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逆TXT > 玄幻小说 > 十代单传我为他一胎生四宝 > 第9章 薄总,你老婆找你离婚
    寿筵之后,太皇太后重病不起,殷皇后因忤逆太皇太后被幽禁冷宫,无论何人一律不得入见,包括湛王。
    夜天凌与卿尘日夜侍奉太皇太后榻前,却终究无力回天。深秋霜冷,延熙宫中一片菊花次第而开,素色如海的日子,太皇太后含笑而逝,走完了八十四岁的人生。
    帝都九城缟素,天下举哀。昊帝停朝三日,亲奉太皇太后灵柩入葬西陵,三日后复朝听政,面无哀色,言谈如常。
    群臣对此窃议不休,昊帝却在复朝第一天便亲自召见御史台三院御史,三日下来,连续革除、调换侍御史四人、监察御史七人。继而发布两道敕令,一着天下九道布政使、三十六州巡使分批入帝都朝见,面陈政情。二令尚书省督办户部清查国库,明清账目,以备审核。
    这立刻令人想起圣武二十六年户部的那次清查,多少人放回肚子里的心被一把揪起,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烟波送爽斋,秋风穿廊过水凉意瑟瑟,夜天湛凭窗而立,眉宇紧锁下清朗的脸庞始终笼着一层阴霾。他已在窗前站了许久,这时回身踱步,坐至案前,重新持笔疾书。
    柔韧的软毫透着丝犀利的劲道,于雪丝般的帛简之上一气呵下,将至尽处,他却突然停住,眼梢冷挑,挥袖掷笔于案。他盯着眼前的奏章,压在上面的手缓缓收拢,猛地一握之下,通篇俊雅的字迹便尽毁于指间。他深深呼吸,压下那心浮气躁的感觉,这道手本还是不能上。
    殷皇后在冷宫的情况他自有办法了解,皇上虽因太皇太后的病逝颇有迁怒,卿尘却也尽力护得周全。视如我母,她不是空说此话,此时他若为殷皇后求情,恐怕还会适得其反。
    想到此处,夜天湛将那奏章松开,现在时机未到,即便为母亲的处境忧心如焚,他也深深告诫自己不能乱了阵脚。
    谋国之事,胜负不在一时分晓。一棵参天大树,其下根基之深远必然盛于表面的枝繁叶茂。用不了多久,天朝的命脉便会尽收于他掌中,虽然北疆战后意外频出,但却分毫不曾动摇他的心志。他认定了的事,绝不会轻易放弃。
    他自怀中取出一支玉簪,轻轻握在手中。极简单的簪子,样式并不新奇,用料亦是普通,只是不知经过了多少次的抚摸,玉色上润有一种莹透的光泽,便显得格外雅致。
    想当初钱庄上的管事将这玉簪送来的时候,他忍不住便去了四面楼,只想看看那个令人琢磨不透的女子到底要做什么。四面楼的清雅倒真是吸引了他,就如深纱垂幕后的那个人。隔帘听琴,静坐品茶,顺手帮她打发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真像看着叛逃离家的孩子在外面玩闹。就让她随性逍遥也罢,他本也不想拘束她,她让他只是想呵护着,看她笑得自在,玩得开心。
    他暗自苦笑,即便事到如今,却竟仍是这种感觉。他只怀疑是前世欠了她的,今生她是来讨债,连本带利,要拿尽最后一分一毫才肯罢休。
    人生若只如初见,初见那一瞬心花无涯的惊艳,却错落成点点滴滴的寂寞。
