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死了!”
“她没死!”
两人同时大吼。
风战修赤红了双眼,如此坚决。
慕容飞雪却是一阵恍惚,只将他看成了另外一个人。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会变成这样!一个女人,为了一个女人!她恨恨地点头,冷笑说道,“好!你如今是一国之君,你说没死就没死!哀家不与你争辩!”
明珠活不见人,尸体倒是有几具,恐怕早就烧得模糊!
他迟早会死心!
“来人!送哀家回宫!”风战修喝了一声。
“是!”芙蓉立刻上前,推着轮椅离去。
等到慕容飞雪走后,众离、云霓以及十二骑兵纷纷走到他身后。
云霓与十二骑兵同时跪地不起,低着头不言不语。
风战修背过身去,并不理会。
久久过后,八月无法忍受这份寂寥,终于朝前跪走了一步,轻声说道,“王!属下知错!请王处死属下!”方才她为了让主子主动离开快要倒塌的平乐宫,所以撒了弥天大谎。她也知道公主在王心中的地位,所以自愿一死谢罪。
“王,全怪属下太晚回禀,请王处死属下!”云霓同样请死,眼也不眨。
众离站于一边,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风战修豁得转过身来,冷冷地说道,“你们死了,难道就能让她活着出现在本王面前吗。”
“属下……”云霓与八月怎么也接不上话。
确实如此,难道她们死了,公主就能活了吗。
众离突然想到些什么,上前一步,恭敬地低头,开口说道,“王!公孙公子平日里就十分关心公主,可是他在平乐宫失火前后却都不曾出现,属下怀疑是不是公孙公子救了公主,然后带出宫了!”
“公孙晴明现在住在何处?”
“城北绾香楼。”
“备马!”他急急喝了一声。
“是!”
……
正是午后十分,阳光普照大地,厚厚的云朵上照耀出七彩颜色。映衬着这片天空,一行人策马奔出皇宫,朝着绾香楼嗒嗒而去。为首的汗血宝马上,风战修凝重了一双鹰眸,眉宇之间尽显忧虑。
一行人飞身下马,这阵仗让绾香楼的老鸨立刻出楼相迎。
老鸨并没有认出来人,只是阿谀奉承,“呦!几位大爷好面生!大爷们选择来咱们绾香楼,那算是来对地方了。咱们绾香楼里的姑娘最美了,姑娘们,全都过来招呼,招呼……”话说到一半,她扫视这一行人,立刻傻了眼。
这、这、这只有两个大男人,剩下的都是女人,这该怎么招呼?
绾香楼乃是都城最大最誉盛名的青楼,十二骑兵自然知晓。可是她们平生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确实有些好奇。忍不住张望了下,瞧见楼内花红酒绿,一下子红了脸。反倒是云霓比较自在了些,不动声色。
众离上前一步,立刻改了称呼,沉声喝道,“立刻清场!否则的话,杀无赦!”
十二骑兵蜂拥进绾香楼,一下将大厅打了个乱七八糟。
“啊——”前来寻欢作乐的公子哥儿们立刻起身逃亡,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奔出了绾香楼。这个忘记穿鞋了,这个走了几步,连腰带都掉了。还有更离谱的,整条裤子都掉下来了。那些人的样子十分狼狈,倒也滑稽可笑。
老鸨眼见白花花的银子全没了,一脸苦相,“哎呦!这是做什么呀!”
“我们家少爷来寻公孙公子,快说他人在何处!”众离又道。
老鸨立刻回道,“公孙公子就在紫竹阁!”
“带路!”众离拿刀架在了老鸨的脖子上,冷声命令。
老鸨提了一颗心,大气也不敢喘息,她哆哆嗦嗦地迈开脚步,“别杀我,公孙公子就在这儿!这边走!这边走!”
