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无家可归之后,作为最后的避风港,竟然也要放弃他们。
他们没有钱,没有粮食,霞城没有政令不能收留,一直这样拖下去,最后的结果就是死。
没有别的路。
柳慕如见谭漓手背上不断滴落水珠,就猜到她现在的样子,偏过头去,没有看她,替她保留一丝颜面,宽慰道:你也不要太难过。
我当初许诺的三百文,每个人都有,是我亲自分发的,不会有漏拿。
我未婚夫知道这件事,写信过来,以他的名义也捐了不少,每个人拿到手里也有五百文。
他们若能去其他地方也能好好生活的,你不用忧心。
谭漓满脸泪水,顾不上擦,声音带着哭腔,谢谢你。
我也想出份力,只是我现在身无分文,拿不出一分钱,有心无力。
柳慕如看谭漓抬头,微微一笑,谁说你没有出力了嗯看着谭漓疑惑的表情,柳慕如解释道:父亲看我未婚夫捐款,自己也拿了一些家底,最后竟然打上你那玉佩的心思,说什么‘既然已经有回信,来接你的人正在路上,这玉佩留着也是无用,索性不如做件好事’就自作主张的把你那玉佩给当了,虽然看着不多,但最后每人都有拿到,所以,你也不算没有出力。
谭漓闻言一笑,擦干眼泪,那玉佩能有用处就好。
随后便想到陆妇,你说有人走了,有人留下,那陆妇……柳慕如坐下倒了杯茶,我问过她了,她还是想回到安城。
你也知道,现在安城还不太平,我就把她留在府里当侍女,每月有月钱,自由身,等到哪天安城太平了,再让她回去,到时候她也存下钱,能回家修缮了。
你还真是和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一样,温和心善。
谭漓由衷敬佩道。
就这样在小院里休养了几日。
谭漓伤好得差不多,现在可以在院子里面随便走走。
她蹲在池边,看着池水流淌的样子发呆,时不时伸手进去感受一下池水流淌过手指间的感觉,冰冰凉凉,佷舒服。
耳边有翠鸟叽叽喳喳,春风阵阵,头顶偶尔有绿叶落下,在水面上漂浮,最终在谭漓的拨弄下,沉入水底。
小姐!小姐!未见其人就闻其声。
云香从院外跑进来,嘴角咧着笑,脚步欢快,及时刹住脚步停在谭漓面前,神经兮兮笑问道:小姐你猜有什么事要发生谭漓看了云香几眼,眨巴了几下眼睛,没有说话。
哎呀,云香坐不住道:小姐你快猜猜谭漓转过头,继续看着池水,拿起水面上的绿叶,拨弄几下池水,水面顿时荡起水纹,一圈一圈,往外荡开,声音平平静静,你不会要告诉我何大娘家的小猪仔要生了,邀我去玩吧云香又急又气,原地跺了几下脚,羞愤道:小姐你说什么呐!是老爷,老爷已经到知县府了。
什么谭漓手中的绿叶捏不住般掉落在水面上,顺着流动的池水往远处飘去,想抓也抓不到。
原身的父亲来了。
谭漓一阵心慌,自己不会露馅吧,原身之前与自己的父亲是怎么相处的手心里不知何时冒了汗珠,整个人好似僵在原地。
云香着急地拉着谭漓往外走,急道:小姐你别愣着了,快去见老爷。
谭漓声音紧张,边走边道:那你岂不是看不到小猪仔出生了云香在前面责怪道:小姐,什么时候了,你还想这个!院门前停着一辆精致的马车,木料色泽与之前的完全不同。
一看就知道是自家的马车。
车前站着一名侍卫,见到谭漓微微低头,小姐快上车吧,老爷在知县府。
在云香的搀扶下进了马车,里面与之前的任何一辆马车都不同。
窗口的位置是一扇小窗,木质花纹勾勒出龟背纹的图案,龟寓意着延年益寿,所以这辆马车的主人是位年长者。
车窗里面是车帘,相较之前的两辆马车,里面的装饰也精致不少,坐垫更是铺了两层,一坐上去就像是躺在云里一般。
里面宽敞,拐角处放了一张矮小木桌,桌角镶嵌一只烛台,现正噼啪地爆了一声响。
车内有蜡烛照明,并不显暗。
车外马鸣声一响,马车开始晃动。
烛台里的火焰随着晃动左右摇摆,车内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最让人惊讶的是,走了好久的路,车里都没有一丝风透进来,可见这辆车的做工精细。
谭漓现在的心情和这晃动的烛火一样,七上八下的。
云香。
云香看着谭漓有些范青的脸,疑惑道: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谭漓生怕有破绽,低着头掩饰目光,问道:你知道我记忆有些模糊,有点想不起来爹是什么性子了,我和他平时都是怎么相处的云香闻言脸色一顿,这件事情还没有告诉老爷,而且小姐也不想老爷知道。