    没有她,他不知孤独为何物。遇上她,他在大千世界中,梦中,梦醒,孑然一身。
    她看得那样清楚,他不只是夜天湛,而此时的她,也不再只是凤卿尘。
    想得出神,他几乎没有听到轻快入内的脚步声,直到水榭前珠帘扬起,他手指一翻,不动声色地将玉簪收入袖中,方才抬头看去。朵霞明媚的脸庞已在眼前,她目光亮亮地端详他,伸手问道:藏什么了
    夜天湛随意挡住她探入袖中的手:出去过
    朵霞绕过书案,随便跪坐在他身边:在击鞠场遇上漓王,原本说下午一起去昆仑苑狩猎,谁知道陛下传他入宫,就没去成。
    她秀发斜绾,紧身骑装勾勒得匀称高挑的身形窈窕动人,随着她摇头的动作耳边一对玉珰轻轻晃荡,风情美艳,亮人眼目。夜天湛淡淡笑说:昆仑苑往宝麓山里深入,有不少好玩之处,以后再让十二弟带你去,断不会让你失望。
    朵霞道:让他带我去,你又怎么不陪我听他说你也是击鞠的高手,我可从来都没见过。
    夜天湛便道:好,改日有时间我陪你去。
    朵霞乜斜着看他:敷衍了事,我不稀罕。你这么大方让漓王陪我,看来真没把我当你的女人。
    夜天湛温润的眸子一抬,对她微笑道:我们在于阗成亲时便说得很明白了,你有你的目的,我也有我的目的。我帮你保住于阗,也给你完全的自由,只要你不胡闹,我不会干涉你。
    朵霞扬头的动作略带着高傲:我也没让你失望,西域三十六国,如今不大都在你的手心里了
    夜天湛道:你比你的父王聪明,我在去西域之前,倒真没想到于阗会有这么个美丽聪明的公主。
    朵霞问道:那日你在王宫晚宴上,就是这么想的
    夜天湛道:你邀我入宫赏玉的时候是怎么想的,我在晚宴之上便是怎么想的。
    朵霞笑声清脆,伸手环住他的脖颈,柔软的语气中却有些挑衅的意味:我想的却未必和你一样,那天在太皇太后寿筵上,我没有说给你听吗我可是仰慕王爷志高才俊,才情愿随他远嫁中原的。
    她身上龙涎香的味道混在秋日水榭淡爽的空气中勾魂醉人,夜天湛迎着她美目之中野性而妩媚的光亮,伸手在她腰间一勒,两人离得越发近:朵霞,不要总是这样考验我的耐性,你会后悔的。
    朵霞只盯着他眸心,他说着这样危险的话,眸光却清明如那一天秋水,温文尔雅的笑是早就准备好的,他的喜怒哀乐都在那背后,隔着薄薄一层淡光依稀分明,却就是看不到,摸不着。这样的男人,她从来没见过。那日他在群敌环伺中就是这么一转眸,神情朗朗地向她微笑,让她想起万里飞沙中一片碧色起伏的绿洲,不知中原的春风是否也如他的笑,她便在那时兴起了大胆的念头。
    不管为什么,我已经是你的妻子了,你却为何连碰都不碰我,我不够美吗还是你有别的女人比我更好
    夜天湛松开朵霞,一笑摇头:你是西域最美的公主,任何人问我,我都会这样回答。我若想要女人,身边多的是,国色天香任我挑拣,但让我欣赏的女人却少之又少,恰好你是一个。情爱之事在于你情我愿,我欣赏的东西,不会去勉强。
    朵霞反问道:你怎知我又是勉强若非心甘情愿,难道我会嫁给你吗或者……她不满地盯住夜天湛,你的意思是娶了我很勉强
    夜天湛仰首笑得潇洒:看来你还没弄清楚,朵霞,你不过是没有遇到过我这样的人,感到好奇罢了。你嫁给我,总不会真是一场晚宴便一见钟情吧!
