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王府。
烟云楼中,风战修迟迟没有离去。午后闲来无事,于是便取了书籍,抱着顾若儿躺在躺椅上歇息。他看完一页,顾若儿动手替他翻下一页,两人默契十足。风战修本就生得英姿飒爽,而顾若儿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旁人看来真真是说不出的契合,俊男美女总是佳偶眷侣。
孙嬷嬷站在一旁伺候着,看着他们如此,心里想着自己总算没有跟错人。只要夫人一旦上了正位,那么她也可以算是跟着平步青云。以后荣华富贵享不尽用不完,下半生再也无须劳苦,真是大幸。
“若儿。”风战修看完书页上最后一个字,伸手抚了抚她的粉颊。
顾若儿抬起头来,唇擦过他的侧脸,美眸望了他一眼,嗔怪道,“是!人家知道,这就替王爷将书翻翻。”她笑得娇柔,眼底占满了迷恋。
“乖。只有你如此体贴本王,深得本王的心。”风战修沉沉说道,手指不时地刮着她的肌.肤。
顾若儿更是依偎近他,身体柔软如骨,“王爷,人家这么体贴你,这么得你的心,王爷就没有什么奖励嘛!”
“你想要什么奖励?”他闭上眼睛,将那份冷然紧锁。
不知怎得,脑海里忽然浮现起某人低头懊恼的模样。他不自觉地勾勒起嘴角,噙了一抹玩味笑容。
顾若儿却将小手灵活探入他的衣襟内,撩拨着他结实的胸膛,“王爷,人家……”
她的话说到一半,只感觉腹中气血上涌,那腥味直直冲向脑门。
顾若儿顿时按着胸口,半躺起身吐出一口血来。
正常人的鲜血本应是红润光泽,而她吐出来的鲜血却是红得发黑,已然呈现绛紫色。
“夫人!您没事吧?好好的怎么吐血了?这血怎么那么黑!”孙嬷嬷立刻奔到了顾若儿面前,焦急询问。其实算着时辰差不多了,也该发作了,她早作好准备。不过演戏演到底,神情同样拿捏得恰到好处,逼真不已。
风战修立刻将她抱起,沉了俊容,“还不快叫大夫!”
“是!”孙嬷嬷立刻回道,转身的同时与顾若儿对望了一眼。
顾若儿虽然难受,却也强忍着痛楚,微微点头,“王爷,王爷……妾身好疼……”
……
立刻,大夫被请到了烟云楼。
闺房内,顾若儿一病不起,躺在床塌上。如花似玉的美人,眨眼成了病秧子。那张芙蓉脸庞憔悴得怜人,只见她印堂发黑,脸色呈现青紫色。不用多作考虑,也明白她是中毒了。而且这毒还不轻。
大夫把过脉,立刻起身回道,“王爷,夫人中毒了。不过……”
“说!”风战修坐在椅子上,沉声质问。
大夫受到惊吓,连忙跪拜在地,哆嗦地说道,“王爷,夫人所中的毒十分奇怪,老夫行医那么多年,却也查不出来原因。老夫……”
“众离!”风战修眼也不眨,果断喊道。
“是!王爷!”众离应道,几个大步上前将那大夫从地上抓起。
大夫自知在劫难逃,却也抱着一线希望,急急求饶,“王爷饶命啊,王爷饶命……小人上有老下有小,小人……”
“拖出去。”风战修厉声喝出这三个字,邪魅的俊容犹如地府的阎王,不带丝毫留恋。
“王爷……王爷饶命……王爷……”
众离立刻动手点了那人的穴道,大夫泪水纵横,顿时昏迷过去。众离轻松地将大夫扛起,默默走出房去,扔给了房外守侯的侍卫,同样冷漠地说道,“扔进后院,喂狼。马上再去请大夫,将全城的大夫都请来!”
