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吉祥!”
“王妃吉祥!”
瞧见王妃回到摄政王府,奴才丫鬟们满心欢喜,心里想着王爷这下该露笑脸了。大伙儿小心翼翼地扭头望去,却吓了一跳。怎么回事?王爷怎么还是沉着一张脸,而且比先前还要可怕!呜呜!
大伙儿急忙散去,急着避难。
“夏儿,扶我回房。”明珠轻声说道,夏儿急忙扶着她朝旧肃殿走去。
她刚走了一步,风战修整个人一闪,阻拦了她的去路。他二话不说,直接将她打横抱起,不顾府中下人们的注目,抱着她大步奔回旧肃殿。明珠咬着唇,一声不吭。他一脚踹开了房门,险些将门给踹坏了。
明珠一惊,眨眼躺在了床塌上,而他方才还蛮横的力道此刻却是小心翼翼。
“你得了风寒,本王马上命人去煎药!”风战修一双鹰眸紧盯着她,沉声说道。
明珠瞧见他要离去,急忙抓住了他的手腕,“我已经好了。”
“那也得喝。”他吼了一声,十分坚决。
“我不喝。”她吼了回去,同样坚决。
“一定要喝。”风战修伸手碰触向她的脸庞,喃喃说道,“生病了,总归要喝药。不喝药,病怎么能好呢。”
这话原本是十分平常,但是此刻却让明珠感觉异常难受。不知道怎么了,心里开始泛酸。明珠徐徐望向他,秀眉一蹙,几乎是哀求的口吻,轻声问道,“可以不喝吗。”
风战修却狠下心肠,眼眸一紧,“不过是治风寒的药,你怕什么。”
“我怕苦。”明珠幽幽说道,似乎都能感觉到那份苦涩了。
风战修抱住了她,大掌轻抚着她单薄的脊背,“药当然会苦,熬一熬就过去了。等你病好了,不管你要什么,本王都答应你。”
“真的吗?”明珠颤颤地伸出手,回抱住他,轻声问道。
突然有点点疲惫,她将头靠在他的肩头,闭上了眼睛。
风战修在她耳畔允诺,“当然,哪怕你要整个天下,要月亮要星星,本王都会给你。”
“我不要天下,也不要月亮,更不要星星。”明珠的声音很轻很轻,她只能说得很轻,怕他听出她其实已经哽咽,笑着说道,“八国已经议和,玄熠身边也有大哥,还有那么多大臣,我想和你四处走走。”
“你想去哪儿?”风战修沙哑的男声沉沉问道。
“天涯海角,哪儿都行,只要你在我身边。”明珠将头深埋在他的颈项,迟疑着说道,“你愿意抛下这所有一切,和我走吗。”
风战修笑了起来,却是用来掩盖自己的不安,“只要你愿意,本王自然愿意。”
“那以后,你可不能再自称‘本王’了。”明珠提醒道。
“本王……”风战修一时改不了口,幽幽说道,“我知道。以后皇上面前,我会称臣。至于兵权,我也会一齐交给他。”
“等我病好了,我们就走吧。”明珠点头说道。
……
用过晚膳,汤药煎好送了过来。
“王爷,王妃!”
风战修端起汤碗,搁到了她面前。他吹了吹热气,这才沉声说道,“喝吧。”
明珠朝他微微一笑,却是道不尽的无奈。她望向面前的汤药,耳畔响起公孙晴明的叮咛:放心,你没有怀孕。即便是误服了红花汤,也不会有什么大碍。至于风寒,休息几日就会好转。
明珠拿起汤匙,舀了一汤匙,那褐色液体倒影出自己的脸庞。
“明珠!”风战修突然喊道。
她心里一喜,扭头望向他,“怎么了?”