    朵霞被他说得一愣,随即细起眼眸:我现在只是好奇,你欣赏的另一个女子是谁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让你这种人也能如此死心塌地
    夜天湛眼底泛起一波别样的深味,却只笑问:我是哪种人
    朵霞目光在他脸上逡巡探究,最后道:我说不出来。按你说的,我若是说得出来,便也就对你不感兴趣了,现在便该回于阗去做我的公主。
    夜天湛含笑点头:不错,难得你这么快便明白我的意思。他往后靠在书案上,微微松散了一下筋骨,略作思索,西域那边你是早晚要回去的,只是等我让你回去的时候,你就不只是于阗的公主了。
    朵霞自然而然地靠在他身边,片刻静默后开口道:你……
    夜天湛轻抚她的肩头:放心,我答应你的事,自然会一一帮你做好。哦,有件事还没告诉你,现在的于阗,已经只有你一个人可以继承王位了。
    朵霞吃惊地撑起身子:那我姐姐……
    夜天湛抬手阻止她:你只要知道她已经失去了这个资格便足够。
    朵霞就近看着他,只能见那让她觉得深不可测的笑容,压抑下心中情绪起伏,她转而一笑:那我便多谢你了。只是目前的形势,你又要怎么办你们的皇上恐怕也不会轻易允许我回西域去。
    夜天湛微微合目,眉心隐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蹙痕,声音却润朗如旧:你不必替我担心,该回去的时候我自会有法子让你回去,谁也拦不住。
    却冷不防听到朵霞问:天都最近的传言都是真的吗
    夜天湛双眸一抬,神色微滞,但随即一笑置之。朵霞立刻道:果然是真的。
    夜天湛苦笑:美丽又聪明的女人看来还真不好应付。
    朵霞似是想从他那异样的笑容中读出什么,却想起在于阗他那番坦然的话语。眼前他清朗中深藏的忧郁,淡笑中只让人以为是错觉。
    当初在于阗你告诉我,除了这颗心,我要什么你都可以帮我得到,原来你这颗心早给了人。不过既然是你喜欢的女人,她怎么会成了别人的皇后
    夜天湛倒不敷衍她:你这可真就问住我了。
    朵霞道:难道是她不喜欢你
    夜天湛扭头看向窗外,远处晶蓝色的天空烟岚淡渺,闲玉湖上,残荷萧萧。一转眼几年过去了,仍时常觉得她站在这烟波送爽斋中笑语嫣然,这里的每一件摆设都如从前,她曾经动过的东西,固执地摆放在原处。
    那一场秋雨,淅淅沥沥穿过了日升月落的光阴,每一滴都是她的身影,清晰地落入心间,模糊成一片。
    他无可奈何地轻笑,回头面对朵霞的疑问,淡淡道:如果她曾喜欢我,那是将我当成了别人。待她知道了我是谁,却又已经爱上别人了。
    朵霞听了皱眉:世上这么多人,又不是非这一个不可。换作是我,若是别人不喜欢我,我定不会对他念念不忘。
    夜天湛不置可否地笑笑:那你就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不知今天怎么会愿意和朵霞谈起这些。他原也不信谁就非要这一个人不可,但等到真的遇上了,才知道如果不是那个人,如果相知不能相守,原来一切便都可有可无。
    夜幕已淡落,卿尘缓步走出福明宫,孙仕送到殿外,弯腰,恭送娘娘。
    卿尘微微侧首,在一溜青纱宫灯的光影下看向孙仕,突然发现他鬓角丝丝白发格外醒目,才想起他也和天帝一般,竟都已是年过半百的人了。
    秋夜风过,给这人少声稀的福明宫增添了几分凄冷,让人想起寝殿中风烛残年的老人。
    自登基之日后,夜天凌不曾踏入过福明宫半步,天帝的病也从不传召任何御医入诊,唯每隔三两日,卿尘会亲自来施针用药。
    进了这福明宫,她只把自己当作个大夫,不管那床榻上的人是谁。而她能做的,大概也只有这些。
    她无法消除夜天凌对天帝的芥蒂,夜天凌对天帝究竟是种什么心情,恐怕连他自己也无法尽知。这个人,是他弑父夺母的叔父,又是教养护持他的父皇,让他失去了太多的东西,同时也给了他更多。
    他将天帝幽禁在福明宫,废黜夺权,却又不允许任何人看到天帝苍老的病态,一手维护着一个帝王最后的尊严。他将天帝当作仇人来恨,同时又以一种男人间的方式尊敬着他。
    生恩,养恩,孰轻孰重站在这样混沌的边缘,横看成岭侧成峰,谁又能说得清楚
    卿尘回到寝宫,夜天凌今日一直在召见大臣,到现在也没空闲。秋深冬近,天色黑得便越来越早,碧瑶已来请过几次晚膳,卿尘只命稍等。碧瑶也知道皇上每天晚膳一定在含光宫用,这已经成了宫中的惯例,只是不知今天为何这么迟。