“是!”守卫接过大夫,扭头而去。
孙嬷嬷哭得声嘶力竭,扑倒在床沿,“夫人,我的夫人,你的命怎么就那么苦。夫人,你可要醒醒。夫人……你可不能有事啊……丢下老奴一人,老奴以后该怎么办!这是谁那么狠心,竟然要毒害夫人,夫人啊……”
“砰——”风战修重重地抬手拍向桌案,震得桌子哐啷作响。
孙嬷嬷吓得收了哭声,急忙跪拜在地,小声地哭诉,“王爷,您可要替夫人做主。夫人遭人毒害……”
“夫人可曾吃过什么不洁的东西?”众离在旁询问。
孙嬷嬷慌乱地点头,支吾说道,“夫人今来身子不适,一早也不曾吃过什么,午膳的时候只喝了半碗清粥。而后……而后就喝了那碗汤药。这汤药足足服了五年,不曾有过差错,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偏差……”
“那是谁负责煎的汤药?”众离又问。
孙嬷嬷脱口而出,指向房外,“是那丫鬟,是明珠!老身让她去给夫人煎的药!一定是她!那丫鬟平日里就爱与另两个丫鬟嚼舌根,在夫人背后说长道短,一定是她嫉恨夫人得宠,所以下了毒手……”
“我可怜的夫人……”孙嬷嬷说着,又是嚎啕大哭。
众离默然不应,扭头请示,“王爷?”
风战修眯起眼眸,一丝阴冷寒气隐隐透出,“立刻将她缉拿回府,不得有误!”
“是!”众离抱剑回道。
“等等。”风战修又是沉声道,众离立刻停了步伐,静待下文。
风战修阴郁地说道,“本王只给你半个时辰!”
“属下遵命!”
众离立刻退出房去,带着几个侍卫出府缉拿被公孙晴明带走的明珠。
而闺房内,冬梅、冬竹两丫鬟跪在一边。
孙嬷嬷的哭泣不止,嘴角却带笑意,神情狰狞可怕。
……
一家客源不断的茶馆。
茶馆靠窗的角落里,公孙晴明观望着街上的行人。而明珠则安分地坐在一边,安静地看着桌子上的两串糖葫芦。她十分嘴搀,可是又忍着不吃。这个世界上可没有那么好的事情,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个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公孙晴明瞥了她一眼,单手支着下巴,逗趣道,“那么想吃,为什么不吃。”
“我不爱吃。”明珠随口说道。
公孙晴明“啧啧”了数声,感叹道,“你和王爷,总算是有一点相似了。”
“什么?”听他提到了那个疯子,明珠狐疑地抬头望向他。
“上茶咯!一壶碧螺春,香酥陷饼、芝麻糕、豆沙团子各一份!”小二呦喝着走来,端来了茶水以及点心,招呼道,“打扰二位客官,客官慢用!”
明珠瞧见那么多甜食,咽了咽口水,不敢再看。
“你虽然看似柔弱,性子倔得像头牛。而他对什么都是漠不关心,却顽固得像块石头。”公孙晴明拿起茶壶替她倒了杯茶,又替自己倒了一杯,他捏着茶杯,漫不经心地说道,“这样的两个人,是不是有点相似了呢?”
明珠口渴难忍,一杯茶咕噜咕噜喝了个底朝天。
放下茶杯,她认真说道,“我与王爷绝对不会相似。”
“哦?”公孙晴明好奇地眯起眼睛,浅啜一口香茶。
“王爷高高在上,而我太过渺小,如若王爷是天,那么我就是地。天与地,怎么可能相似?”明珠打了个比方,坚定地回答。
公孙晴明却比了个手势,示意她禁声,“嘘!”
“……”明珠困惑,果然不再言语。他又要做什么!
公孙晴明凑向她,这才低声说道,“你不要命了吗?你的天是皇帝,是大兴王朝的一国之君。”
明珠一愣,立刻翻然醒悟。
“人在这里!速速将她拿下!”突然响起的叱喝声打破安逸。
茶馆内的客人吓了一跳,只见外边冲入一组侍卫。侍卫们拿枪冲向了靠窗的位置,将那二人团团包围。客人们尖叫地纷纷逃去,掌柜与伙计都不敢上前,躲藏到柜台后,只当是官府前来追拿逃犯。
侍卫们让出一条道,众离大步上前走到两人面前,“望公孙公子见谅!小人奉命行事!”
“行事?行什么事?”公孙晴明随手一展,玉扇慢慢扇来。
众离望向明珠,又道,“缉拿丫鬟明珠回王府!”
“我?”明珠伸手指着自己,惊奇地瞪大了眼睛。
公孙晴明显然也是一怔,云淡风清地问道,“不知道她犯了何事,劳王爷如此兴师动众?”