纱帐漫漫的绾香楼,穿过九曲十八弯的回廊,又是走过几道拱门,这才到达了紫竹阁。紫竹阁顾名思义,一大片紫竹林。天色渐渐黑了,紫竹林摇曳起道道紫魅竹影。在这酷暑过后的初秋,增添了几许舒服的凉意。
众离松了手,那老鸨不敢逗留拔腿就跑。
紫竹阁的阁楼,大门半敞,悠扬的乐声飞旋于空中。
公孙晴明左右手各搂了一名美人,美人拿着酒杯喂他喝酒。他一袭白衣,瞧不出半点异样的神情。余光瞥见来人,眸底闪烁起几分惊奇,扭头对着阁楼中的美人轻声说道,“你们先退下吧。”
“是!公孙公子!”美人们嬉笑地起身,乖巧离去。
公孙晴明执扇慢摇,笑着说道,“真是稀客。今日是陛下大喜之日,陛下来这里做什么?咦?王后娘娘也来了?王后娘娘真是贤淑,连青楼都会陪陛下一同前来。”他语气温煦,却夹枪带棒,摆明了是讽刺。
风战修走入阁楼,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公孙晴明,将明珠还给本王。”
“明珠?”公孙晴明笑容微僵。
“她不见了。”风战修好整以暇地望着他,却是在观察他的细微变化。
公孙晴明难得凝重了神情,脱口问道,“难道是走了?”
风战修眯起眼眸,睨了他半晌时间,意有所指道,“只怕她不是走了,而是被人偷偷藏起来了!”
“若是在下遇见了她……”公孙晴明一下握紧玉扇,那份坚决隐隐透射,却又恰到好处的收敛,不会太过张扬,“在下一定让她离陛下越远越好。”
风战修俊容一沉,怒气开始翻腾,低声喝道,“给本王搜!”
“是!”
……
紫竹阁搜了一遍,却只搜了个空。
公孙晴明举起酒杯喝了一口,不急不徐地说道,“陛下给不了她想要的,又何苦留她?只能给她带来痛苦。”
“即便是踏平九国,本王也要将她找到!”风战修怔怔望着他,毅然决然地放下这句话。
一行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让人摸不着头绪。
老鸨心里憋屈,却见他们各个身怀绝世武功,不敢上前唠叨半句。只听见喝了一声,策马滚滚而去。老鸨扭头望向空落落的绾香楼,只觉得今日真是倒霉。
风战修奔了有些远了,而后突然又扯起缰绳,停了马蹄。
众人也立刻勒紧了缰绳,将马停下。
“主子?”
“再杀回去!”风战修不动声色地说道,转身奔回绾香楼。
一行人又是马不停蹄地朝着绾香楼赶回,绾香楼这才刚刚招揽了新客人,谁料到他们又回来了。老鸨这下子是苦了脸,什么话也不敢说了。她径自让出道来,意思就是你们几位大爷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风战修朝着紫竹阁走去,却只站在远处观望。他瞧见阁楼内,公孙晴明依旧在把酒享乐,瞧不出任何异样。他静静地看了半晌,依旧不见公孙晴明有任何行动,这才默然离去。
一行人跟随身后,亦是轻轻地退出了紫竹阁。
难道公主真的不在这里?
风战修鹰眸甚是凝重,沉声吩咐道,“给本王盯着!”
十二骑兵点头,留下两人盯梢于绾香楼四周。
他们一走,公孙晴明突然沉了眸。他放下酒杯,将阁中随侧服侍的人都打发了,只留下两名贴身小童。又是扭头,沉声吩咐道,“快去将医药箱取来,还有,打一盆干净的水。记住,要温水。”
“是,公子!”两人立刻应声而去。
公孙晴明不动声色地扫视周遭,瞧见四下无人,这才将床塌的机关按下。
机关沉沉启动,床塌下方的暗格之中有人微弱地呼吸。
正是明珠!
