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骁天还在与那几名刺客周旋,以身体作肉墙,不要命地护住金銮车。银剑砍向刺客的腰部,硬生生砍得肠子也迸出。他又急忙回头望去,却见刺客的大刀砍向了明珠所在的马车。而自己一时无法分身,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没有办法。
他提了一颗心,大吼一声,“明珠——”
众离奉命去护明珠,却被五名刺客团团围住。
而后边又有一拨刺客纵身而过。
马车内,明珠听见这声焦急得呼喊声,手中的宝珠差点掉落在地。她抬头,却见帘子被人用刀辟碎。那把白花花的刀刃朝她直直袭来,她一时愣在原地,没了反应。而一旁的夏儿却突然有所动作,瘦弱的臂膀一伸,推向了明珠。
她的力气突然骤增,直接将明珠推出了窗外。
明珠愕然地瞪大了眼睛,却见夏儿用身体护着她随她摔出马车。夏儿的双眼在这个时候显得格外锋芒,那是明珠不曾瞧见过的。她的视线一阵恍惚,却听见夏儿彷徨痛苦的女声,“主子……主子……”
“夏儿?”明珠伸手去抱她,可是身体已经倾斜,无法保持平衡。
两人双双飞出马车,摔在地上后滚了几圈。
而那刺客首次刺杀不成,继而再次追杀。
明珠闷哼一声,疼得身体好像散了架。夏儿的小脸纠成一团,吃力地起身,试图想要去扶她。可她扭到了脚,脚踝微动,就痛得断裂一样。夏儿还在扯着她,焦急喊道,“主子,快起来,主子……”
“好疼……”明珠也想起来,可她就是动不了半分。
眼见那刺客的大刀砍来,慌张中,明珠奋力将夏儿推开了,“别管我!”
“主子!”夏儿的哭喊声哽咽。
刺客已经近在咫尺,明珠任命地闭上了眼睛。忽然,胸前被利刃所伤,割破了肌.肤,身体好像要破碎了。一瞬间的噬骨,让她尝到了从未有过的痛感。口腔中迅速弥漫起血腥味道,头脑也一阵晕旋。
忽然,那刺客惨叫了一声,“啊——”
明珠微微睁开眼,瞧见一把剑从刺客的胸口直接穿过,正中心脏。
那刺客瞪大了双眼,吐出一口血。
刺客在明珠面前倒了下去,在他身后却是风战修倨傲果猛的身姿。他高大的身躯将她完全笼罩,居高临下的姿态竟然比皇帝更有气势,宛如天神降临。黑袍在风中翻滚,他的手中沾染了鲜血,甚至还喷溅至那张俊容,看上去血腥残忍。
而他却还在笑,明珠轻易察觉。他为什么笑?
“你……”明珠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可眼前却渐渐模糊。巨大的黑暗向她涌来,她无力抵挡。他却单手将她搂入怀里,让她彻底依偎向他。明珠气若游离,胸前的刀伤让鲜血从身体里孜孜流淌而出,瞬间染红了白裙。
风战修,你笑什么……
又有三名刺客飞身而至,风战修一手搂着她,一手与刺客作战。他旋转剑身,直接将其中一名刺客的人头砍下。另两名刺客顽固,一人攻击风战修的左侧,一人将刀砍向了明珠。风战修搂着明珠,行动不再自如。
可他偏偏又不放开她,而后右手一抬,将她完全护卫。
那刺客的大刀就朝着风战修的右手狠狠砍去,割了一道大口子,顿时血泠泠。
“王爷!”众离急步奔来,握紧了剑柄,直接刺入刺客的后背。剑身捅着那刺客的身体,众离脚下提劲,捅着他一路前行,而后反身抬腿踹向他的胸口。刺客吐出一口鲜血,被踹向了石墙,重重地摔至地上,双腿一挺,死了。
众离又奔到风战修身边,沉声问道,“王爷!您受伤了!”
“白玉止血散呢?快拿出来!”风战修却根本不管不顾自己的伤口,只是大吼一声。
“是!”众离立刻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
风战修满是鲜血的手抓过小瓶,急忙拔了瓶盖,将白色的药粉倒在她的伤口上。竟然连自己也没有发觉,他嘴角勾勒的弧度凝滞了。而众离望着他慌张得替明珠上药,顿感惊奇,这可以说是难得一见。
他跟随王爷那么久,什么时候见过王爷紧张?
