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蓝栀几乎是冲到地下室的。
她永远都忘不了她见到贺敏时那副惨绝人寰的样子。
她甚至不敢向她走近,只能呆滞地怔怔地望着她。
封闭的地下室内飘着浓浓的血腥味。
昏暗的灯光下,贺敏全身赤裸地被绑在木架上。
她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肌肤是完好的。
江蓝栀已经分辨不出贺敏身上的伤痕到底是刀伤还是烫伤抑或是其他更残忍的伤口……
总之,她整个人被鲜血包裹。从她的角度看过去,贺敏好像是披了一层用血色做的外衫。
红得她眼睛刺痛。
她压着心底的翻涌迈开沉重的脚步。
几步路程如身上背负了千斤重的铜铁般,艰难而行。
她刚走近,贺敏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她尝试了好几遍,才把垂着的头努力抬起。
贺敏的目光与她相接的那一刻,她的心如同坠入了冰窖。
只见她的脸上有一块烫伤,皮肤已经被烫得皮开肉绽。
嘴里腥红一片,嘴角还挂着血水混杂的口水丝……
最让她痛心疾首的,莫过于贺敏的一个眼球已经没了,眼窝里只剩下一个黑漆漆的洞,正冒着粘液。
很显然,她的眼珠被人生生地挖出来了！
她主刀过很多手术。
也见识过很多残败躯体。
可眼前这血淋淋的一幕,就像坍塌的崖石砸在她的胸口处,令她全然呼吸不了,承受不了……
江蓝栀双腿发软,灵魂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半张着嘴呆若木鸡地望着眼前半死不活的贺敏。
"蓝栀啊……"贺敏半睁开仅有的一只眼睛,挤出一道孱弱的声音："你……你来了……"
贺敏的声音一出,江蓝栀眼眶里的泪水毫无征兆地滚了下来,落到地上正好和贺敏的鲜血混在了一起。
她完全没有力气开口说话,抖着手试图去擦拭贺敏脸上的血痕,但却不知道该何从下手。
胸腔里蓄满的悲愤像充满氢气的热气球般瞬间炸开。
豆大的泪水一滴一滴往下落。她仓皇上前解贺敏身上的绳子。
"贺敏姐……我带你出去……今天就算拼上我的命我也要把你带出去！"
"蓝栀……帮帮我……"
江蓝栀手一顿,红着眼眶望着她："贺敏姐你说,帮你什么"
贺敏提了好几口气,才缓缓道出："帮我解脱……能不能帮我解脱……好痛……好痛……"
江蓝栀知道贺敏没了求生意念。
她也深知,贺敏的身体状况就算把她救出去,活下去的概率也微乎其微。
可她怎么能那样做！
她不能那样做！
江蓝栀晃着头,坚决地盯着她,说着一些欺骗自己内心的话。
"贺敏姐！你不许胡思乱想。我会救你出去。等你身体恢复好了,我们还是像以前那样,做好朋友,一起睡觉,一起去食堂吃饭……"
"贺敏姐,其实我早就原谅你了,以前的事都翻篇了……你清醒一点,振作一点,我们以后一定会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的……"
贺敏虽然一只眼睛没了,但是江蓝栀还是从她另一只眼里看到了柔光。
"蓝栀……算我求你了……吴天他们不会把我弄死的……他只会一点……一点折磨我……我现在太痛苦了……你也不想看着我痛苦对吗……你就当了我一个心愿……好不好"
"不……不……"江蓝栀不停地重复着一个字。面对贺敏的这个要求,比剜她自己心脏,还难受。
"江蓝栀……快点……现在多活一分一秒对我都是一种折磨……你要是不肯帮我……"贺敏言语忽然变得有力起来："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贺敏姐……"江蓝栀扯着嗓子无奈地喊了一声。
贺敏嘴角忽然扬起一个释然诀别的笑容。
"蓝栀……我想回家了……我该回家了……你快送我回家吧……"
这句话,彻底把江蓝栀粉碎。
贺敏来缅北两年多,心底里最深处最脆弱的愿望就是回家吧……
来这里的每个人,谁不思念自己的家乡
更何况是经历千疮百孔后却还是没能离开这里的贺敏了。
望着贺敏期许恳求的眼神,江蓝栀动摇了。
此时,耳边又传来贺敏苍白的乞求声。
"蓝栀……送我回家……谢谢你……"
江蓝栀目光空洞,绝望地回了她一个笑："好……"
贺敏走得很痛快,几乎没什么痛苦。江蓝栀只拿了一把匕首,干脆利落地往她的喉咙划了过去。
凭她多年的工作经验,她知道哪里是人身上最致命的地方。
手中的匕首滑落在地,贺敏喉咙里喷溅出来的热血溅在了江蓝栀的脸上。
她的泪痕已干,面部肌肉像被注射了麻醉剂般,僵得没有一丝神态。
但眼眸里,却写满了前所未有的厉色。
她张开双臂抱着已经断气的贺敏,把她紧紧拥入怀中。
试图留存和感受她身上最后一丝余温。
良久,江蓝栀在贺敏耳旁斩钉截铁地留下了一句话。
"贺敏姐,安心回家吧。总有一天,我会替你报仇。"
她把贺敏的仪态好好整理了一番,把地上的衣服捡起来给她穿上,尽量让她走得体面些。
刚穿好衣服,身后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江小姐你怎么在这儿"
江蓝栀冷目回头："我怎么就不能在这儿"
吴天一顿,看到江蓝栀脸上沾满了鲜血。
他迅速走近,发现贺敏一副死态,心立马跳到了嗓子眼。
他深呼吸一口气,伸出食指去试探贺敏的鼻息,手还未凑近,江蓝栀如履薄冰的声音传了出来。
"贺敏死了。"
吴天瞪大眼睛,惊恐却又难以置信。
中午他才被祁彻警告,晚上又来这一出！
这要是被祁彻知道他手上又多了一条人命,他估计得掉一层皮！
他连忙把锅甩给陈宏亮。
"这……这跟我没关系啊！江小姐,我可没动她！应该是陈宏亮！对,就是他！"
江蓝栀面若寒冰,弯腰拾起地上的匕首,侧身朝吴天逼近。
吴天觉得此刻江蓝栀身上莫名其妙多了一股彻骨彻寒的犀利。
竟让他心生畏惧,脚步不停地往后退。
他一点一点被江蓝栀逼到了墙角,一道刺眼的刀光从他眼前迅速闪过。
吴天猛地闭上眼睛,被吓得完全都不敢动弹。
他睁开眼,用余光扫了扫耳旁,那把匕首半扎进墙面,只差分毫,他的另一只耳朵就要废了！
江蓝栀面无表情地睇着他,声线很冷,如雪山之巅上凝固的寒霜。
"我杀的。贺敏是我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