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说,是至少化神期的。”越江心点头, “能那样不着痕迹定住元婴巅峰修士的, 至少化神期。”
“嘶……”班岚头大地拧了拧眉心, “化神期的大能, 在魔渊里面和魔兽抢地盘,估计是个魔修。可是, 既然是魔修,为什么不好好加入个魔修宗门?”
哪怕是当散修也好啊, 总比缩在一个魔渊里要来的自由得多。除非……
“他想藏着。”迤墨清亮的嗓音插了进来, “这个魔修一定是想躲着。”
“哥夫说的对。”金琰连忙点头应和, “他行事算是隐蔽的, 藏头露尾, 却又露出点儿诱饵似的破绽,似乎就是为了吸引别人过去,自己又想躲着。”
洛长河绷紧了脸, 浑身都冒着寒气。他不擅长言辞,不大会跟老越插科打诨,只是一想到老越可能就这么折在了魔渊里, 他就觉得难以接受。
班岚手里抱着自家大猫的腰,思索着开口:“那家伙打了一手好算盘……他把魔气打入越会长体内, 若是越会长熬过去成了魔修, 风声鹤唳之时佣兵公会自然容不得他, 那么越会长多半会在多方考量下, 主动去找他。”
“反过来, 若是越会长宁死不愿入魔,或者撑不过去魔气的洗刷而死亡,那就只能证明越会长不是他要找的修士,他也没有损失。”
越江心笑笑,手掌拍了拍洛长河的背,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行了,小长河别总板着脸,老头子我这不是没事嘛。”
“就你还老头子,明明才两百岁出头。”洛长河低下头,背上手掌拍抚的力道那么熟悉,熟悉得他红了眼眶,咬着牙道,“总之你绝不能在我之前死。”
边上的金琰头一回见洛长河这副模样,一时间手忙脚乱,不知道该做什么;给他递茶递到面前,才发现拿的是自己的茶杯,又连忙放回去换洛长河的杯子,再递出去时才注意到茶杯里空了。
“噗……”洛长河本来眼角余光瞥见金琰递茶,都准备收拾好情绪接杯子了,却没料到金琰能笨拙成这副模样,一时间忍俊不禁,连带着心头的那股后怕都褪去了不少。
金琰讪讪地放下急急忙忙拎起来的茶壶,挠了挠头,想到刚刚自己那一套稀里哗啦的动作,忍不住老脸一红。
班岚在对面有点没眼看,摆摆手让小傀儡把养父子俩的茶都续上,这才道:“越会长没事便好,您与洛会长可以在小洞天里头先歇着,回头我让傀儡给您老送两坛子百花酿来。”转而又对着金琰勾了勾手,“金琰,你过来,我和主子要跟你说个事儿。”
“哎,好。”金琰忙不迭地点头应了,又有点局促地望一眼洛长河,讷讷道,“那,那洛前辈,我先去了?”
“去吧去吧,别磨叽。”洛长河没好气地摆摆手,“记得长点脑子,听你族弟的话。”
“……哦。”金琰鼓了鼓脸颊,泄气地嘟哝一声,便跟着班岚和迤墨出了小居室。
留在室内的越江心眼看着金琰出去,抬手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胡茬子,若有所思道:“这小子蛮听你话的,倒是比你小时候乖,好养。”
“……”洛长河翻了个白眼,“他又不是真的小孩子了。况且,我还真不知道你这个酒桶老流氓口里的‘乖’是指什么样子。”据他所知,这金琰根本就是到哪儿哪儿就鸡飞狗跳的类型。
“啧,你后来不就是个乖孩子么……”越江心不乐意了,“我叫你干嘛你就干嘛,多乖啊是吧。”
是,所以当初在越家,他洛长河贼听话,自以为没被发现,屁颠屁颠助纣为虐地帮越江心把他哥越江旻的酒窖偷了个精光。
越江旻对洛长河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转头就把越江心揍了个鼻青脸肿,然后再帮他医好;下回叫越江心自己掏钱,把酒窖补满了之后,越江旻又配合这养父子俩的把戏,每次都不露痕迹地假装在洛长河面前“不小心”泄露酒窖的机关破解之法,坐等被偷;被偷的时候还得悄悄守在附近,别让洛长河真的被那机关给伤了。
那时候的洛长河才不知道这两人究竟做了什么,每次成功偷到一坛子酒,就能严肃着脸,心里悄咪咪地骄傲好几天。
一个野孩子的坦然和自信,就是这么被越家兄弟两个给救回来的。洛长河并非愚笨之人,同样的把戏玩了五六年,头三年是真的不知道,后三年就全都清楚了。
他还记得那天,他从酒窖里不费吹灰之力地取走两坛子桑葚酒,离开时发现了越江旻尚未来得及藏起来的袍角,他假装没有看见;迅速赶到了越江心所在的亭子,见到他不着痕迹地收起一个储物袋,他依旧假装没看见。
那天他头一回喝酒了。
劈手从越江心手里夺下一坛子桑葚酒,猛地灌了个饱,然后神智清明却借着酒醉之名,嚎啕大哭了一晚上,把整个城主府都惊动了。