    再等了一个时辰还是不见圣驾,派去致远殿的内侍回来,却说皇上不知去了何处。
    卿尘随意步出寝宫,在殿前站了会儿,便屏退众人,独自往延熙宫走去。果然不出她所料,夜天凌正一人坐在延熙宫后苑的高台上,正望着渐黑的天幕若有所思。
    卿尘步履轻轻,沿阶而上,待到近前夜天凌才发觉。她在他面前蹲下来,微笑仰头看他:让我找到了。
    夜天凌也一笑:找我做什么
    卿尘道:这么晚了,领回去吃饭啊。
    她含笑的眼睛清亮,如天边一弯新月,那样纯净的笑容,带着温暖。夜天凌摇头失笑,拉她起来:过会儿吧,不是很有胃口。
    卿尘牵着他的手坐在旁边,托着腮侧身看他:那我做给你吃,会不会有胃口嗯……现在蟹子正肥,倒可以做那道葱姜爆蟹,若是想清淡点儿,咱们吃面好不好不过就怕做出来你不喜欢吃。
    夜天凌微微动容,低叹一声,握了她的手:我没那么挑剔,你想把尚膳司弄个人仰马翻
    卿尘俏皮地眨眨眼睛,柔声问他:见了一天的人,是烦了吧
    夜天凌笑意微敛,淡淡道:今日一天,我罢了五州巡使。
    卿尘先前不知道这事,不免吃惊:这才第一批十二州巡使入朝,怎么就罢了一小半
    夜天凌低沉的语气叫人听着发冷:鹤州巡使吴存,一入天都便携黄金千两拜访卫府,朝中三品以上官员十有**受其贿赂。江州巡使宋曾,昨夜在楚堰江包下十余艘画舫宴客,与人争抢歌女,大打出手。吴州巡使张永,连自己州内管辖几郡都不清楚,还要朕告诉他。这江左七州出来的官吏真是叫人长见识了。
    卿尘听得皱眉,略一思量,却缓声劝道:话虽如此,但连续罢黜官员,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朝中难免会惶恐不安。
    夜天凌道:杀鸡儆猴,正是要让他们都知道朕要的是什么样的官吏。借这次清查国库提调罢免一批官员,一朝天子一朝臣,原本便也是这个道理。
    卿尘道:清查国库牵连甚广,眼前还没有完全稳下局面,只怕给人以可乘之机。
    夜天凌想起今日户部的奏报,眼中透出一抹极深的锋锐,沉声道:你可知道,如今太仓储银仅余四百万
两圣武一朝,四境始终征战不断,原本便极耗国力,哪里再经得起这些人负国营私,中饱私囊国库尚且如此,各州也一塌糊涂,江左七州号称富庶天堂,却只富在吴存、张永这些官吏身上,于国于民,没有半点儿益处。四百万两储银,每月光是天都官员的俸禄便要三十万,拿什么去安抚边疆若哪一州再遭逢天灾,又拿什么应急斯惟云治水的想法你也看过,今年雨水适中,各处江流平稳,正是应该着手实施,却就因此一拖再拖。清查一事刻不容缓,势必行之。
    卿尘静静看向他。天帝在位这二十七年,平定边境,废黜诸侯,将穆帝时的混乱不堪整治到今天已属不易,只是终究没有压过士族势力。门阀腐朽,士族专权,国库空虚,税收短缺,天都中只见纸醉金迷,却谁管黎庶苍生苦于兵祸,伤于赋役门阀贵族高高在上,便是连皇族都难遏其势。九州之中,百废待兴,四海之下,万民待哺,他一手托起这天下,背后是多少艰难
    夜色深远,天星清冷,在他分明的侧脸投下坚毅与冷峻,却牵动卿尘心中柔情似水。她自然不是反对他清查国库:这一仗要打,就只能赢,不能输。要赢得漂亮,就必得有深知下情、手段得力之人才行。
    夜天凌其实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难,就是难在这个人上。
    卿尘有一会儿没说话,静静看着渐黑的天幕,稍后方道:有一个人。
    夜天凌顿了顿,不必问她说的是谁,只是道:那就更难了。
    卿尘道:但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天下的财政,也只有他镇得住那些门阀贵族。
    夜天凌道:正因他比谁都清楚,所以可能会是最大的阻碍。
    卿尘没有反驳他,微抿着唇,将下巴抵在膝头,心中无端泛起遗憾。
    那年秋高气爽,烟波送爽斋中清风拂面,她曾听那人畅言心志,深谈政见。扬眉拔剑的男儿豪气,白衣当风的清贵风华,有种奇异的震撼人心的力量,让她深深佩服。早在那时,他便看清了天朝的危机,高瞻远瞩,立志图新。他笼络士族门阀,同他们虚与委蛇,何尝又不是知己知彼的探求唯有知之,方能胜之。
    富国强民,盛世中兴,这都是不谋而合的见地啊,他会成为最大的阻碍吗如果要亲手摧毁这些,不知他心里又将是什么滋味。
    权力这柄双刃剑,总是会先行索取,能得到什么,却往往未知。
    卿尘收拾心情,抬眸道:四哥,太可惜了啊!
