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如衍抬了抬袖,继续往下看。
国公府没了继承人,公公听闻噩耗,一夜白头,婆母强撑体面,掩饰悲伤办起丧事,裴氏旁支开始闹事,想过继孩子继承爵位,气得公公吐了血,卧床不起,临死前入宫请陛下下旨,让裴彻袭爵。
不久后,公公病逝,裴彻袭爵,彼时族亲旁支皆认为他无法胜任,怕公府陨落后捞不到好处,于是打着裴氏旗号在外作威作福想收一波金,坑害百姓,公府因此被弹劾,为摆平此事,公府散尽家财,只为平息民怒。
公府危机刚平,皇帝病危,太子未归,谢玄登基,扫清太子党羽,平阳侯手握京机卫权柄,谢玄眼红已久,夺权后以莫须有的罪名将平阳侯一家流放。
太子太傅及东宫一众官员,不出三个月,都被安上罪名下狱。
宁国公父子身死,在谢玄眼中掀不起风浪,宁国公府因此暂躲过一劫。
姜璃之父被贬官一级。
镇国公府与公主府根基深厚,轻易动摇不了,谢玄立公主次女为后,拉拢公主与萧氏。
裴彻不再安于享乐,我与婆母屡次劝说,他独自北上从军,家中钱财紧缺,而我先前开的酒楼和铺子经营不错,进项可供开支,然军中关系需要打点,收支不平,捉襟见肘,新帝谢玄似有意为难,我在京中生意愈发难做,我决意南下,到外地开辟新路。
身为没落公府的女眷,我出行不宜打眼,带的人不多,在外地混不开,受上天眷顾,在商船上遇见金陵王世子谢霖,他自称报恩,帮我开起江南一带商路的好头,虽彼时金陵王府也受到辖制,不能离开金陵,但在金陵、苏州、扬州、杭州等地颇有势力。
我感叹年少时的一次心生恻隐,换来了后面的好运气,但时至今日,我明白,这并非是运气。
这一切,在谢霖与我说话时,多次的走神和抬头望天的举动中,就已经昭示。
可那时的我,根本无从得知。
……
手册还未看完,裴如衍身子僵硬,唇舌间仿佛有一股血腥气,他抬手时,袖子上有一片湿濡。
提笔在她的话语后,缓缓写上——
无妨
无妨。
顿了顿,又添一句,辛苦央央了。
*
另一边,沈桑宁检查完思桦阁和怡景轩,就回了青云院。
院里早没了裴如衍的身影。
他倒还挺听话,真的没在她这里看手册。
沈桑宁走到书案前,发现抽屉忘了锁,当即打开看了看,没看出异常,但出于警惕心,问了句,可有人来打扫过
玉翡摇头摇了一半,点了点头,少夫人,夏香打扫了,不过应是没碰您的东西,奴婢嘱咐过她了。
公府中的普通丫鬟以春夏秋冬排辈,春为最早一批,或家生子,总之是资历高些。
夏仅次于春,也是十年前就入府的。
玉翡犹豫着,说道:少夫人,夏香幼时曾陪伴过四小姐一阵,二房归来,夏香想求您允许她去照顾四小姐。
沈桑宁对夏香本没什么印象,但此时听玉翡提及此事,才有了印象。
就是前世跟在裴宝珠身后的婢女。
是裴宝珠亲自跟沈妙仪开口,让沈妙仪放人的。
这对主仆俩,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双向奔赴了。
沈桑宁低头看了眼抽屉,忽然问道:她可识字
玉翡点头,认识的不多。
沈桑宁没发表意见,调人的事,过几日再说。
到了夜里,沈桑宁没在外头上锁。
万一要起夜,太麻烦了,于是只在房中栓了一道。
裴如衍没有来。
他还真是听话呢,真就不来了,昨天还知道塞私房钱,今天大概是没钱了。
也不知道说些好听的哄哄她,哎。
沈桑宁翻了个身,即将入睡前,听到窗边传来些动静,她一个激灵爬起身,有些警惕地望过去。
下了床,朝窗边走去,此时窗外已经没有声响了。
她将窗推开,窗台上摆着一朵蓝色的玫瑰花。
在月色下,闪烁着,散发着属于它的香气。
忽然有萤火虫从花中飞出,绕在花的周围起舞。
沈桑宁愣了几瞬,嘴角愉悦地升起。
的确是取悦到她了。
但是有些单调,还少了些什么……少了个人。
他人呢
沈桑宁将头探出窗外,寂静的庭院中哪有人影他可真是,说些情话都不会么
她心里暗叹,将玫瑰花拿进来,将窗户关上。
床榻边,玫瑰花静静躺着,几只萤火虫围绕着,也亮了一夜。
隔天清早。
荣和堂的花圃内少了一枝开得最美的花,那是虞氏养了一年才养成功一枝的。
虞氏情绪低落,将荣和堂的下人都怀疑了一遍,最后甚至都怀疑到裴彻身上了。
又因段姨娘一句话打消了怀疑,彻儿怎么会拿,他连送花的人都没有,他自己又不喜欢这些,万万不可能是他。
也对。
虞氏扶额,愣是没有想到亲儿子夫妇。
沈桑宁到时,就发现荣和堂气氛不对。
虞氏看着她走进,阿宁来了。
沈桑宁看着虞氏好像很疲倦,不由多问一句。
虞氏摇摇头,段姨娘在一旁叹息,哎,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把夫人花圃里最珍稀的花给摘了,能不伤心吗
沈桑宁心中怪异,什么花,还能碰上采花贼晚些,我去给母亲买些新鲜的花和种子
那花名叫蓝色妖姬,那种子非常稀少,虞氏摆摆手,正心痛,我让花匠研究许久才种出来的,根本买不到。
话说到这份上,沈桑宁还能不知道吗!
可她不敢说啊。
昨晚上出现在窗台上的花,竟然是虞氏的。
裴如衍是疯了吗她在心里唾骂一千遍,表面不敢泄露分毫。
但转念一想,那花真是裴如衍送的吗莫不是谁搞来陷害她的吧!
此刻,段姨娘唏嘘道:那花还有别的含义,采花贼肯定是摘去送给心仪已久的女子了。
虞氏皱眉,先前恰巧碰见有人卖种子,我想起衍儿幼时说这花好看,于是我买回来,想着等他生辰时送他,现在没了,没了。
沈桑宁紧抿着嘴,不发表自己意见。
眼下,真是如芒刺背。
外头邹嬷嬷的声音成了她的救赎——
夫人,少夫人,二房老爷夫人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