“有些烫,再凉凉吧。”风战修握住了她的手,似乎也握住了某条小生命。
明珠以为他会说些什么,原本期待的心情在听见他说这句话之后,忽然平静下来。算了,她不会再勉强些什么。恐怕是他们缘分不够,缘尽于此。
“药还是乘热喝。”她心中一定,再次拿起汤匙,低头就要喝药。
风战修握紧了拳头,故意望向别处。
而他并没有注意,明珠喝下第一口药的时候,一滴泪就这样落了进去。
仅剩的一滴眼泪也流尽了。
一碗药喝完,只剩了一点点。
风战修有些紧张地打量着她,似乎是在等待些什么,更是问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有。”明珠笑了,淡淡地说道,“头有些晕,受了风寒确实不好受。而且这药味道有点奇怪,和我先前喝的不一样。”
“良药苦口。”风战修随口说道,只觉得狐疑。
难道出错了?
“咚咚——”有人叩门,随即夏儿轻声呼喊,“王爷,王妃!”
“进来!”明珠应了一声。
夏儿推门而入,神情欣喜,“王妃,刚才丞相府的小邓子来了,说是丽儿生了一对双胞胎。本来两家不答应婚事,现在可高兴了,嚷嚷着马上要成亲!小邓子还让我谢王妃,特意替丽儿去抓了十三太保,这才母子平安!”
明珠轻声说道,“你替我回话,就说小邓子好福气。”
“是!”夏儿退了出去。
风战修万万没有想到,那十三太保是替别人抓的药。
明珠站起身来,走到了房门口,她望向房外的院子。
眨眼,初夏将至。
院子里的玉兰花谢了一拨又一开了一拨。大朵大朵的白花,沁香怡人。明珠走向一株花树,回头望着他一笑,视线迷离,瞧不清他了。
原来,没有什么过不去。
只是再也回不去。
……
南昌国的皇宫大殿里,宫女们左右随侍。
玛瑙珠帘之后,南昌国的女皇端坐在龙椅之上。一袭九彩凤服,裙摆犹如孔雀散开,遮掩了凤靴,只露出小点。长长的睫毛覆着眼睑,她的神情看上去十分冷凝,红色丹蔻的指甲异常妖娆,与红唇相辉映。
“将人带上来!”女皇淡淡开口。
“是!”殿内的女官立刻应声。
不过多久,几名侍卫带着一名女子走进殿来。女子还穿着夜行衣,双手反捆在身后,胸口被刺了一剑,鲜血虽然止了,可是脸色却苍白虚弱。恐怕是因为失血太多,才会导致如此。她的脸上有几道伤痕,看似是被剑刺伤的。
“快快下跪!”侍卫喝了一声,强行将女子按倒在地。
女皇徐徐开口,“免了!”
侍卫不敢造次,急忙低头退去。
女皇透过玛瑙珠帘,眼底蹿过一道嗜血光芒,轻声说道,“云护卫,你真有胆识。竟然一人独闯皇宫。可是你棋差一步,他已经不在天牢了。”
云霓倨傲地别过头,不去理会。
“东玄熠的命呢。”女皇又是问道。
云霓迎上了她,两道视线穿透那扎眼的珠帘,冷声说道,“他不过是一个孩子,女皇何必赶尽杀绝。”
“你是在指责我残忍吗。”女皇扬起唇角,笑得轻渺。
云霓凝望着她,迟疑地问道,“女皇与大兴有什么宿怨!”
女皇轻笑了一声,她的笑让云霓更加狐疑。女皇径自站起身来,宫女伸手将珠帘撩起。云霓正视于她,瞧见她步履盈盈,慢慢地走下龙椅,走到了云霓面前。云霓一怔,只见她的神情慢慢转变。
冷漠褪去,夹杂着千丝万缕的暗涌。
女皇一双凤眸睨向她,幽幽说道,“你也快死了,不需要知道。”
而此时,众离被两名侍卫带进大殿。
女皇轻声喝道,“全都退下。”
“是!”大殿内所有的人齐声应道,纷纷退走。
云霓顿时脊背一僵,感觉身后有两道灼热注目,她慢慢地转身,瞧见了数月未见的他。众离就站在她面前,那么近的距离。比起自己离开之前,他似乎消瘦了一些。印堂发黑,双眼赤红。
众离恭敬地走到女皇面前,屈膝跪下,沉声喊道,“陛下!”
“你知道该怎么办了吗。”女皇微笑问道。
“属下知道。”众离坚定地应声。
“好。”女皇满意地点头,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属下一定完成任务。”众离一口允诺。
女皇这才迈开脚步,凤服裙摆拽地,她转身背对,“你带她下去,而后立刻起程!”