三个人很默契,在那之后就再也没玩过这样的把戏。洛长河依旧不爱说话,甚至变得不怎么听话,变得爱外出修炼,但他们却能感觉到,胸腔里,是热的。
“真拿你没办法。”越江心等了一会儿,见洛长河低着头不吭声,只得无奈地挠挠头,叹了口气,“没啥事儿可以跟老爹我讲讲?我瞧你有点心事。”
“老越。”洛长河也叹了口气,然后抬头看着面前熟悉的、年轻的桃花眼,“我想辞了公会的职务,陪那只鹓鶵少爷走一段路。”就像当年你和大伯陪我度过那段最艰难的时光一样。
“还有……你去把头发理理,胡茬刮了,给我找个娘吧。”洛长河认真地说着,“我知道的,你故意把自己扮成这幅样子,就是为了让我觉得你的年龄可以当我爹。”
他探身过去,抱了抱越江心宽阔的胸膛,轻声道:“爹……你可以放心了。”
越江心沉默了。饶是他平日里多么舌灿莲花老油子,这会儿喉头哽咽,也只能抬手抱住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隔了许久,才颤声道:“我家小长河……长大了。”
……
另一边,金琰跟着班岚和迤墨去了主楼的上层居室,就见班岚挥手打下了层层禁制。
“班岚,什么事情这么严肃?”金琰有点怕怕的,他被这鸟给坑怕了,总觉得会一脚踩坑里。
班岚好笑地看他一脸怂怂的表情,招呼他坐下,道:“别紧张,不是什么特别大的事儿。”
金琰闻言,坐在桌前略微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唔,我就是想说,以后鹓鶵一族,还是与景和山庄解除合作关系吧。”班岚笑眯眯地贯彻他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作风。
金琰屁股才刚挨到凳子,闻言就“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哆哆嗦嗦地追问:“你说啥!?”
班岚八风不动,慢悠悠地解释道:“我是说,你们鹓鶵一族在人界的合作对象可以考虑换一个了。景和山庄与你的矛盾绝对不会是你一个人惹出来的,这点我想也能知道。恐怕你们之间的合作已经有了相当大的裂痕,长此以往,恐怕你们鹓鶵迟早会被他们坑到。”
“……”金琰又慢慢坐了回去,拧着眉小声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我爹若是知道了,恐怕还是会觉得是我的问题吧。毕竟以往鹓鶵与景和山庄合作,从没出过这样的事。他对我不满、生气或者失望还好说,我就怕他因此而一意孤行非要继续合作,那、那就麻烦了。”
“这点你倒是不必担心。”班岚失笑地摇头,“你怎就能确定,你父亲会不清楚你们现在的合作状态?”
迤墨坐在旁边,指挥着小傀儡搬酒,闻言便也笑了,道:“别小瞧咱们神兽族神鸟族的族长,他们对格局的把握都清楚得很呢。当初我父亲就是因为没大伯那个脑子,才没有接手族长的事务。”
“哦……”金琰的表情有点茫然,他还真是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一茬,以为父亲给他任务就是他一个人的任务了,父亲只会关注最终结果的——现在看来恐怕并不是这样的。
金琰陷入了沉思,一会儿后,喃喃道:“这么说来……我这些年最让父亲感到失望的,恐怕不是闯祸能力,而是我始终不曾明白他的用心。”
可……可这又算什么?父亲的用心又是什么——金琰越想越糊涂,从小到大,他父亲永远在对他表示不满,却从没有跟他说过哪怕一句“这件事应该怎么做”,只等他做了、错了,留给他一个失望至极的表情,和甩袖离开的身影。
——你教教我啊,教我一下,好吗?
金琰无数次想这么叫住父亲,却又无数次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他想,他父亲是个好族长……却恐怕,并不是一个合适的父亲。
不过,这一切大概也不是那么重要了。金琰抿了抿唇,眼里划过一丝怅然。鹓鶵一族的未来才是他需要关注的东西,其他的,过了也就过了。他不懂父亲,父亲也不懂他,但至少,他们都在为了维护这个家族而努力……那么大概有一天,父亲也是会赞许地看他一眼,然后也不告诉他,哪里做得好。
“……好。”金琰想了一通,也许想明白了,也许还有疑惑,但足以让他做出选择。他轻声道:“我会将鹓鶵一族与景和山庄的合作断了的。不过,以后我们鹓鶵应当如何在人界和荒域行走?”
班岚闻言,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这正是我要说的第二步——琰琰哥哥,跟着我干吧?”