缓下心情,道:老爷待人和善,平时也没有架子,对我们下人都很好,就是整天在忙公务,小姐喜欢一个人待着,和老爷相处得少,再加上夫人的原因,就只有用膳和请安的时候见面了。
谭漓意外从里面捕捉到别的消息,夫人的原因,是娘吗思及至此,他们因为分歧分隔两地,连最后病重也不让通知父亲,可见他们之间的感情并不好,所以原身也有因为母亲的原因而不见父亲吗小姐,知县府到了。
车外传来侍卫的声音。
谭漓带着云香下车,门口是小婷,老爷和中书令在书房议事,小姐让我带小姐先去她那里。
好。
知县府与自己居住的小院不同,里面十分雅致,连廊上的拐角都放着一盆绿植,再想到自己初到小院的时候里面也都是肆意疯长的绿植,也就不奇怪了。
绕过前厅的乱石假山,拐过几条长廊,就见柳慕如的小院。
她的房间多以深色装扮,想起自己居住的小院,里面床帐的颜色与这里一样,就明白是谁布置的了。
过来坐。
柳慕如从凳子上起来,低头倒了一杯茶。
谭伯父和爹在书房聊事,你先在我这里待会吧。
谭漓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这些时日多谢招待。
柳慕如闻言一笑,你还是和我客气了,你要这么说,你的救命之恩我还没还呢。
谭漓认真地看着柳慕如的眼睛,诚挚道:没有要算账的意思,是真的感谢你们的招待。
柳慕如收起笑脸,正色道:不用谢,以后有缘再聚。
谭漓想想,还是觉得应该留下点什么作为信物,摸遍全身也没找到东西,随后一想,拔下耳边的银簪,放到柳慕如的面前,想给你留点东西,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
这根簪子是保护过我性命的,如果没有它,我走不到霞城,所以,用它来当做信物,一点都不唐突。
好,我收下了。
父亲和柳知县不知道在里面聊什么,关在书房里许久没有动静。
门突然从里面打开,站在门口侧边的谭漓一惊,抬眼就见一个中年男人穿着深蓝色锦衣拉开门,那人见到谭漓眼神一缓,迈步走过来。
走。
哦。
谭漓跟在父亲的身后,小步小步往外走,倒是和想象中的不一样,本以为他们推开门还会寒暄一阵,客套一番,没想到这么直接,一句话都没有。
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原身的父亲,从这里看只能看到他高耸挺括的肩背,发髻牢牢地束在头顶,身上的锦缎随着脚步晃动,经常从不经意的地方显现银光。
从现在看来,这个人和云香说得好似不是同一个人。
一路无话。
谭漓跟着父亲走到院门外,看着牌匾上知县府的大字有些恍惚。
见父亲即将上马车,连忙跟在身后,上车人的身影一顿,回首道:你去坐那辆。
是。
谭漓坐的车是方才的那辆,难道自己的判断错了,这车的主人不是父亲车外侍卫问道:小姐,要是没有什么事情就要回京了。
谭漓掀开车帘,打开车门,小声道:你身上有钱吗侍卫闻言一顿,随后从腰间取下钱袋,递到谭漓的面前,小姐要做什么,我可代劳。
谭漓将钱袋推到侍卫的面前,那你替我给吧。
城门口有两位官兵,我受过他们恩惠,说好要报答。
好。
马车摇摇晃晃地往路上驶去。
马车在城门口停了一阵,侍卫做完谭漓交代的事情,驾着车赶上前面的马车。
云香和谭漓坐在一起,此时车内除了马车行驶的声音,什么都没有。
天色渐渐暗下来,马匹需要休息。
谭漓出来的时候外面正点着火堆。
父亲道:过来坐。
谭漓硬着头皮,坐在火堆旁,面前暖融融的火光映照着身体。
身边突然递过来一只水袋,喝水。
看到这只水袋好似见到了以前的日子,眼睛酥酥麻麻,充满泪水。
谭漓打开水袋喝了一口,借着上仰的动作咽下哭意,关上水袋,沉闷地看着火堆。
春天的夜晚有些微凉,火堆的热量不断传递到身上。
这是烧饼,路上买的,放在边上烤烤还是热的。
谭漓看着举着烧饼的手,他没有多余的话,但说出来的话都是为自己好。
谭漓忍不住想道谢,谢谢爹。
拿过烧饼,分给云香一块,剩下的放在父亲身边,然后默默咀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