“是!”
脚步声渐渐远去,女皇侧头望向花雕窗外,只见蓝天白云,大好的天气。而她的耳边,却响起谁柔柔的女声,那样真切,她一辈子也无法释怀的所在。她想起那一首诗,便念了出来,“日有晴云万里明……夜来宝珠一点明……”
姐姐,你和顾大哥现在何处?
……
数十年前
南昌国的将军府,两位年幼的女儿跪拜在身为将军的父亲面前。这是一对姐妹,两人美得像是芙蓉一般。她们更是老将军仅有的两个女儿,所以从出生开始就备受宠爱,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但是父亲的决议,使得两人不得不面对分离。
由于姐姐阿清已经许给老将军的得意部下顾朗,所以妹妹阿莲则被选中。
可是临行前一日,姐姐楚清拉着妹妹楚莲来到了父亲的房中。
“父亲,妹妹与顾大哥情投意合!阿清心无所属,愿意替妹妹出嫁。”楚清开口请命。
楚莲扭头望向姐姐,眼中满是惶恐。
“顾朗?阿清!他可是你的未来夫婿!”老将军厉声喝道,“万万不行!已经商定人选!非阿莲莫属!”
楚莲低下了头,紧咬着唇不言不语。
“父亲,妹妹腹中有了将军的骨肉。”楚清的声音很轻,幽幽道出实情。
老将军愕然愤怒,拍案大吼,“什么?阿莲!可有此事?”
“女儿……女儿确实怀了将军的骨肉!”楚莲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却是难以启齿。
“放肆!”老将军怒不可抑。
“父亲!弘帝只见了画像,并不认得阿莲,女儿愿意代嫁!”楚清似是早就决定,坚决说道。
楚莲听见姐姐这么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原来姐姐,她全都知道……
“事到如今,也惟有如此了!阿清,你速速准备!明日起程!”将军有些头疼,却也没办法了。
两姐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楚莲在姐姐面前跪了下来,楚清却急忙将她搀扶起,拥抱住她。
“姐姐,我……”
楚清只淡淡说了一句,“姐姐不怪你。”
楚莲泪如雨下,无声痛哭。
从此以后,阿莲成了阿清,而阿清成了阿莲。清莲清莲,她们是双胞胎姐妹。而阿莲没有想到,那一夜的私欲放纵,那一夜的偷梁换柱,却造成了永不可磨灭的两段伤痕。只是依然记得她们当年的诺言。
“阿莲,还记得我们当年胡乱作的诗吗?”
“哪一首?”
“日有晴云万里明……”
楚清刚说出诗的前半句,楚莲立刻念出下半句,“夜来宝珠一点明。”
“阿莲,姐姐和你做个约定好吗?”
“什么约定?”
“等孩子出生了,若是男孩儿就叫晴明,若是女孩儿就叫明珠。”
“好!”
……
众离带着云霓来到了皇宫一处僻静的宫殿,这座宫殿正是他近期的居所。途中经过皇宫御花园,云霓瞧见满池的莲花,开得茂盛无比。等进了大殿,众离立刻替云霓松了绑。宫殿内空无一人,寂静无声。
捆绑的粗绳一松,云霓望着众离,急急说道,“我们马上就走!”
话音落下,云霓伸手抓住众离的手,作势就要离开。
可是众离却停了步伐。
云霓困惑地望向他,狐疑质问,“怎么了?难道你贪生怕死?”其实她知道他决非是怕死之人,身为细作,身为杀手,生死早已看穿。可是事到如今,他却依然不愿意离去。情急之下,她失口说了糊涂话。
众离凝望着她,眼底蹿起无数深邃。
许久许久,才得以平息,沉静地说道,“你被下了毒,我不可以让你死。”
云霓听见他这么说,整个人一怔,抓着他的手也松开了。她偷偷潜入皇宫,想要救他不成之后就被捉住。由于身受剑伤,她昏迷不醒,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突然想起方才女皇所说的话,她终于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你也快死了,不需要知道。”
原来如此。
而在这个时候,云霓忽然感觉没由来得感动。
这个世上,有人会挂念她担心她。哪怕只有一个人。
“你安心住在这里,需要什么就开口。”众离叮咛嘱咐,眉宇一凛,坚决说道,“我去了!”