衣服被火烧得有些破碎了,长发乌黑,凌乱地贴着脸颊。一张小脸有些污垢,那黑一块的痕迹然是被烟熏的。睡着了的她,看上去格外安静可爱。
公孙晴明伸出手,手指小心翼翼地划过她眼睑下深深的阴影。
小童们取来了药箱,又打好了水。并没有走进里间,只在外间说道,“公子吩咐的东西,我们全都准备好了。”
“你们退下休息去吧。”
公孙晴明站起身,走到外间,一手拿起医药箱,一手端起水盆。他挤了把脸巾,走回她身边,轻轻地替她擦了擦脸。
明珠一动不动,宛如一尊琉璃娃娃。
只是安静的,沉静的,平静的睡着了,可是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
……
风战修回到皇宫以后,整个人恍惚不已。平乐宫没了,明珠不见了,只剩下几具烧焦的尸体。他来到陈列尸体的大殿,望着那几具身体,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想要找出些蛛丝马迹,证明里面没有一具是她。
有人掌灯走到了他身边,默然无声。
风战修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过了好久,柔柔的女声响起,“主子,属下错了。”
风战修拧了剑眉,并不理会。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这几具尸体上,凭着轮廓与脑海里的容颜作比较。
“属下先前也曾欺骗了主子,将假骨灰坛给了主子。”云霓黯然地说道。
风战修脊背微微一僵,硬声说道,“本王不想再提。”
只要她活着,无论如何都好。
“其实,其实公主很奇怪。”云霓忍不住将心中藏匿的小秘密脱口而出,再也无法隐瞒。
风战修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这几具尸体上,凭着轮廓与脑海里的容颜作比较。愣愣地看了好久,也思索不出个所以然。当下听见她这么说,忍不住转过身来,凝眸望向了她,“哪里奇怪。”
“数月之前,东骁天命人送书信前来。信中告知公主尸体未曾腐化,因为存放在冷宫的寒玉床上。属下果然找到了冷宫,也找到了公主。公主完好无缺,一点也没有改变。而后……”云霓有些难以启齿,只觉得愧对许多。
“说下去!”风战修喝了一声。
“而后属下立刻飞鸽传书,却收到了太后的回信。太后让我……”云霓握着烛台的手一紧,全盘脱出,“太后让我烧了公主的尸体。”
风战修一惊,“你烧了吗?”
“没有。属下没有烧。”云霓低下了头,“属下见公主好像活着一样,属下不忍心烧。”
“那具尸体呢!”风战修质问道,隐隐感觉不对。
云霓立刻跪拜在地,如实回答,“公主的尸体,属下送去了皇陵的陵墓中。但是公主回来之后,属下亲自去查看过了。公主的尸体不见了!”
“你想对本王说什么!”风战修眉宇一凛,心中仿佛砸下一块大石。
云霓喃喃说道,“属下本不信鬼神之说,可是现在不得不信。或许这个世上,真的存在鬼神之说!”
风战修沉声不语,突然之间想起了从前。
如果说这个世上真的有鬼神之说,那么美少年是她吗?所以才会说了诸如托梦之类的可笑话语,而他竟然真的相信了。宫女珠儿又是她吗?所以才会有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突然之间发现,原来一直未曾抓住过的人是自己。
可是他现在只知道,她又一次,又一次从他的生命里消失了。
……
戍日,平乐宫被焚烧得干净,宫中人在处理焚烧过后的宫殿。另一边,乾宁宫却阴云密布,因为众离与云霓双双前来,奉了王的命令前来抓捕纵火的罪魁祸首——柳意。
尽管慕容飞雪再三阻挠,却也不管用。
“云霓!哀家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背叛我?”慕容飞雪不敢置信,涨红了脸。
“太后娘娘!您对属下疼爱有加,属下不会忘记!只是属下不曾背叛过您,属下忠于主子!”云霓轻声说道,不卑不亢。简单一句话,表明了自己的立场。经过此次一事,她已经心如止水,那份悸动一旦如潮水褪却,她依旧是那个云霓。
柳意跪拜在地,磕头求饶,“太后!您救救属下!”
若是一去,恐怕难逃一死!
“打扰了太后娘娘清净!多话!”众离一个大步飞奔向他,动手点了他的哑穴。而后反手压着他,恭敬喊道,“太后,属下失敬,告退了!”
两人双双退出殿去。
芙蓉瞧见兄长被抓,知道凶多吉少,急忙哀求,“太后,您救救我哥哥!太后!”
“哀家救不了他。”慕容飞雪明白风战修言出必行,他说要报仇,必会报仇,他说放下,必会放下。他若是要杀谁,那也一定会杀。从前他还听她几句话,现在只怕成了一头猛兽,不会再听谁的话。
而他此举无疑是杀鸡儆猴!