“明珠!”东骁天奔了过来,瞧见明珠满身是血,他心中一沉,俊容阴霾。
……
夜渐渐深了,皇宫内一片寂寥,却还残留着一丝余波。白天那一场突如其来的劫难,使得人心惶惶,无法平静。弘帝、诸位娘娘以及几位小公主虽是安然无事,可回宫后也宣了太医诊治。为了不让弘帝担忧,东骁天刻意隐瞒了明珠的伤势,只为了让他休养。
此刻,平乐宫中却灯火通明,宫女太监陆续进出。
明珠被刺客砍了一刀,其实受伤甚重。最严重的是血止不住,等到失血过多,即便是神仙在世,恐怕也是回天乏术,无法医治。她躺在床塌上,虚弱的小脸,一身冷汗。黑发贴着脸颊,刚换上的被褥再次被鲜血浸湿。
“主子?主子!太子殿下,王爷,您救救主子!”夏儿已经失声痛哭,跪拜在地。
“怎么还在流血?你们这些太医是做什么的?还不快给本殿治!”东骁天望着床塌上昏迷不醒的明珠,心中如火在焚,“若是治不好她,你们全都活不了!”
“臣遵命!”太医们跪在地上,颤声回道。
太医们惊恐慌张地上前诊治,可是明珠就是血流不止。
风战修独自坐在椅子上,众离拿着纱布替他止血,“王爷,伤到了手筋。”
……
风战修却对于自己的手伤视若无睹,满不在乎,仿佛这伤不是自己的。他只是默然地望着某一处,久久没有回神。漆黑的双眸,眸底满是深邃,一片雾朦朦,遮掩了精光。他怔忪的样子,似在考虑些什么。
众离将纱布缠绕好伤口,而后静待一旁。
卧房内,众人早已乱作一团。太医们束手无策,不管如何止血,不管用何种药粉全都不管用。伤口就是不结痂,依旧血流不止。只瞧见一盆盆的清水由太监宫女们端出,不消多时化为血水端出。时辰点滴而过,宛如生命的沙漏流逝一般。
明珠昏厥不醒,气息也越来越虚弱了。
众离望向明珠的方向,心中一惊。难道是……
“一群无用之人!一群庸医!”东骁天气红了眼,急得胸口一阵发闷。他愤怒地咆哮,伸手指向满殿的太医,“你们不是一个个很厉害吗?到了关键时刻,就不行了?快给本殿治!还站在那儿作什么!脑袋不想要了吗?”
东骁天发疯一般奔到床沿,低头望去,只见明珠奄奄一息,呼吸都微弱。他握住了她的小手,喃喃说道,“哥不会让你有事的,哥绝对不会让你有事的。”
“唔——”明珠呻吟出声,蹙起了秀眉。
“快给我止血!”东骁天又是大吼一声,猛地伸手抓过宫女手中的止血药粉。他慌了手脚,试图想要替她止血。可是不管洒多少药粉,全都无济于事。她的伤口好像具有别样的感染力,不停得扩张,直到她身体内的血流尽为止。
他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眸,彷徨地质问,“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明珠!你告诉我,我该怎么救你?明珠?”东骁天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他的手将她紧紧握住,舍不得松开,就怕阎王派了小鬼来收了她。她一向怕黑又怕鬼,小时候经不起半点神怪的玩笑。
好几次,她都被他吓哭了。
东骁天抓着她的手贴向自己的脸庞,沉声说道,“哥以后再也不会了,再也不吓唬你了。哥不好,你不要离开,明珠,你别离开……”
风战修却突然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去,那样决然。
众离跟随而去,望着他的背影,知道他已经做了决定。
……
等到出了平乐宫,两人飞身跃上屋顶,踏着宫墙急步而行。两条身影在夜色中朦胧,月光洒向风战修挺拔的身影,勾勒出他刚毅魅惑的侧脸。他行动迅猛,宛如夜鹰在空中飞翔。众离内力不够,一下被他甩得远远的。
乌云罩了明月,夜色忽然间沉滞。
一道黑影蹿入前方府邸,淹没于夜色中。而后又有一道身影追了上去。
清风吹拂,乌云徐徐掠去,府邸的牌匾借着月光照亮了那几个大字“战王府邸”。