    夜天凌看向她:清儿,你实话告诉我,之前常和我说的一些建议究竟有多少是你自己的看法,有多少是他的
    卿尘笑笑:你看出来了。
    夜天凌淡淡一笑:我了解你,而且,也不比你少了解他。
    卿尘想了想:他以前和我聊过太多自己的想法,其实我都有些分不清了,很多你也赞成,对吗
    夜天凌道:治国经邦,他确实有许多独到的见解。此事若他也肯做,就有了十足的把握。
    卿尘道:皇祖母曾嘱咐过,你们不光是对手,还是兄弟。
    太皇太后的临终遗言,夜天凌自不会忘记,道:我还答应过皇祖母,绝不辜负这份江山基业。待为皇祖母建成昭宁寺,以后每做成一件大事,我便要在寺中修一座佛塔,皇祖母知道了,定然欣慰。说着他将手枕在脑后,仰身躺倒在高台之上,深深望着那广袤的星空。
    卿尘亦如他一般躺下,静静仰首。一道宽阔的银河绚烂如织,清晰地划过苍穹,天阶如水,繁星似海。躺在这样的高台之上,人的心灵随着深邃的夜空无限延伸,仿佛遨游乾坤,探过宇宙间遥不可知的神秘,而生命在这一刻就与无边无垠的星空融为了一体,永无止境,宁静中充满了生机。
    两人似乎都陶醉在这样的感觉里,谁也不愿说话打破此刻的宁静。四周只闻啾啾草虫的低唱,微风拂过面颊,所有的烦恼与喧嚣都如云烟,湮没在清明的心间,不再有半分痕迹,反而更使得血脉间充斥了斗志昂扬的力量,夜天凌忍不住缓缓握起了双拳。
    罗裳流泻身畔,青丝如云,卿尘伸出手,星光萦绕指间,一切都像触手可及。她轻声道:四哥,皇祖母一定在天上看着我们呢,还有母后、十一,或许,也还有我的父亲和母亲。我常常很想念他们,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只因为有了他们,我才是现在的我。
    夜天凌侧头看她,突然想起什么,拉她坐起来,将一样东西递到她面前。
    繁星之下,一串晶石托在他的掌心,点点莹光通透,泛出淡金色纯净如阳光的色泽,竟是那串金凤石串珠,夜氏皇族专属皇后的珍宝。卿尘惊喜地接过来,心里竟难抑一阵激动,并非因宝饰贵重,这已是第八道玲珑水晶了。
    那点轻微的喜悦没有逃过夜天凌的眼睛。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忘记收集这些串珠,这个念头突兀地出现,竟在心底深处化成一缕失落,几乎就要让他后悔把串珠给了卿尘。
    这时卿尘抬头一笑,对他举起右手,手腕上松松挂着那串黑曜石:四哥,其实我还是喜欢这串黑曜石。
    夜天凌道:为什么
    卿尘抱膝而坐,遥望星空,轻声道:每一串晶石都有着主人的记忆,这上面有你的气息,戴着它,感觉就像是你时时都在我身边。
    夜天凌心底微微一动,卿尘突然满是期盼地看着他,问他:四哥,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我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你会愿意和我一起吗
    夜天凌笑笑,回答她:好。
    卿尘欣喜问道:真的
    夜天凌道:真的。
    卿尘扑在他怀中,笑得像个孩子般开心。夜天凌冷峻的眼中似也感染了她的喜悦,一片清亮与柔和。他拥着她,淡声道:不管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