“她毒害夫人!”众离的声音犹如重石,砸了下来。
轰——
明珠脑中一团混乱,毒、毒害?谁毒害?她毒害?明珠拍案而起,气愤不已,“我没有下毒!”
“有没有下毒,王爷自有定夺!拿下!”众离对着身后的侍卫喝道。
“是!”侍卫们吼了一声,立刻上前,将明珠架起。
明珠不安地挣扎反抗,“放开我,我没有下毒!我自己会走!放开!”
“打扰!”众离抱拳说道,带着一干侍卫风风火火离去。
公孙晴明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低头瞥了眼掉在地上的糖葫芦,喃喃道,“这个小丫鬟,竟然一口也没有吃。”
他也站起身来,从衣袖里取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潇洒离去。
“一、一百两……”掌柜走近一瞧,惊呼出声。
……
一行人匆忙赶回战王府,众离立刻奔向伏生殿复命。他奔进书房,低头恭敬地回道,“王爷,人已经缉拿回府。听候王爷发落。”
“退下。”风战修甩甩手,俊容一脸冷漠。
众离迟疑,不忍道,“王爷,她可是……”
“公主?”风战修嘴角噙着残忍的笑,狂妄地说道,“这里是本王的天下,本王要她活,她就活,本王要她死,她绝对活不到天明!”
“是!王爷!”众离沉声应道,终究还是退下了。
而明珠被一路压至后院,关在了王府地牢。
“进去!”侍卫用力一推,恶狠狠地将她推倒在地。
明珠趴在地上,大吼大叫,“我没有下毒!我没有!”为什么会这样!只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顾若儿中毒?谁能来告诉她!
“再喊!再喊打死你!”那侍卫取过身边的鞭子,重重抽了几下。
明珠疼得痛呼,身体蜷缩成一团。
几个看守的侍卫退出地牢,随后听见锁链的关门声沉沉响起。
明珠只感觉天昏地暗,她从地上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一下子冲向地牢的铁门,双手握着栅栏,不停地摇晃,呐喊道,“我是冤枉的!我没有下毒!我要见王爷,我要见风战修!放我出去!我没有下毒!”
“啪啪——”鞭子眨眼抽来,明珠痛得松了手。
侍卫的叱喝声再次响起,暴躁无情,“王爷的名讳也是你这种溅婢能够喊的?给老子安分点!不然就抽死你!”
明珠呼着自己手上的伤口,一下子又陷入地狱一般。
地牢内又阴又冷又湿,不见天日。可这比起被关在暗房的日子还要让她难受千百倍,因为她被陷害了!她最恨人欺骗,也恨骗人,所以这样的事情,她绝不允许!明珠咬牙告诉自己,她一定要撑下来。
至少,至少要见风战修一面。
哪怕他不信自己,哪怕他要她死,她都无所谓。
……
冬日的午后,阳光蒙上了一层寒气,纵然有阳光,却也感觉阴冷。结了冰霜的柳枝垂下千丝万缕的银条,放眼望去倒也是银装素裹的美丽,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惟有梅花,开了一拨,谢了一拨,又开了一拨。
远处,云霓带着一名丫鬟朝着伏生殿奔来。
等进了伏生殿,云霓径自前往书房,丫鬟则顺从地停步于前院。
书房内,风战修正揣着一块月牙似的玲珑玉端详。玲珑美玉,犹如那一轮弯月。他眯起鹰眸,一向冷漠的俊容忽然显现出几分柔情,却又稍纵即逝,无法捕捉。敏锐的耳朵听到那微弱的声响,他从容地将玲珑玉放入衣襟内收好。
而后又恢复了决凝的神情,闭目养神。
果然,脚步声渐渐逼近。
下一秒,云霓低头踱入书房,轻声喊道,“王爷。”
风战修沉默不应,微微扬起薄唇,迷人的弧度。
“太子派人送来书信。”云霓将藏于袖中的书信取出,上前一步,恭敬地放于桌案上。
风战修徐徐睁开眼,光明刺入眸底,他望着那封书信,笑容泛起淡淡讥讽。终于还是伸手,只是将书信拿起,掌心瞬间聚劲于指间。他眉宇一凛,手中的书信刹那变为碎片,纷纷扬扬飘落散下。
他铺开面前的宣纸,执笔写下一行字。
寥寥数字,白纸黑字衬得格外清晰。
风战修将笔搁回,慢条斯理地将书信放入信封中。他将信笺递向云霓,沉声说道,“你亲自将信送去,日夜不停,片刻也不许耽搁。”
“是!王爷!”云霓双手接过信笺,退出了书房。正要跨出书房,抬头却迎上了一道颀长身影。
云霓立刻停步,瞧清来人,轻声喊道,“公孙公子!”