风战修前脚奔入旧肃殿,立刻取了火匣子燃了烛火。登时,旧肃殿中闪起隐约光芒。风战修独自走到书房,按下了某个机关。只听见沉沉声响,墙壁因为机关而旋转开暗格,一只黑如墨色的盒子呈了上来。
风战修眼眸一沉,猛得伸手,将盒子吸到掌中握紧。
他转过身,却见云霓站与书房外。她上前一步,轻声说道,“王爷,这是您找了许久的东西,世间恐怕再也难寻。”
风战修默然不应,飞身一闪,犹如一阵风飘过云霓身边,消失不见。
谁叹息了一声。
“王爷呢?”众离还是迟了一步,望向云霓问道。
云霓回过头,瞥向王爷方才离去的方向,只是困惑地说道,“众离,王爷取了那味药。”
众离听见她这么说,确定自己方才心中所想并没有错。他知道王爷现在要去何处,一定是赶回平乐宫。公主的性命危在旦夕,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他却松了口气,朝前走了几步,回头说道,“我去了。”
“众离。”云霓喊了一声,众离果然停步,她又问,“难道王爷不想救小姐了吗。”
他沉默地想了半晌,这才沉声说道,“王爷现在更想救公主。”
……
一个来回花了些时辰,当风战修赶回平乐宫的时候,天色朦朦亮。他犹如旋风奔进卧房,手中紧紧抓着那只黑如墨色的盒子。气息没有半分紊乱,沉着自如。他踱步走过太医,猛地加快了步伐,奔向床沿。
东骁天没有任何办法,僵坐在床沿,抱着明珠一动不动。她的脸色苍白如纸,血染了一床被褥,让人瞧得触目惊心。而东骁天念念有声,不知道在呢喃些什么。依稀可以听见,他反复重复着那句话。
“明珠,你别离开,你告诉哥,哥该怎么办……”
风战修剑眉一凛,冲到床沿,对着东骁天喝道,“不想她死,就马上给我让开。”
东骁天被他这一声吼惊得回神,诧异地扭头,却见他一脸坚决。即便自己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可还是起身让出了位置。
风战修不予理睬,径自坐在床沿,将明珠搂入怀中。
他将手中的盒子打开,只见透明的琉璃碗中盛有一滴温润的液体。那液体无色透明,却有一股腥臭,在房间内肆意弥漫。他将琉璃碗凑到她口中,却被东骁天硬声制止,“等等!这是什么东西!”
“太子殿下若是不信臣,臣现在就走!”风战修阴郁地吐出这句话,似被激怒。
东骁天沉声喝道,“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样,如果你治不好她,本殿唯你是问!”
风战修嗤笑了一声,一手捏住她的下巴,另一只手将那滴液体喂入她的口中。
……
明珠服下了那药,却被其腥臭味所恶。
风战修急忙用手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吐出来。他又是伸手取过一旁的止血药粉,均匀有致地洒在她胸前的伤口上。
身体内仿佛有火在烧,明珠疼得发出了呜咽声,痛苦不已。
“明珠!”东骁天见她疼痛难忍,大声吼道,“风战修!你到底给她吃了什么!”
风战修没有理会,洒药粉的动作不停。他凝眸望着她的伤口,眼中闪烁过几分焦虑不安。耳边,不断响起她的呜咽声。
他低下头,沉声命令道,“不许死!撑下来!本王不准你死!明珠!听见了没有?”
这一声怒吼猛然响起,明珠蹙起的眉头更是皱紧成一团。
众人只见原本一直鲜血不止的伤口奇迹般得凝结,不再流血。感慨惊奇之余,却也好奇王爷到底给公主服了什么东西,怎么会有如此功效?而这伤口却有奇怪之处,为何就是止不住血!难道这刀上有诡异之毒?
“主子!上天保佑!主子平安无事!”夏儿见她转危为安,泪中带笑。
老太医急忙上前,惊奇道,“这真是神奇!伤口已经开始凝滞,公主化险为夷。王爷,您的药真有效用!臣斗胆一问,王爷这药是何物?”
“金蟾蜍之泪。”风战修将明珠平放于床塌,幽幽吐出五个字。
这声回答出了口,太医们顿时一阵愕然。
金蟾蜍、金蟾蜍之泪?