    卿尘眉眼一弯,调皮地凑到他耳边,悄声道:现在我们去尚膳司弄吃的好不好不让他们知道。
    夜天凌垂眸看了看她,眉梢一挑:那走吧。
    卿尘雀跃地跳起来,拉着他的手便往高台下跑去。
    一个时辰后,尚膳司总管内侍于同跪在含光宫外磕头请罪。夜天凌手头还有政事没处理完,没空搭理他,带着尚未转过弯来的晏奚先回了致远殿。
    卿尘听碧瑶说于同在外面急得满头大汗,拢着件云色单衣施施然步出寝宫,站在于同面前想了会儿,丢出句话:尚膳司居然藏了那么好的酱,御膳中从来都没见过,于同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于同惶恐至极,都不清楚自己回了什么话。现在尚膳司小厨房里一片狼藉,几个当值的内侍刚刚醒过来,还一头雾水,不知究竟怎么回事儿。卿尘打发了于同,心想是玩得有点儿过了,弄乱了尚膳司,敲晕了几个人便罢,还差点儿惊动了御林禁卫,这若是让那些御史知道了还了得
    不过……今晚的面倒真是不错啊,尚膳司特制的金丝龙须面,配上那不知是什么做成的酱,鲜美得很,两人可是抢着吃的。夜天凌居然下手煮面,她唇角怎么也抑不住地就要扬起来。
    碧瑶带着几个侍女将鸾榻周围的紫烟绡纱帐一一放下,博山炉里燃起撷云香,袅袅淡淡,四处透着宁静。隔着珠帘轻晃,只见卿尘自顾自低头微笑,灯影明淡,她笑里漾着蜜样的清甜,温柔透骨,直叫人看得挪不开眼睛,不由得便也跟着她笑起来。转眼想想心里又发虚,上前跪坐在榻旁:娘娘,这若让白夫人知道,又少不了一通说法。
    卿尘眼波轻转,又是一笑。白夫人现在受封代国夫人,外面虽赐了府宅,但特许入住宫城,以便协助皇后管理后宫。
    上次发生济王自皇宗司逃脱之事,皇宫两城更换了大批宫人,皇宗司、掖庭司、内侍省等要处也先后调换人选。原凌王府总管太监吴未擢升内侍省监,代替了原来的孙仕,而内廷则以白夫人为最高女官,分别随侍帝后,执掌两宫内政。
    卿尘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对碧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不准告诉白夫人。
    碧瑶拧着眉道:哪里还用我去说,明天啊,等着听唠叨吧。
    卿尘道:那明天咱们想法子躲了白夫人。她和碧瑶相识这些年,也曾患难扶持,情谊不比寻常侍女,碧瑶对她也少些拘束,叹气道:宫里备了一桌子的御膳等着,偏自己去弄面吃,难道还做出别样滋味来了
    卿尘斜倚着凤榻,想着那热腾腾的香气,还有夜天凌手忙脚乱的样子,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美味佳肴还真是没有比这滋味更好的。
    碧瑶按她指的将案上几卷书取过来:那若是不留神烫着了怎么办可不能再有下次了。
    卿尘撑住额角:哪里就有那么娇贵真不得了,你快要和白夫人一样唠叨了。
    碧瑶道:好好,我不说了,都留着让白夫人说去。
    卿尘随手翻开书卷,笑而不语。碧瑶知道她临睡前习惯静着看会儿书,便不再扰她,将琉璃灯中的光焰挑亮几分,正准备退下,便听外面白夫人求见。
    碧瑶和卿尘都觉得意外,尚膳司这点儿事怎至于让白夫人这么晚过来但白夫人进来后根本无暇提尚膳司,匆匆道:娘娘,清泉宫殷娘娘薨了!