慕容飞雪只将所有的错全都怪在了明珠身上,冷声说道,“全都是那个明珠,你若是要怪,就去怪她!若不是她,你哥哥也不会死了!”
芙蓉连连磕头,灵机一动,转念说道,“太后!属下有一事禀告,希望太后能够救我哥哥一命!”
“哦?”慕容飞雪狐疑出声,“旦且说来!”
芙蓉秀眉一蹙,抬头望向她急急说道,“其实,其实明珠公主……她是弘帝的亲生女儿。”
“什么?”慕容飞雪诧异不已,又是问道,“你如何知道!”
“东炎弘亲口对属下说的。”
慕容飞雪思绪一转,“战修知道此事?”
芙蓉点头,凝声说道,“主子吩咐属下,不许将此事透露半分。”
慕容飞雪回过神来,吩咐道,“芙蓉!不是要救你哥哥吗?你随哀家再回养心殿!”
“是!太后!”芙蓉立刻站起身,推着慕容飞雪赶往养心殿。
……
养心殿里风战修端坐于龙椅上,剑眉凛然,居高临下地俯视殿外徐徐走入的三人。
众离压着柳意,云霓微微随后。
三人走进殿来,风战修喝了一声,“你们退下!”
两人立刻低头而去,柳意急忙跪拜在地,明白事态严重。他不敢再有隐瞒,叩头哀求,“陛下,属下知错,属下知道错了!”
“错了?本王还没说你什么,你怎么知道你错了?”风战修勾起嘴角,笑得十分淡然。
他越是这样轻巧地笑,越是让人感觉毛骨悚然。
柳意头也不敢抬,颤声说出一切,“陛下,所有的事都是太后让属下做的!”
风战修眼睑一敛,漫不经心地凝望着他,“柳意,你跟随本王多年,本王念在这些年主仆之情也应该饶你一命。”
柳意一喜,“谢主子!”
“但是……”他两个字一出,柳意瞬间变了脸。
风战修雕琢般的俊容隐隐呈现出暴戾,狰狞了神情,决然地说道,“你偏偏动了不该动的人!你让本王如何饶你!本王就给你一个机会,你自行了断。至于你妹妹芙蓉,放心,只要她认清本分,本王自然不会动她分毫!”
柳意听见他这么说,整个人瘫软在地。
“哐啷”一声,面前多了一把银剑。
柳意想到保全了妹妹芙蓉,心中也无牵挂。他颤抖了手,咬牙将剑举起。
“慢着!”正当他要自刎之时,慕容飞雪恰时赶到。她望向高坐在龙椅上的风战修,睨了眼柳意,轻声说道,“陛下,柳意是哀家的人,难道陛下不能看在哀家的颜面饶他不死吗!”
“不能!”风战修淡淡应声,语气却是坚决。
“你这个逆子!”慕容飞雪一下气急,沧桑的容颜满是岁月的痕迹,厉声喝道,“为了一个仇人之女就要如此吗!”
风战修镇定自若,周身却散发出浓浓的冷凝气息。他轻轻笑着,沉声说道,“本王原想给芙蓉留一条命。现在恐怕是留不成了。”他突然出手,高大的身影如鬼魅闪到了芙蓉以及柳意身边,一手扭断一人的脖子。
只听见脖子被扭断的嘎吱声,他两手一松,两人顷刻倒在地上,瞬间闭了气。
“如今姑姑也知道了这个秘密,你连姑姑都要杀吗!”慕容飞雪心中惊颤,想不到他竟然杀人灭口!
风战修终于走到她面前,微微弯腰,替她将凌乱的发丝轻抚。那张俊美张狂的容颜弥漫起雾气,轻轻拥抱了慕容飞雪,在她耳边呓语道,“我怎么会杀姑姑呢!”
慕容飞雪望着他,在这个时候才察觉风战修变了!他是彻底疯了!她颤着手指向他,不甘地指责,“她是仇人的女儿!她是你的仇人!”
“那又如何。”风战修神情散漫,狂妄自负,“即便她是仇人的女儿,那又如何。”
“你……”
“本王要定她了,谁敢有异议?”他笑得云淡风清,让人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