太医们互相对视了一眼,老太医又是问道,“王爷,老臣确有听过金蟾蜍之泪,只是这世间真有此物?”
传闻,西域有一片火海,火海周遭的火岩石中有金蟾蜍繁衍。
金蟾蜍,又名“七命蟾蜍”,它只活七天,每活一天,身上的赤金色就会自然加深一分。七日之后,浑身化为赤金色,燃烧于阳光之下。金蟾蜍临死之前,落下一滴眼泪,被称为“金蟾蜍之泪”。
据悉金蟾蜍之泪素有神奇功效,能让将死之人回魂,也能让满身浓疮之人恢复原有容貌。只是这金蟾蜍极为罕见,世上几乎无人亲眼所见。西域的沙漠,风沙一起,会让人迷失方向。往往尚未寻到金蟾蜍,就死于非命。
种种缘由,金蟾蜍与其泪,成就了西域神秘传说。
只是今日竟然有幸得见?
风战修深深注目了一眼明珠,沉声道,“确有此物,你们方才也瞧见了。”
“公主万幸!公主万幸!”老太医欣喜若狂,颤声说道,“王爷,老臣还有不情之请,这木盒能否赠予老臣?”
风战修站起身来,将木盒递向老太医,“本王留着也无用。”
“老臣谢王爷赏赐。”老太医跪拜在地接过木盒,视若珍宝。
东骁天一时间狐疑不已,只是见明珠平安无事,顿时松了口气,却还是心悸。而那份困惑也愈发膨胀,视线瞥向风战修,目光一阵冷冽。
为什么他能救明珠?为什么他知道普通的止血散无法治疗?
而他理应讨厌明珠,恨不得她死了才对!他竟然要出手相救?
风战修转身走出卧房,东骁天不动声色地尾随。
天已拂晓,初晨的旭日冉起。
风战修独自一人漫步走出平乐宫,他自然注意到身后有人追出,却没有停下步伐。东骁天追出来后,朝着他的背影沉声质问,“风战修,你怎么知道普通的止血散没办法治疗明珠?还有,你为什么要救明珠?”
“你不是很讨厌她吗?”
先前两个问题,东骁天并不紧张,只是这最后一个问题,他却是很紧张。
难道说,风战修对明珠……
风战修只是扬起嘴角,笑得云淡风清。他的男声格外深沉,有一丝诡异,“太子殿下,公主已经是臣的妻子,臣又怎会见死不救?臣只希望太子殿下日后娶了太子妃,也记着臣这次出手相救。”
“你当真只是如此作想?”东骁天似是不信,他这样的男人,会为了柳水瑶,将金蟾蜍之泪献出救明珠一命?
风战修轻笑出声,徐徐说道,“信不信在于殿下。臣告辞。”
……
而平乐宫的卧房内,夏儿在床沿服侍,挤了脸巾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拭身体。她望着昏迷不醒的明珠,一阵犹豫难抉。末了,还是垂了眼眸。而昏厥中的明珠只感觉身体很轻很轻,整个人更是昏昏然。
四周漆黑一片,那种黑,伸手不见五指。
忽然转为无边无际的空旷,亮得白茫茫。
那个消失不见许久时间的地府小鬼猛地出现,他半空而坐,跷着二郎腿,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她诧异地抬头,奔到他面前。
小鬼低头望着她,嬉笑地开口,“公主殿下,日子过得怎么样?”
“你!是你!”她瞪大了双眼,急急喊道,“幽冥!我不想留在这里!你让我回去好不好?我不想再留在这里了!”
小鬼幽冥又半躺于空中,摇头说道,“这可不行。”
“那怎么办?幽冥!明明是你勾错了魂,为什么要让我承受这些!为什么我要成为该死的公主!”她气愤懊恼,冲着幽冥怒吼道,“我不是明珠!我不是她!”
“好啦,你想回去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幽冥的身影幻化为黑影,猛得蹿到她面前。
他的唇一张一合,在说些什么,可她却听不见了。
她试图想要听清楚,朝前走了一步,立刻坠落无边深渊。
“啊——”明珠虚弱地叫喊,猛得睁开眼,又因为虚弱而闭上了。
东骁天凑近了她,担心地问道,“怎么了?明珠?是不是哪里痛?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