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冷的时候还没过去,金陵已开始回暖,北地还是一片料峭。
方幼萍觉着冷,少了时不时伤口剧痛的折磨,可还是很虚。
每日起床浣漱、用餐便觉着累,应付日常所需,已是让她体力透支,更没力气出门去,顶多在院子里走几步。
赶上有太阳的时候,遵循军医嘱托,啥晒太阳,补补钙。
日落前,小丫鬟过来通传了一声:“方小姐,老爷从临城回来了,说今晚会过来。”
方幼萍原本准备休息了,她每日睡得很早,因不愿承受辗转反侧的折磨。既知一夜睡得断断续续,不如早点躺下瘫着。
听见小丫鬟禀报,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他的影子,身形颀长、宽肩窄腰,让她熟悉又陌生。
她想具体回忆他身上的味道,他的一颦一笑,可怎么也想不起来,模糊得厉害。
“来这里做什么?打从报纸抹去我大婚的新闻,我便不好住在少帅的房子里了。”方幼萍抹了抹眼睛,原来是眼前模糊得厉害。
“好在帅府足够大,多一个人也够住。”
只是她整日龟缩在后院的土楼里,实在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算什么。
通房丫头?外室子?有可能竞争成功的六姨太?也可能会落选,夹着尾巴走,亦或沦为七姨太。
“我住在这里怪尴尬的,他来会使我更难堪。”
“小姐,见面三分情啊。”小丫鬟还在替主子高兴,搞不懂她低落恼怒的原因。
“老爷难得回来一次,在外面不知又面临多少诱惑。你现在的身子骨不适合像以前一样,陪着他天南地北的跑。才更要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笼络住他的心,与他叙叙旧情。”
“需要抢才属于我的,太累了。我生性就爱不劳而获,我希望连鱼饵都不洒,鱼自己就爬上来。能被我抢来的,以后也会被别人抢走。”方幼萍也不知为何,从前勇敢的,如今寸步难行。
想到自己从前仗着年纪小,不懂事,随心所欲,肆意引诱,如今再没了那份勇气。
“我知道自己没有自制力,更要逼自己一把,戒了毒。不是我希望他能见面三分情,而是我怕会管不住自己。只要他再回头对我笑,我又可以为他赴汤蹈火。”
蒋理承就是有这样的本事,不管他是权势滔天的大帅,还是富可敌国。是一介武夫,还是白面书生。
“现在想想自己从前对他的亲昵侵占,就难为情。如果重来一次,我应该不会了吧。”方幼萍说罢,已温吞起了身。
“走吧,今夜去五妈妈房里。”
也许是她自作多情,保不齐大帅并不是来跟她一度春宵,只是礼节上的问候,毕竟她替他挡了一枪。
“小姐,要不坐轿辇过去?”小丫鬟一路陪着她,到了五姨太房里。心底还在嘀咕,怎么小姐受了伤,跟换了个人似的。
甚至她最近看了一些灵异话本故事,萌生出一个念头,小姐是不是被哪个性情温良的狐狸俯身了。还是被古人魂穿了,或是被未来的人胎穿了。
“我又不是深宫里,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娘娘。”方幼萍说话间,已经过去了。
小丫鬟听小姐这般说,实在不知她跟自己否定的,有任何区别。只是不敢反驳。
柴姣提前得知她要来,早早给她收拾出了干净的床铺,又换了新的被子枕头。
准备的工作完成了,规劝的义务也得尽到:“老爷既说了,今晚去看你。你还往我这躲,我真怕他以为,是我怂恿了你。”
“他来看我,然后呢?我就得欣喜若狂,跪好迎接吗?”方幼萍进门后,便倒在床上,半倚着。
她想缩在他怀里,嗅着他身上熟悉的硝烟味儿,好像就能得到很多安抚。
可他给的好,对她来说,都是毒药。
“我才知道,原来五妈妈也是怕的。”
“那你正好想反了,因为怕才足够拼命。你才是大胆的那个,所以可以我行我素。”柴姣没急着走,而是坐到了她对面,一开口就多了两句埋怨:
“你过来,我不能将你赶出去。可老爷过来兴师问罪,我真怕君恩难测。”
“你很聪明,我也不是没脑子。在他眼里,我是那么容易被人怂恿的?我冒天下之大不韪,心心念念与他沉沦,又是谁怂恿了我呢?我不会退缩,除非我自己先放弃。”方幼萍倒也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很快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
“左右他又不是今日回来,明日就走。他很忙,可帅府不是客栈。明日总有机会跟他碰面,我会跟他说清楚。不是五妈妈邀我过来,是我自己想过来。”
方幼萍将眼睛一闭,调皮地便往被窝里钻,和衣而卧,口中喃喃道:“五妈妈,你的善意只是引狼入室。我在这,大帅也没法来你这过夜了。”
柴姣“嗐”了一声,她早就放弃对他的占有欲了,只剩老夫老妻的相濡以沫。
“他不来是最好的,省得府上女眷都骂我是狐媚子,好像她们失宠,我要负全部责任。这回我倒是要看看,大帅不来我这,哪个姨太太能复宠。”
柴姣没说出口更恶毒的话,这些个女人们,若非人手一个孩子当人质,保不齐早被大帅赶出帅府厌弃了。
方幼萍却跟她想的不一样:“五妈妈若真吸引大帅到那种程度,就算我在这住,他也可以留宿你这。左右我们又不睡一间卧房,这中间还隔着好几堵墙呢。”
若是换了那穷人家,一张草席睡一家祖孙三代,也没耽误他们接二连三的繁衍。
这一夜,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蒋理承原本就没想过去看柴姣,哪怕感谢她替自己照顾小丫头,倒是也不必肉偿。
只是如今得知小丫头宿在她那儿,才有两分过去探望的念头,主要是不放心她身上的伤。
留在书房,批复了两份公函,直到深夜,手头上的事都忙完了,才问向副官:
“小丫头不知我今晚会过去看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