云霓见他大步走出大殿,却有种再也不会见面的惶恐感觉。她朝前迈了一步,忍不住喊道,“等等!”
众离停下脚步,回头望向她。
云霓犹豫了半晌,才开口问道,“那水粉纸包……你还留着吗。”她有些难为情,竟然不敢去看他,目光闪烁的时候,早已经转移。
众离沉默不语,只是走到她面前。他伸手探进胸口,将拳头放到她面前。云霓低头望向他紧握的拳头,小心翼翼地掰开,瞧见掌心的水粉纸包。纸包上是她当年写下的小篆,字迹却已经模糊。
他一向是个沉默死板的男人,却一直将这小小东西随身携带。
与君同一身,此生愿足矣。
云霓在心里默念,想了许多许多,才将心里的话说出,“不如我们一起走吧。”
如今他们两人都中了毒,也不知道能活几日。可是能活一日算一日,她想与他过些清闲日子。而她更怕他有去无回,战王对王妃如何,想来他也明白。女皇命他将王妃带到南昌国,这简直是送死无疑。
“你忠诚对待的女皇这样对你,难道你还要继续忠诚于她?”云霓问道。
众离将水粉纸包放回衣襟内,刚毅的脸庞不起一丝波涛,“等我回来,有话对你说。”
“什么话!”云霓急于想知道原因。
众离扬起唇角,只是伸手想要碰触向她的脸庞。但是手还是僵在半空,最终落了下来。
“等我。”撂下这两个字,他转身离去,走得头也不回。
云霓一愣,那份不安却愈发加重。
……
一个月之后
女皇的寝宫——凤啸宫!
宫女们摇着芭蕉扇,凤塌上,女皇楚清闭着眼睛,正侧躺着休息。
忽然,一只鸟儿飞到了窗沿,发出清脆的鸟鸣声。
楚清睁开眼睛,望向那只鸟儿,轻声说道,“我要休息,你们全都退下。”
“是!”宫女们立刻停了动作,齐齐退出寝殿。
待人走以后,楚清有些焦急地起身。她云鬓微微凌乱,一双眼睛却迸发出期许的光芒。她奔向了那只鸟儿,像是奔向某个渴望的人一样。楚清从袖中取出一只小瓶,拔了瓶盖,将瓶口对着鸟儿晃了晃。
那鸟儿立刻有所反应,口中吐出一颗圆状软质物体。
楚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小纸团。她拉开纸团,瞧见纸团上写了一行小字。
“请误伤了众离以及云霓。”
寥寥数字,却用了一个“请”字。
楚清盯着那纸团看了又看,眼眶却是一阵发酸。难道真是赢了天下,却失了最亲的人。楚清始终记得他那双默然的双眼,站在她面前,陌生的比路人还要不如。可他偏偏是她的儿子,那个她不得不放弃的儿子。
当年,顾大哥放心不下姐姐,终究还是偷偷走了。不过是一年,姐姐刚刚分娩,他们二人就双双被弘帝害死。而她早不再是楚莲,成了楚清。为了继续生存,为了有朝一日替顾大哥与姐姐报仇,她不得不放弃孩子,选择嫁给太子。
没有想到,她的晴明还活着。
多年后的相见,他已经是纵横九国的商人。
他一身白衣,那个谈笑间翩然的少年是她和顾大哥共同的孩子。
“晴明,我的孩子……”
“太子妃,您认错人了。”
“可你是我的孩子,你是我的孩子!”
“孩子?我以为从你决定将我丢掉的那一日开始,你就当我已经死了。”
“你听我说,我是有苦衷的。”
“苦衷?可惜我没兴趣听。太子妃请回。”
“我……我想求你一件事。你替我亲手杀了东炎弘。”
“我又凭什么答应你?”
“只当……只当是我生了你,你还我一份情。”
“好!送客!”
楚清立刻取了笔墨写了一行小字,团成了纸团重新塞回那圆状物体中。她将东西凑到鸟儿嘴边,鸟儿张开嘴,吞进了腹中,拍拍翅膀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