公孙晴明微微笑,自然还是扇不离手,“云霓。”
说话的时候,一双眼睛早已将她打量完全,犀利地瞥见她方才将信笺放入袖中的举动。
“真是辛苦哎,又替你家王爷办事去了?这次要走几日?”他悠闲说道,作势望了眼书房内,冷不丁调侃道,“我说王爷,云霓再精明能干,好歹也是个姑娘家。你也总不能差使她东跑西跑,也要让她空点时间谈谈情说说爱。”
“多谢公孙公子替云霓着想,云霓能替王爷办事那是云霓的福气。还望公孙公子让个路。”云霓毕恭毕敬地回道。
公孙晴明摇摇头,只得朝后退了一步。
“云霓谢过公孙公子!”她说完,小步而出。
公孙晴明两袖清风地走进书房,找了把椅子入座。他慢摇玉扇,开口说道,“王爷,夫人中毒昏迷不醒,你却还在这里如此淡定,在下真是佩服。”
“少在本王面前兜圈子,有话就说,说完就滚。”风战修冷声说道,彰显出几分慑人气势。
公孙晴明却并不害怕,幽幽说道,“夫人中毒,究竟是不是那小丫鬟所为。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风战修轻笑一声,反驳道,“天知地知,你知,可本王不知。”
“既然王爷这么说了,那么在下想与王爷再议那笔买卖。不知如何?”公孙晴明顺应地点点头,改口又道。
风战修狐疑地问道,似有几分兴趣,“再议?”
“正是!”公孙晴明一把握住玉扇,一半认真,一半玩笑,说着惟有两人能懂的话语,“作为交换,王爷将那小丫鬟给了我。如何?”
一双鹰眸敛着锋芒,风战修无谓地说道,“可以。”
“那好,你快些让人将她放了。”公孙晴明听到他这么说,顿时一喜。
他剑眉一挑,乌黑茂密的头发微微掩住双眸,硬声道,“不过不是此刻。”
“王爷,做买卖可不是这么做的。”公孙晴明倒没有生气,似乎早就料到他会如此。自己与他相交数载,已知他一向老奸巨滑,脾性时阴时晴,更是深藏不露。方才他那么爽快答应,反倒不正常。
风战修闭上了眼睛,一副“送客”的态度,“做买卖也总有讨价还价。更何况,是你反悔先前的买卖。等得了,你就等。若是等不了,那就一了百了,本王也不在乎。”
“好好好,我明白王爷的意思了。我这就走得远些,不打扰王爷。”
公孙晴明果然站起身来,不再继续呆下去。
他忽然停步,却没有回身,“我要去看看那小丫鬟,王爷不介意吧。”
“滚。”风战修阴郁地吐出一个字,挥手甚快,眨眼之间将一块令牌投掷向他。
公孙晴明单手接了令牌,笑道,“多谢也,多谢也。”
……
地牢内,明珠不曾喝过一口水,也不曾吃过一点东西。饥饿、干渴都不是最关键的问题,问题在于她实在是气急。她蜷缩在角落里,思来想去,再次忍不住站起身来,走向紧闭的铁门。
明珠这次学聪明了,她不敢再伸手抓着栅栏,离了有些距离。
深呼吸一口气,她对着栅栏外纵声喊道,“放我出去!听见了没有!我要见风战修!我要见他!告诉你们王爷,我要见他!有没有下毒,我要求申诉!”
“啪啪——”鞭子抽了过来,打在了栅栏上。
“真是不能让老子清净!吵死了!看这次老子不抽死你!”侍卫抓着鞭子,怒吼着走来。
明珠有些害怕,反射性地朝后退了几步。
只听得一阵钥匙开门的哐啷声响,沉重的铁门徐徐开启。
侍卫十分高大威武,长着一脸络腮胡子,看上去戾气横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