    卿尘手一散,握着的书卷就落在了身前:什么
    白夫人道:清泉宫来人报说,亥时三刻,陛下以鸩酒赐死了殷娘娘。
    卿尘被这消息惊住,自凤榻上起身。碧瑶忙上前来扶,却见她立在那里凝神想了会儿,忽然凤眸一眯:白夫人,马上封锁清泉宫,拘禁所有宫人,逐个严审盘查,这绝不可能是陛下的旨意。
    白夫人立刻去办,碧瑶侍奉卿尘略作梳妆,亦起驾清泉宫。
    殷皇后身在宫中乃是湛王最大的顾忌,在这个节骨眼上,赐死她除了引发与湛王及士族门阀间的矛盾外毫无益处。何况即便真要赐死,放着太皇太后的遗诏不用,特地去下一道圣旨,这分明就是要激怒湛王。不必去问,卿尘也知道夜天凌不会做这样不明智的决定。
    当务之急是查清事情真相,那矫诏传旨的内侍虽已自尽身亡,但掌仪女官很快审出几个可疑的宫女。殷皇后平日贴身之人都不得自由,反倒是不招人耳目的宫女身上出了问题,卿尘缓步自那几个宫女面前走过,目光一扫,便注意到有个宫女很快垂下了眼帘,手指握着裙襟,微微发抖。
    她在那宫女面前站住,那宫女猛地见一双飞凤缀珠绣鞋停在眼前,竟骇得后退了一步。卿尘抬头示意:带她进来。说罢转身入殿。
    掌仪女官将这名宫女随后带来,卿尘落座殿中,那宫女站在面前,惶惶不安。
    卿尘将银丝披帛轻轻一拂,问道:你叫采儿
    采儿答道:回娘娘,是。
    卿尘再问:昨夜有人见你在偏苑烧毁什么东西,可有此事
    采儿颤声道:娘娘,奴婢昨晚一直在自己房中,从来没有出去烧什么东西,定是他们看错了,奴婢冤枉!
    卿尘淡淡道:你不必害怕,我问你三个问题,你只要据实回答,我不会为难你。
    采儿壮着胆子道:娘娘问话,奴婢怎敢有所欺瞒但是奴婢即便说实话,也只怕娘娘不信。
    卿尘唇角浅笑微冷:是真话假话,我自然分辨得出,你只要回答便是。若不肯说实话也没关系,自有掖庭司掌刑宫正帮我去问,你可听明白了
    听到掖庭司的字样,采儿身子微微一颤,应道:是。
    卿尘看住她,和颜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采儿不想这问题竟是这个,答道:奴婢今年十九岁。
    嗯,卿尘颔首道,进宫几年了
    这已经是第二个问题,采儿急忙再答:奴婢十岁进宫,已经九年了。
    谁知话音方落,便听卿尘紧接着发问:你在苑中烧的东西是谁交给你的
    采儿张嘴便道:是……啊……奴婢没有烧东西。
    卿尘凤目一凛,清声叱道:来人,带去掖庭司!
    两名掌仪女官上前,采儿惊叫一声,挣扎道:娘娘!娘娘!奴婢说的是实话,奴婢冤枉!
    卿尘冷冷道:我若冤枉了你,便枉为这六宫之主。我再问你一次,你烧的东西是谁交给你的实话说来!
    采儿扑跪在地上,浑身打战:娘娘开恩,奴婢不敢再欺瞒娘娘,请娘娘开恩。
    卿尘制止了两个女官,垂眸静静看着采儿,不发一言。采儿只觉得落在身前的目光冷冽逼人,不知皇后要如何处置自己,只是磕头求饶。过了片刻,才听到卿尘徐徐开口: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你说吧。
    采儿拿手紧紧抠着地上的锦毯,道:那些东西是殷娘娘身边的女官交给奴婢,让奴婢带出宫去给湛王的。清泉宫被封禁,奴婢出不去,又不敢把东西留在身边,只好趁夜烧了。
    卿尘逼问道:是什么东西
    是……是殷娘娘要湛王起兵谋反的遗书!
    卿尘霍然震惊,站起来步下坐榻,抬手遣退身边诸人,大殿中只剩她和采儿。
    半个时辰后,掖庭司奉懿旨将殷皇后随身四名女官带走。待到天色放亮,白夫人独自带着三份供词入内禀报:娘娘,除了一名女官坚持不肯吐露实情,咬舌自尽外,其他三名女官都已如实招供,这是她们亲笔写下的供词。
    卿尘手持三份供词,翻看下去,脸色越来越冷,心中惊怒非常。
    看完之后,她轻阖双目平静心气,将几份口供收入袖中,淡声吩咐:告诉掖庭司,所有知情之人一个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