弹、不敢吭声。
那些高呼为神主而死的,都已经被杀死了。
这些核心教徒里,有一部分是赤哈部落的族人,但是他们的小公子现在都跪在宇文铎面前,其他人又怎敢置喙高行武上前汇报:公子,名单上的所有核心邪教教徒,当场杀死二十三人,擒拿四十三人,并无一人走脱。
宇文铎抹了抹辫发,从马车上跳下来,走到无生老母面前,用靴子将她的脑袋挑高,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你知不知道,在以前的时候,偷偷摸摸来草原传教,被抓起来会怎么样嗬嗬嗬。老妪跪在地上,仰着脸,满嘴的血,却看着宇文铎,一直在笑。笑得怪异,笑得恐怖,笑得无所畏惧。
宇文铎看着她,并不再说话。刷!
一名武士马刀斩下,一颗无生教教徒的头颅滚落。静默了几息。
刷!刀锋闪过。又是一颗头颅。
有求饶的一等等,等等,你想问什么,老母知道的我都知道,别杀我,我什么都说!有诅咒的一胆敢亵渎神灵,杀戮神仆,你将死无葬身之地,永世不得超生!
但从头到尾,宇文铎只是看着无生老母。那些宇文家的武士,也并不发出别的声音。
只有马刀一次一次地斩下,只有无生教教徒的头颅,一颗一颗地滚落下来。这沉默蔓延的压力,像是将人按在深水中。
无生老母终于不再笑了。
她怨毒地看着宇文铎:你是谁,你想做什么继而她发出一声痛呼,啊!
她的左耳被削掉了!
我不习惯别人问我问题。宇文铎说着,将犹带一抹红色的马刀,扔回武士手里。他的语气很是随意:这样,不如你来告诉我,你是谁,你想做什么
很明显,在苍羽巡狩衙的时候,宇文铎一定是一名非常合格的飞牙,很会掌控讯问的节奏。老妪此时已是满脸的血,过度虚弱的身体,和不断加码的压力,几乎已经击溃了她的防线。她额抖着,缓慢地说道:我是无生老母,我来草原传播神的荣光。
在你们内部,无生老母是个什么位置
无生老母是我自封的,方便在草原传教我在我教的位置,是地灵使。七十二地煞。宇文铎有些惊讶了:你们教派很强大嘛!
老妪道:我只知道我是地灵使,只知道草原驻地的情况。不知道其他地煞使者在哪里,不知道一共有多少个,也不知道教派到底有多强大。
很合理。宇文铎点点头,又打量着她道:说实在的,看你这副样子,我都不太忍心下重手。你这么大年纪还出来害人,想来一定是有苦衷的。说说看你是怎么加入无生教的
鲜血在深深的皱痕里缓慢移动,老妪一脸木然,眼睛也很空洞:那是我成婚不久的时候。有一天晚上,家里遭了贼。他们一共有三个人,拿了两把杀猪刀,一把锤子,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全拿走了。他们说,我好好陪他们,他们就不杀我们。我陪了。他们还是抹了我丈夫的脖子,捅了我两刀。又放了一把火,烧了我的家。我跳进水缸里,没有被烧死。那时候我想,谁能帮我报仇,我做什么都愿意。神回应了我。
成婚不久宇文铎打量着她:请教芳龄二十有一。老妪道。
沉默了片刻,宇文铎道:说说看你的神吧,长什么样,显露过什么神迹,有多强
我从未见过,弛只出现在我心底,那是一个声音,好亲切老妪喃喃地说着,忽然间眼睛翻白,直愣愣地盯着宇文铎!声音也变得阴森可怖:你以为神是什么!
无生老母被秋出来的那座大帐里,就供奉着她的神。
惨白色的神宛,无面目的木塑神像,供奉的白烛一切都很是熟悉。高行武摘住了无生老母,没有注意那些陈设。
姜望自然注意到了,但是他没有提醒宇文铎,也没有第一时间扫掉那神龛,只是默默地观察着一切。上一次在成国走得匆忙,行动上以隐蔽为主,他自问那时候的实力还不足以与张临川接触。
今日自然不同。且不说他已经成就神临,可以应对绝大部分意外。更重要的是,这里是牧国,什么邪神来此,能够不被镇压张临川就算再恐怖,还能在这里变了天
恰是在无生老母提及神祇的时候,本来熄灭的白烛瞬间点燃,氨氲出隐隐的香气,神龛中那无面的诡异神像,忽然睁开了一对眼睛!老妪在这个时候挣脱了所有束缚,声音干哑如老鸦,嘶吼着一跃而起一
不敬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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