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姣到了大洋彼岸,一路颠簸,一路辗转、风尘仆仆。
没有蒋理承给的路费,只有一张船票,飘在海上两个月,只觉整个人都快要馊了。
饥肠辘辘时,翻过垃圾桶,吃过嗟来之食。早没了从前的体面、自尊与骨气。只被求生的本能,推着往巨大的沼泽里走。
对儿子的思念入骨,若剜心之痛,让她无比后悔自己那日决绝的言辞。应该对他再温和些,因不知是不是他见母亲的最后一面。若是今生无缘再会,她想给他留下一些好印象。
“儿啊,不怪你。你还那么小,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只能说她们太坏,我未设防,也没想过,你真会被她们牵着鼻子走。”
柴姣对儿子有万千担心,却没有一丝怨怼。那是她的孩子,她视作眼珠子和生命一般。
“宝贝,娘不是故意要害你。是娘没用,没想到两全其美的方法。要让你承受皮肉之苦,你还小,你不相信我,我不怪你。娘愿意立刻就死,只要能换你一点点平安顺遂。希望老天开眼,让那些对你不好的人,死无葬身之处。不,是立即就死。她们都死了,你才能安全。”
柴姣诅咒到最后,想起自己做过的那些事,毕竟她是主动害人的,是咎由自取。方幼萍不过防守。
是她自作孽不可活,还还是不愿儿子承担自己的罪责。
“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冤有头债有主,若是有报应,也请报应到我一个人身上。不要牵连我儿子,且我已经受到惩罚了。那么那些要害老幺的,是不是也应该受到处分。”
柴姣相信老天开眼,依旧没能安心,因哪怕伤害她儿子的,最后受到惩罚了。可亲生骨肉受到的伤害,那实打实的痛苦,却是没法弥补的。
至于方幼萍受的那些困苦,她便丝毫未放在心上了。因着在她眼里,那是轻描淡写、不值一提的。本就是轻浮浪荡之徒,自己在老爷那儿正得宠,偏她来了,分走了自己的宠爱,还将自己赶走。又让自己的儿子流落在外,吃苦受冻。
柴姣从不后悔对方幼萍的陷害,甚至觉得还不够。唯一后悔的,是做的不够密不透风,让人发现了端倪。
船舶马上就靠岸了,迎着海上一抹朝阳,柴姣还在懊悔自己没想出更精妙、两全其美的法子,又能惩治那个小浪蹄子、又能保全儿子。
胃里一阵针扎般的疼,兴许这几日吃得残羹冷炙作祟,翻江倒海过后,便有几分想吐。
跟饥饿对抗,而后生理本能,还是诱导着他,再次走向洋人贵族吃剩下的垃圾车里,翻找赖以充饥、能够维持这一日生计的食物。
运气好的话,能吃到一点尚未变质的面包,运气差的话,就只能吃别人咬过的、沾了黄油的、腐败发烂发臭的食物。
今日运气不佳,找到一块奶酪和一块黄油三明治,只是那三明治上脏兮兮的、青黄一片,不知沾了什么脏东西。
顾不得嫌弃,顿时狼吞虎咽起来。因身边还有好几个、不知来自哪个国家的流浪汉,正在对着自己虎视眈眈。被饿得眼睛冒绿光,仿佛不光要抢她手上的面包糠,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她吞食了。
柴姣还是吃得慢了,几乎顷刻间,垂死挣扎的流浪汉就回光返照般、迸发出最后一丝力气,冲到她面前。恨不能将她撕碎了。
口中含糊不清地骂道:“吐出来!你这个东亚病夫,扒手、小偷、强盗。”
用着不知哪国语言,直接去抠柴姣的嘴,将她抠的头晕眼花,一阵干呕。
直到眼冒金星,莹莹泪光模糊了双眼,余光尽处,是一双军靴落在眼底。
她被耗着头发,被迫抬头,看见了一瞳孔深邃、鼻梁挺拔、脸颊流畅的军官。
“华夏人?”那军官居高临下地打量这她,随后朝着身后的几个亲兵,使了个眼色。
亲兵立即驱逐了附近的流浪汉,只留下花容月貌的柴姣一人。
方才还揪着她头发的手,被迫松开,疼痛渐消,只剩屈辱的余温。
“我从未见过这么美的女子,像从水墨画上走下来的一般。明眸善睐,巧笑嫣然。”军官说罢,身边的翻译,立即传达给了她听。
还出于嫉妒地酸溜溜道:“你真走运,异乡女人。”
柴姣倔强地抬着下巴,哪怕是匍匐在地的模样,头发几天未打理,乱糟糟地贴在鬓边。依旧掩饰不住那双常年唱戏、惯于流露风情的眼睛。只要她想展示,还没有她钓不到的。
“你愿不愿意跟着我?”军官问。
柴姣故作懵懂地偏头问他。
接着,亲兵做了一个男女之间、男欢女爱的不雅手势。
翻译将这句话传达了过来,柴姣并没有一口答应,反倒跟他交易道:“我有一个条件。”
亲兵看她这副蹬鼻子上脸的样子,若非长官对她一见钟情,对她这张有异域风情的脸,有着浓厚的兴趣,真恨不能一脚朝她胸口踹去,将她踹个跟头。看她这副柔弱的样子,想来也承受不住自己一脚之力。
“说吧。”军官问道。
“我可以陪您睡觉,但我需要干净的衣服、食物、水,体面和受到尊重。还要学习外语。”柴姣道。
军官听了翻译的话,便笑了:“饕餮盛宴自然要洗干净,在享用。谁会使用才从土里拔出来的萝卜。至于学习我的语言,我求之不得。你不过是我饲养的宠物,怎么敢痴心妄想,我去学猫的叫声。”
军官将她从地上抱起来,轻飘飘的,像揽过一片云。哪怕她身染尘埃,依旧美得不可方物。
身后的亲兵立即上前,提醒了一句:“长官,属下是否要去调查一下,这个女人的来历?”
“不必。”军官此刻精虫上脑,已是顾不得那许多了。
离开甲班,拾级而上,一路到了船舱。
穿过层层叠叠、金碧辉煌的长廊,低了低头,将她抱到自己的小屋。
没耐心等着清晰,便轻巧占有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